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朕分明聽見他的心裡充滿著狠厲和陰鸷:
【沈珏,但凡許清晏敢對你做一點出格的事,我定會讓他生不如死!】
朕心情復雜地嘆了口氣,然後準備去將軍府轉轉。
沒想到,朕竟然吃了閉門羹。
「啟稟陛下,將軍已於昨夜出發,去處理西北邊疆事宜。」
侍衛跪地稟報,朕看著將軍府緊閉的大門,禁不住攥了攥拳:
「將軍去之前,可曾留下什麼話給朕?」
侍衛搖搖頭:「沒有。」
朕點頭稱贊:「好啊,真好啊……」
早知道朕今天不出來了!
13
回去後,朕召許清晏進宮陪朕喝酒。
靜謐的湖心亭中,許清晏放下酒杯,輕聲問朕:「陛下一直眉頭緊皺,何事如此煩憂?」
朕無奈道:「唉,丞相不理朕,大將軍也不見朕……」
許清晏突然笑了笑。
這一笑,如十裡春風拂過,百花舒然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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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看著這樣一張臉,心中的鬱鬱之氣終於散去了些。
於是朕摸上許清晏的手,醉意朦朧道:「許愛卿,還是你好,從不惹朕生氣。」
許清晏怔了怔,卻沒有躲:
「臣不及丞相籌謀千裡,亦不及大將軍殺伐果斷,隻有一片赤心,全部奉與陛下。」
朕哈哈大笑,頓覺身心舒暢。
於是,朕扯住許清晏的衣領讓他被迫湊在朕的臉前。
朕細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的眉眼,喃喃道:「許愛卿,汝甚得朕心。」
14
第二天,許清晏突然告病。
朕去看他,隻見榻上的他傷痕累累,奄奄一息,一張俊臉蒼白如紙。
他被打了個半死,卻仍努力對我笑:「陛下,臣不礙事的。」
朕怒氣衝衝闖進丞相府:
「顧思行,你太過分了!」
顧思行淡然地看著我,眼中沒有一絲波動:
「如今邊疆不穩,陛下還是多關心一下朝堂之事為好。小小一個探花郎,不值得陛下動怒。」
我冷哼一聲:「丞相如此為國為民,不如皇帝你來做?」
顧思行震驚地望著我。
我沉著臉,聲音冰冷:「丞相大人權傾朝野,手眼通天,對朕身邊的事了如指掌,對朕身邊的人隨意處置。既如此,不如朕退位讓賢,把江山給你可好?」
我第一次看見顧思行這麼失態。
他雙目赤紅,臉上的怒氣仿佛要把我吞噬:
【沈珏,你怎能說出這種話!】
【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在你眼裡就是為了圖謀皇位嗎?】
半晌,顧思行突然伸手拉我的衣袖,聲音裡帶著一絲嘶啞:
「沈珏……我隻是……」
我甩開顧思行的手,對他冷目而視:
「放肆!」
15
朕走時,顧思行的眼睛紅得嚇人。
朕當作不在意。
朝堂上,丞相的臉上再沒有了任何溫度。
朕也當作不在意。
一個月後,大將軍回來了。
朕等著他來御書房見朕,卻隻等來了他重傷昏迷的消息。
小盛子說大將軍在回京的路上遇到刺客,身中兩箭。
朕帶著整個太醫院的人慌慌張張奔去將軍府,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蕭景懷。
「蕭……」
朕隻喊出一個字,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太醫忙了一夜,蕭景懷終於醒了。
他用盡力氣一字一句告訴朕:「西鄧退兵,邊境暫安。探子有密報,朝中有人通敵叛國。」
朕忍著淚點頭,蕭景懷似乎是笑了笑,便再沒力氣,再次昏死過去。
朕隻聽到了微弱又溫柔的一個聲音:【沈珏,老子想你了……】
16
朕問太醫蕭景懷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太醫們支支吾吾,說要看蕭景懷的造化。
朕下令徹查刺殺案。
大理寺查來查去,查不出個結果。
朕問淑妃:「區區刺客,怎麼就查不出來?」
淑妃靜靜看著我:「你明明知道,又何必問我?」
朕愣愣望著遠處:「朕知道,但朕不相信……」
朕叫停了刺殺案的調查,下令不許任何人再提起。
朕日日去看蕭景懷,他每天都靜靜躺著,似乎一點都不想醒過來。
丞相上奏,武官不可無首,讓朕另擇一人掌管兵權。
朕笑著問他:「顧相覺得哪位大臣能擔此大任?」
丞相面無表情:「左副將可堪重用。」
朕依舊笑著:「朕倒覺得右副將更為適合。」
丞相皺起眉頭:「兵權非兒戲。」
朕的笑容一點一點消失:
「朕說的話,從來不是兒戲。」
17
滿朝文武都知道,朕和丞相鬧別扭了。
這樣的後果就是……
朕快要累死了!
朕從來不知道奏折有這麼多!
以前各類瑣事都由丞相定奪,朕隻管閱示重要事務。
現在好了,顧思行突然撂挑子,把所有奏折全部運到養心殿。
朕每天從上午看到下午,從下午看到晚上,簡直要了老命。
朕逼不得已,把許清晏叫來一起受罪。
他的身子剛好,整個人瘦了好幾圈。
朕一邊心疼,一邊催促:「這些,這些,還有那邊那些,全都幫朕看一遍。」
許清晏很是利索,僅僅一晚上,就把朕攢了幾天的折子給清理掉了。
朕拍了拍許清晏的肩膀:「許愛卿,不愧是探花郎,果然厲害。」
許清晏揉了揉額角,輕聲開口:「陛下何苦與丞相大人怄氣?」
「臣不值得。」
朕將手指輕輕抵在許清晏的唇上:「噓……值不值得,朕說了算。」
18
賢妃說朕好似個無能渣男:
「撩的時候挺能耐,結果一個都沒拿下!」
「現在一個變成了冰塊臉,一個天天睡不醒,剩個探花郎還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他以色侍君。」
賢妃吐了一口瓜子皮:「我看這皇嗣啊,是遙遙無期嘍……」
朕緊緊皺起眉頭:「朕也快愁死了。」
「對了,你們說,蕭景懷會醒的吧?」
賢妃看看淑妃,兩個人都點頭:
「會的。」
朕很泄氣:「可是都兩個月了,他一次都沒醒過。」
賢妃絞著帕子,突然眼睛一亮:
「聽說城西的雲深寺特別靈,要不要派人去求一求?」
19
朕決定死馬當活馬醫,親自去雲深寺一趟。
丞相說要清場,朕不同意。
朕要微服私訪,以示朕的誠意。
朕換了民間貴公子的服飾,隻帶了許清晏一人出發。
雲深寺名氣果然很大,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朕一步一步爬過千層臺階,在山頂虔誠地磕頭上香,豪氣地捐了萬兩香油錢,住持親自出來道謝,激動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事辦妥了,打道回府。
剛到山腳,朕就被劫了。
幾個彪形大漢將朕和許清晏身上的幾萬兩銀票全部搶了去。
事情發生太快,暗衛還來不及近身,朕急得跺腳:「快抓住他們!朕的銀子啊……」
暗衛瞬間朝幾個大漢追去。
許清晏有些驚魂未定:「陛下,可傷著了?」
我剛想擺擺手,卻突覺背後一涼。
伴隨著許清晏急促的驚呼,我一瞬間被人緊緊抱住轉了個圈,然後便聽見了許清晏的悶哼。
其餘的暗衛頃刻間飛出,刺客見狀立刻轉身逃了。
許清晏口吐鮮血,無力地趴在我的肩上。
我的手觸到他後背的溫熱黏膩,忍不住顫抖起來。
20
許清晏運氣很好。
刺客那一劍未刺中要害,隻是在他背後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雖然看起來觸目驚心,但隻是皮肉之傷,並不傷及性命。
朕微微放下心來。
「陛下,臣不礙事,你沒事就好。」
許清晏總是這樣,不管經歷了多麼痛苦的事情,他總是告訴朕他沒事,他不疼,他很好。
朕望著他因為忍痛而流下的滴滴汗水,看著他整個後背都被紗布纏繞,朕突然覺得好累:
「許清晏,為何幫朕擋劍?」
許清晏說話有些吃力,但仍帶著柔意:
「陛下,臣那一刻根本沒有任何思索。」
「自入翰林,臣受君恩,食君祿,自當護陛下周全。」
朕將手放在許清晏的後背上,沿著他的傷口邊緣輕輕摩挲,引得他輕哼一聲。
「許愛卿,你是否願意為朕……」
朕還沒說完,就被一個低沉清冷的聲音打斷了:
「你想讓他為你幹什麼?」
朕猛然起身回頭,高大熟悉的身影站在門外,朕驚喜萬分:
「蕭將軍,你醒了!」
蕭景懷淡淡望著我:「臣醒得似乎不是時候。」
21
朕萬萬沒想到,蕭景懷醒來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吃醋。
「愛卿誤會了,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養心殿裡,朕真誠地對將軍說道。
蕭景懷卻不領情,言語之間都是揶揄:「陛下以為臣想的是什麼?」
朕說不出口。
蕭景懷也冷著臉不說話。
【英雄救美,芳心萌動,以身相許是吧?】
【真搞不懂你到底喜歡這個小白臉哪一點。】
【老子因公負傷睡了兩個月,好不容易醒過來,兵權沒了,媳婦也沒了!還有沒有天理啊……】
朕莫名覺得好笑。
「蕭景懷,朕很想你。」
朕慢慢開口,語氣裡沒有撩撥,隻有疲憊。
蕭景懷愣了愣,語氣突然柔軟下來:
「有臣在,放心吧。」
【不就是顧思行不老實嗎?打一頓就好了!】
【什麼叛臣什麼奸細,老子統統把他們揪出來!】
【你都不如罵我兩句,這樣委屈巴巴,老子的心都要碎了……】
22
陽光明媚的一天,朝堂發生了一件大事。
大將軍蕭景懷當庭彈劾丞相顧思行。
蕭景懷逐字逐句念著顧思行的罪狀:通敵叛國,刺殺大將軍,刺殺皇帝,意圖謀反。
……
滿朝文武目瞪口呆。
大臣們惶恐地跪了一地,齊聲求朕開恩。
朕一下一下撥弄著眼前的證據,沉沉望向丞相。
他面不改色,一雙眸子深不見底,看不出情緒。
「顧思行,你可知罪?」
顧思行笑了,笑得讓人心碎。
他遙遙看著朕:「陛下說臣有罪,那臣便是有罪。」
跪在地上的大臣們全都愣住了。
朕揮揮手:「來人,將顧思行押入天牢,沒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視!」
23
顧思行下獄的第二天,西北傳來八百裡急報:西鄧十萬大軍,大舉進攻我國邊境。
先前為顧思行求情的大臣全部噤聲了。
如此情勢,任誰都知道顧思行與西鄧肯定是不清白的。
蕭景懷剛剛痊愈,朕不忍他遠赴西北。
但西鄧來勢洶洶,蕭景懷不得不去。
朕命左副將魏啟隨他同去,右副將陸沉鎮守京都。
蕭景懷走之前來看朕,語氣輕描淡寫:「西鄧在我手上從沒打贏過一仗,不必擔憂。」
朕想拍拍他的肩,但他甲胄在身,朕不知該如何與他道別。
於是朕摸了摸他的臉:「蕭愛卿,朕命你好好回來。」
蕭景懷微不可察地在我手上蹭了蹭,笑著說:「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