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馬所過之處皆血跡斑斑,直到他皮開肉綻,再也發不出慘叫聲為止。
在他還剩一絲氣息時,我令士卒解開繩索,將他扔在李家門前。
他的雙腿已經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這輩子他都別再站起來直立行走了。
對於李峋這種自視甚高的人來說,讓他沒有尊嚴地活著,比直接殺了他更讓他難受。
我想,長久縈繞在我心頭的夢魘是不是終於可以放下?
12
李家人鬧到衙門,要求治我當街行兇之罪。
時下,世人皆以對簿公堂為恥。
特別是對於世家大族來說,一旦與人對簿公堂,就不得不接受刀筆小吏等卑賤之流的審問和擺布,獲罪者甚至會在拘押期間受獄吏的呵罵和看管,就算最後得以脫罪,也有損世家的尊榮。
李家認定像王氏這樣的大族,為了顏面定不願意自家的女兒對簿公堂,被別人指指點點看笑話。
於是李家一面狀告我,一面差人上府上說,隻要王氏奉上黃金萬兩,他們就撤案,不再上告。
琅琊郡一個中等世家的全族家當加起來也不過黃金萬兩。
李家還真是獅子大開口。
李峋身受重傷,與廢人無異,眼見不可能再擔負起振興家族的重任。
他們便打定主意要從王氏身上狠狠撕下一塊肉來。
我命人直接將來人劈頭蓋臉地打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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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啐道:「李家還真是貪得無厭,居敢來這兒敲竹槓。」
來人惡狠狠道:「有你們後悔的時候!」
13
沒幾日,府衙來人,客氣地請我過去一趟。
衙門外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他們還沒見過大族小姐與人對簿公堂。
李家人竟將李峋也抬到了堂上。
李峋眉頭緊皺,眼睛微睜,臉色是不正常的潮紅,似是高燒未退,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見我來,他的眼珠隨著我的身影轉了轉,嘴唇翕動,像是想說什麼。
李家人看見我,便高聲控訴道:「大人,就是這毒婦,仗著自家位高權重,仗勢欺人,將李峋當街拖於馬後,造成重傷。
「李峋從重傷之日起,便在渾噩間昏迷,在劇痛中驚醒,不停反復,如今才真正蘇醒,可惜以後再也站不起來了。
「他素有才名,本該有大好前程,就這麼被這個毒婦毀了!」
話音剛落,圍觀的百姓一陣哄鬧,紛紛指責我:
「這女人太狠毒了!」
「一定要治她的罪!」
「這等毒婦,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殺!殺!殺!殺!」
……
我早就料到李家人不會善罷甘休,提前找好了最博學和雄辯的訟師。
我高聲道:「這段日子以來,針對我的流言蜚語想必諸位都已經聽說了。
「我今日來,就是想敬告各位,關於我和李峋的傳言,都是李峋伙同李氏族人所為。」
訟師當堂把李峋如何算計我,僱人散播我的謠言,毀我清譽的事當眾抖了出來。
「對於女兒家來說,名節比命還重要!但凡我軟弱一點,但凡我的家族對我再苛刻一點,我早就因名聲而死!
「是李峋害我在先,我如此回敬他也不算過分!」
圍觀的人聲浪漸小,不再一味指責我:
「去年,趙寡婦被人造謠說與人私通,可不就被沉了塘。」
「是啊,若有人敢如此汙蔑我女兒,我定找他拼命。」
「這李ťùₛ峋平日裡看著相貌堂堂,沒想到私底下這麼齷齪。」
「為了攀附權貴,竟然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
我見圍觀的人開始相信我的說辭,繼續道:「現在證據確鑿,我與李峋無甚瓜葛,他落得如此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若有人還有什麼見教,我隨時恭候你們當面與我對峙,若誰敢如李峋一樣在背後搞些不入流的把戲……」
我頓了頓,環顧四周,伸手指了一下動彈不得的李峋,「下場將和他一樣!」
說罷,現場鴉雀無聲,片刻之後,人群裡開始有人為我叫好。
我放出話來,也不再留戀,在得到府衙的同意後,抽身就走。
往返的路上,秦煜都在身側默默護送我。
方才,他把李家安排在圍觀人群裡伺機生事的人揪了出來。
我們有默契地不提那日他向我的剖白。
正如他所言,他退回到了兄長的位置。
14
我們剛進府,衙門就傳信說,這是王、李兩家的私事,府衙不便插手。
這是變相坐實了李峋造謠之事,也默認了李峋活該被報復。
這天的事很快在琅琊郡流傳開來。
有的人贊我,有的人厭我。
接下來的日子,但凡有人還敢在背後編排我的闲話,我就當即把他揪出來,當眾質問他。
那些人背後編造謠言,本就不光彩,又在大庭廣眾下屢屢出醜,一時間,琅琊郡就連潑皮無賴看見我都害怕。
王氏有些族人覺得我可能是瘋了,才會這樣不管不顧與尋常百姓理論,也擔心再這樣鬧下去,會給王氏蒙羞,便私下找了秦煜,希望他能勸勸我。
不料秦煜卻說:「阿月自有分寸,且讓她出了這口惡氣。」
來人有些不安道:「可萬一再被人造謠生事……」
秦煜卻不容置疑道:「那就看我手裡的兵同不同意了!」
來人頓時啞火。
15
我的婚約危機已經解除,秦煜也該回軍營了。
生逢亂世,若無自保之力,與草芥無異。
我全力說服爹娘,他們終於同意我與秦煜一同去了軍營,自此投身軍伍。
在軍中,我得到了無數名將的指點,經歷了戰場的血腥廝殺,戰勝了無數可怕的敵人,有了充足的戰鬥經驗,成長速度之快,令所有人心驚。
我無論膽識謀略,還是排兵布陣,軍中還能與我比肩的唯秦煜一人。
我用實力在王家軍中站穩了腳,培養出了自己的親信,建立了第一支娘子軍騎兵隊。
娘子軍建立不久,朝廷越發昏庸無道,農民起義四起,各路勢力紛紛反了朝廷,天下終於亂了。
在我的勸說下,王家也成了其中的一股勢力。
我手下的娘子軍人人皆白馬銀槍,驍勇善戰,勢如破竹,在戰場上未逢敵手,我的名聲很快打了出去。
軍中皆贊我是「豪闊宏量,霽月光風」的第一女帥,甚至有人說我能以一人定江山。
16
我四處徵戰,攻下數城後,成了北方最大的割據勢力,北方唯一能和我相抗衡的就是李峋。
沒錯,竟是李峋。
他偶遇神醫,治好了腿疾,後又如前世一樣,娶了謝靈兒和郭氏,招兵買馬,發展出了自己的勢力。
我和李峋在戰場上再次相遇了。
他朝我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說不盡的蒼涼:「前世,我從未想過殺你。」
我的心驟然沉入谷底,李峋也重生了,怪不得他能用短短幾年就發展出如此大的勢力。
我時常在想,李峋是不是真的身負天命?
不然為何總能絕境逢生?
但如果他李峋真是「天選之子」,那他的功業就要建立在王氏族人的枯骨之上嗎?
哪有如此道理?
我握緊手中的銀槍,暗暗下定決心,必須以雷霆手段,將其擊殺於此。
我大喝道:「李峋,今日你可敢與我單獨對陣,了結你我之間的恩怨?」
李峋軍隊實力不弱,若兩軍交戰,免不了傷亡。
若我能誘李峋單獨應戰,不僅可以趁機殺了他,也能保存我方的實力。
身邊的將領紛紛勸我,軍中不可一日無帥,不要以身涉險。
唯有秦煜道:「阿月,我信你。若你身死,我就殺了李峋,然後隨你而去。」
秦煜明白我的想法,也尊重我的意志,這也是他數年來, 再一次向我展露他的心跡。
比起李峋掛在嘴上的情愛, 真正深情的人,從不會時時刻刻將心事剖開給別人看,但是裡面的一絲一縷、一分一毫,全都裝滿了一個人的名字。
我深深看了秦煜一眼,策馬出陣。
17
李峋面含柔情道:「阿月, 隻要你放下長槍,我們還是夫妻。」
我在心底冷笑,要緊關頭,他竟還在想些風花雪月之事, 真țų⁶是可笑:「要戰便戰!」
他面露無奈, 舉刀向我刺來, 卻非要害之處。
看來, 他雖聽過我的威名, 但認為那隻是軍中為我造勢, 非我真正實力,故而有些輕敵。
我將身一閃, 他便撲了個空。
沙場之上, 他敢如此託大,就別怪我手下無情!
我銀槍一揮, 劃破空氣,槍聲長吟,如龍吟虎嘯,朝著李峋的面部而去。
李峋急忙揮刀格擋, 卻沒有擋住我的一槍之勢。
在他發覺與其硬抗, 不如暫避鋒芒時,已經晚了。
他的刀寸寸斷裂!
李峋猛地後退,口吐鮮血。
對於李峋這樣的對手,ṱũ̂⁶傷而不殺的錯我已經犯了一次,這次絕不會再給他活命的機會!
我長槍一刺, 騰飛如蛟龍, 這一槍沒有留下半分餘力,狠狠沒入他的胸膛, 鮮血瞬間噴湧而出。
李峋雙目圓睜, 難以置信地望著我, 咽了氣。
軍隊無主,李峋的部隊很快就成了一盤散沙。
18
斬殺李峋後, 北方再也無人與我抗衡。
我又用了八年縫合了天下的滿目瘡痍。
在群臣的擁戴下, 我正式登基稱帝。
我登基之後, 與秦煜結為夫妻。
論功行賞時, 封他為護國大將軍以輔政。
冊封大典上,秦煜深情凝望著我道:「君以天下待我, 我以盛世還君。」
19
浮雲卷靄,霽月流光。
史書有記:【女帝王霽月,平亂世而靖天下, 審時度勢, 知人善任,廟堂之上,皆為濟世之才;表著之中, 皆得論思之士,開太平盛世,為史上第一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