霍年回話了。
我想要去搶過來看,結果林言當著我的面,把我手機砸在地上,狠狠兩腳踹碎。
「你別想再跟他出去鬼混!」
見到徹底不成樣子的手機,我眼淚都下來了。
想要去撿起來,手指卻被碎片劃出了血。
「可是不送我回基地,他們就要把我轉給溫阮阮的表哥了,我不想要那樣。」
溫阮阮的表哥是個很恐怖的人,家裡面魅魔和人魚有很多。
聽說總能看見他家的寵物飽受摧殘地死掉。
我不要那樣。
林言說話的時候很有底氣。
「我不會讓你那樣的!」
我傷心地狠狠推了他一下。
「妻子有權利處置我的,你說話根本不作數!」
林言像是被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否認給弄急了。
「那我不娶她,娶你不就行了嗎!」
我眨了眨眼,眼淚順著臉龐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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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可以結婚嗎?」
林言別過頭,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我把你魅魔的身份注銷,然後給你弄個人的身份不就好了嗎?」
「到時候我們就可以結婚了,反正也看不出來。」
我默默低下頭,悄悄笑了。
是啊,反正也看不出來。
9
林言是我的監護人,他給我注銷身份很簡單。
隨後動用了一些手段,給我弄到了新的身份。
我拿到寫著我名字的身份證,忍不住有些愣神。
我興奮得小臉紅撲撲的。
林言戳了戳我的腦袋。
「想什麼呢?」
我仰頭,飛快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謝謝你!」
這估計是我這些年來,唯一一句真話了。
林言摟著我輕笑。
「到時候明天領完證,你就不用想著霍年那狐狸精了吧?」
我用力點點頭。
是啊,我誰都不用想著了。
晚上林言喝了加了料的水,睡得不省人事。
我從他懷裡起來。
臨走的時候,隻帶上了那張身份證。
我不是魅魔。
我很清楚,我是人。
曾經是,現在是,永遠都是。
10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世界開始多了很多物種。
人魚,獸人,魅魔。
我覺得好神奇。
她們都是雌性,個個都貌若天仙。
長著獸耳和尾巴,可愛溫軟。
又或者有著美麗的魚尾,在水裡遨遊,皮膚冷白,打扮性感。
又或是前凸後翹,身材火熱。
光是被那雙眼睛看一眼,感覺骨頭都酥了。
我爸總是拿著那些美人的照片給我看,問我:「漂亮嗎?」
我點點頭。
沒人會覺得她們不漂亮。
但那時候老師已經教了我們很多知識。
我問:
「爸爸,她們好像都是女性,沒有男性的話,是怎麼繁衍後代的呢?和人類不一樣嗎?」
爸爸總是一臉高深莫測地對我說:
「這個啊,你以後就知道了。」
我乖乖閉上眼,不再想那些。
我有些困了。
明天還要去割藤條編筐去賣呢。
長大後我就知道了,老師會教給我們的。
隔天我一睜眼,眼前不再是家裡的土房子,而是破籠子。
「多少錢?」
我爸朝著眼前的男人笑得一臉狗腿。
男人打量了我一圈,隨後一臉嫌棄地給了個價。
「八百吧。」
八百啊,夠我編一個月的筐了。
我被那個人帶走了,他再轉手賣掉我的時候,賣了三千多。
我見到了那時候隻能在電視裡見到的人魚和獸人。
我也終於知道她們是怎麼來的。
她們不是生來就那樣的。
獸耳和魚尾,是被縫上去的。
好多血。
好多眼淚。
好多莫名消失的小姐妹。
低價收購,然後改造成那副模樣,扛住的就被賣出去了,沒扛住的就扔掉了。
我被帶去檢查身體,他們說,我不適合移植獸耳和魚尾,所以隻能當魅魔。
我的運氣算是好一些嗎?
我也不清楚。
洗掉記憶的藥對我好像不起作用,但我從沒聲張。
我丟掉了人類的身份,成了新的品種,魅魔。
像是寵物,像是玩具。
可以陪著主人去任何地方,但是沒有自己生存的權利。
我不能去工作。
監護人在的話,我才被允許乘坐交通工具出行,可以住酒店,可以進餐館吃飯。
最大程度上,滿足了監護人的私欲。
我成了離開他就會死的菟絲花。
我也見到了其他的魅魔,但是她們好像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的。
人都已經麻木。
像是不在意,已經認命。
林言也不曾在意我是怎麼來的,在哪裡出生。
新的寵物而已,誰管怎麼來的。
乖巧好看就行了。
一旦人類商品化被默許,就徹底失去了人權。
我不要這樣。
林言會對漂亮的異性有感情,這是理所當然的。
我隻需要有人推波助瀾一把。
可以是霍年,也可以是任何人。
我不要再當寵物。
11
我離開林言之後,終於一個人坐上了地鐵。
我有了屬於自己的手機卡,聽見別人問我:「桑女士是嗎?」
簡單的問話,卻讓我有種幸福感。
終於不是「林家那個魅魔」這種見鬼的話了。
我在網上發帖子,想要抵制「魅魔」「人魚」這些新物種。
我發了前因後果,把自己能記住的一切全都描述得事無巨細。
下面總會有人表現得無所謂,或是說風涼話。
【那是你們大山裡的才會碰見的,姐家裡最不缺錢。】
【不好意思哦,我的爸爸媽媽很愛我。】
【少鬼扯了,我怎麼不信呢?】
【變漂亮了還不好嗎?免費整容了。】
【偷著樂去吧大妹子,買的都是有錢人,霸道總裁愛情照進現實。】
【嘿嘿,幸好我是男的。】
但是漸漸地,這樣的聲音弱下去了。
商品化被默許,是男是女都一樣。
我發現,不再是隻有我自己呼籲這些了。
原來不隻是我自己對那種抹除記憶的藥不起作用。
一個被水泡到渾身毫無血色的人魚發了視頻。
魚尾與腰部連接的地方開始流血化膿。
她講述自己小時候的事。
一個很偏遠的村莊,家裡有幾口人,都叫什麼,田地有幾畝。
還有獸人,發出自己耳朵開始腐爛的視頻。
我們本是人類的證據越來越多。
直到,一個很漂亮的男生,偷偷在網上求助。
【集體體檢之後,我爸接了個電話,之後看我越來越不對勁,還開始給我收拾東西,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救命,我開始慌了。】
一個剛有黑料被爆出來就塌房的小明星來他下面回話。
【兄弟別慌,就是你想的那樣,我欠公司違約金還不上,我也要被送過去了,我明天的車,咱倆還能做個伴呢。】
【兄弟是大山裡的嗎?】
【啊?我不是啊,我家裡算小康吧。】
鬧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很多人開始說基地搶了他們的孩子。
直到有人偷偷潛入,發出的視頻衝上熱搜。
視頻裡好多半大的孩子,渾渾噩噩地縮在角落裡。
基地被查封了。
一個個現有登記的魅魔和人魚以及獸人,全部都被召去醫院,接受集中治療。
魅魔從小就被注射各種藥物,身體的發育已經不正常。
還未生育,胸部就有乳汁。
褲子總是湿答答的。
抽出肋骨,讓腰身隻有巴掌寬。
我報上自己之前的身份,也一並被醫院接納,接受治療。
我進了醫院之後,林言也終於順藤摸瓜,找到了我。
我看著他的眼神很平靜,已經沒了當初那副謹小慎微的樣子。
我們之間不再是主人和寵物。
林言也開始有些不安。
「你的事做完了,我們……我們的婚禮,也可以提前舉行了吧?」
林言說到後面,聲音已經弱下去很多。
我記得他那時候和我提這件事的時候,是施恩似的語氣。
我輕笑一聲。
「如果把我作為人來看待,你覺得我會和你在一起嗎?」
十幾年裡, 一直蜷縮在陰冷狹窄的衣櫃裡。
那天大冒險之所以那樣, 是因為那種事林言已經做過很多次了。
從小到大, 他都是那樣戲弄我的。
他身邊的朋友見到我, 總是會盯著我看。
那時候的林言,還不知道喜歡和嫉妒是什麼。
一旦那邊提出,可以親一下嗎, 可以抱一下嗎,之類的請求,林言都不會拒絕。
在他看來, 我和一個布娃娃沒區別。
可以隨意給換衣服, 親親抱抱,不用詢問的那種。
他知道如何對女孩是過分和不尊重的行為。
但是在我面前, 似乎那些行為就都變得合理了。
林言是真的不知道魅魔是怎麼來的嗎?
這一點我不得而知,也不想去探究。
越多想,就越惡心。
林言每天都來醫院, 我不愛理他,也不想看他。
出院之後, 我回了學校。
剛開始還是會有同學從我身邊跑過, 扯一把我的裙底,然後一臉賤兮兮地笑道:
「呦, 今天裙子是幹的啊。」
這種遊戲,過去的時候已經是常態。
林言不在乎。
畢竟我隻會給他丟臉。
我也從不反抗。
但是, 現在不一樣了。
還不等我還手,突然一個餐盤扣在那個人腦袋上。
我側頭一看,見到了霍年。
那個人被砸得七葷八素,渾身都被菜湯浸湿。
周圍人都湊過來看, 那個男生被氣得臉通紅。
他滿身狼狽,卻還是朝著霍年吼:
「你抽什麼風,打老子做什麼!」
霍年一臉淡然。
「哦, 你說話味道太大了,我還以為是泔水桶, 想倒剩菜來著。」
那個男生見到霍年站在我面前, 明顯是在維護我,立馬開始貶低我作為發泄。
「老子說錯了嗎!怕被摸就別來學校啊!整天不要臉地在學校犯賤, 哪個魅魔不是被監護人留在家裡……哎呀!你有病啊!」
後面的話不等說出口, 就全變成了慘叫。
好多女生把餐盤扔在那人身上, 嘴裡罵著惡心之類的話。
學校把那個學生開除了。
我的裙子被那個人拽得側面開線了, 隻能緊緊抓著,怕掉下去。
一個女生過來,脫下自己的外套, 圍在我的腰上。
「不用怕他, 變態有一個滾一個!」
溫暖的善意落在我身上, 我忍不住有些眼眶發酸。
看嘛,還是好人多哇。
霍年今天好像不太舒服,喝了點酒之後就一直倚靠在沙發上休息。
「「我」「你不是說你不在這個學校讀書嗎?」
我老實承認:「騙你的。」
霍年伸手遞給我一顆糖。
「要吃嗎?」
伸出來的那隻手的手腕消瘦許多。
霍年和那時候相比, 整個人明顯憔悴了。
額角還有一道很淺的傷口。
當初我跑了的時候,林言一直在查我的地址。
霍年卻是冒死混到了基地,拍下了那些衝上熱搜的照片。
我看著霍年手腕上已經結痂的傷口好久,一直沒接。
霍年以為我不喜歡, 又加了一句:
「草莓味的。」
我踮起腳尖,湊到霍年耳邊,假裝不知道他說的是糖。
「真的嗎?那我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