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聽鄰村人說張成最近迷上了賭博,輸了家裡好多錢,我讓爸媽別擔心她,她自己手上還有五萬塊。
她要是不蠢的話,也能養活自己和孩子了。
然而不久之後的一個雨夜,我姐抱著孩子跪在門口,說自己不孝,求爸媽原諒她,她這次是真的跟張成過不下去了。
我問她錢呢,她半晌沒說話,最後才小聲地說,錢剛拿到就被張成搶過去了。
他哄她自己要做一單大生意,能賺更多的錢,我姐信以為真,哪知道張成轉手就在賭桌上輸個精光。
她哭著說張成瘋了,還要把房子抵押了,他把他爸氣得腦出血,半死不活地躺在家裡。
兩個老人都等著她照顧,她眼看著張成賭紅了眼,咬咬牙抱著孩子偷跑回來的。
爸媽見懷裡的孩子哇哇哭著實在是可憐,便又放他們進來了。
半夜我沒睡著,聽到她在隔壁翻箱倒櫃折騰了好一陣,我才慢悠悠起床。
「你在找這個嗎?」我站在門口朝她揮了揮指尖夾著的存折。
我爸媽臥室箱子裡藏著一張存折,是給我娶媳婦留著的,她一直知道有這筆錢。
她之前一直沒想法,可是她現在賭紅了眼,自然就惦記上了。
我早就了解到不隻是張成,她也迷上了賭錢,所以才會和張成一起輸完了拆遷款,甚至瞄上了爸媽的錢。
這時爸媽也被吵醒,睡眼迷蒙地問我們這麼晚怎麼還不睡,在他們房間做什麼。
我三言兩語解釋後,我姐支支吾吾地否認,顯得那麼蒼白。
我爸氣得立馬拿起角落的掃把要把她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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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一邊勸著我爸,一邊痛心地責怪我姐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我,我也不想的,可是再不還錢,他們就要宰了我和張成,求求爸媽救救我們,我的孩子還這麼小。」
見爸始終不為所動,便換了副嘴臉,指著我說爸媽偏心,都是因為我們,她才把日子過成了這樣。
我看著她醜惡的嘴臉,感覺熟悉又陌生。
她大鬧一通後,連孩子都沒管就冒著大雨奪門而出。
第二天早上我姐失魂落魄地回來了,捂著一隻手隱約還有血跡,看見我的第一句話居然是:「你也重生了吧。」
我驚得後退了一步,重新打量起她來,樣貌沒什麼變化,那雙眼睛卻陰森森地盯著我。
這種滿是恨意和癲狂的眼神,我隻在上一世臨死前看到過。
我沉默了一會:「看樣子你也重生了,這一世我可沒有阻擋你過好日子。」
她舉起那隻被紗布包裹嚴實的手:「呵,還真是虛偽,要不是你和爸媽見死不救,我怎麼可能變成這樣?」
正好這時,爸媽也回來,媽媽一眼注意到她的手,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眼淚從眼眶砸了下來。
她見狀收回了手,說回來抱孩子回張家。
6
自那以後她就再也沒回過家,隻聽說張成斷了一整隻手,但是對我姐和孩子還是不離不棄。
我爸媽聽說後又悔恨又痛心,還去張家找過她好幾次,可是她都不願意出來見他們。
我一邊寬慰著爸媽,一邊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她不像是會認命的人。
很快我就迎來高考了,這一次沒有她的阻礙,我的高考異常順利。
暑假,我還去了鎮上找了份小工,算是給自己掙點生活費。
爸媽提起我姐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就當我以為閻文菊真的放棄了害我,想好好和張成過日子的時候,一堆有些熟悉的人又圍住了我。
看著領頭的紋身大哥,我竟然有些想笑。
「你就是閻文竹?」那大哥叼著煙,和前世一模一樣的開場白。
「我不是,你們認錯人了。」我一邊否認一邊想往外走。
他手下兩個小弟把我攔住,讓我老實點,一會能少挨點打。
「是閻文菊叫你來的嗎,你知道我是她弟弟嗎?」
「呸,小菊說就是因為你告狀,你爸媽才讓我們斷了的,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訓你一頓。」
那大哥聞言吐掉了嘴裡的煙,正準備上前時,被人一巴掌猛地拍上了後腦勺。
「好你個臭小子,不好好學習又出來不務正業了是吧!」
高大才兇狠地揮著拳,轉過身去一看見來人立馬就慫成小貓。
「哥,哥你怎麼來了,你不是今天在縣裡值班嗎?」
「你還好意思問我,你這是準備聚眾毆打學生是吧,小心我抓你回派出所!」
「高大哥,你來得真快啊。」我看著來人搖了搖手裡的手機。
高大哥擺擺手,示意小事情,要不是我的提醒,他的弟弟怕是要走上歧路了。
高大才就那樣被他哥一邊踹著一邊趕著走遠了,風裡卻清晰傳來他一陣陣的求饒聲。
老大都被端了,剩下的小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也就鳥獸散了。
我正從同學家回去,便在不遠處看見閻文菊了。
看著我好手好腳地站在她面前,她也不過就驚訝了幾秒,隨即恢復了正常表情。
呵,我就知道,重來一次她哪有這麼傻,她叫來高大才,不過是為了拖延我去拿通知書。
「你不是已經去我學校問過了嗎,通知書還沒到。」我裝傻。
「你們老師說你地址壓根沒有填學校也沒有填家裡。」
「對啊,你不蠢我也不笨,我的通知書已經安全到了。」
「呵呵,我的好弟弟,我恭喜你都還不及呢。」她仿佛變了張臉。
果不其然身後傳來我爸媽叫我回家吃飯的聲音。
「爸媽,我也回來了!」
看著她甜甜地喊著爸媽,就像樹林裡常見的漂亮蘑菇,看著無害,實則劇毒無比。
我爸媽看見她也在,也沒說什麼,就說飯做好了。
爸爸聽到我已經被錄取了,一路上高興得合不攏嘴,忙誇著好啊好啊。
我有些心酸,上一世我沒有看見我的通知書,父母也不知道這事。
老兩口得多難過啊,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說沒就沒了。
這一世我一定要好好學習,早日讓老兩口過上好日子。
「睿兒怎麼樣了,你和張成還好吧。」飯桌上我媽不經意問起。
「睿兒已經能爬了,我和張成也就那樣,湊合著過唄。」
看見我姐臉上淡淡的笑意,我媽似乎才終於放下了心,一個勁給她夾菜讓她多吃點。
我冷冷看著這一切,心裡卻總有不好的預感。
閻文菊在家住了兩天後,終於提出要回張家了。
媽媽給她塞了一堆自家種的蔬菜果子,讓她好好過日子,吃完再回家拿。
她拿著那一兜子東西,怔愣了一會,然後不自然地別開了臉。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口,我才松了口氣。
7
去大學報到的當天,不知道為什麼腳步格外沉重,一點雀躍的心情都沒有。
媽媽還打趣我這麼大人了還舍不得離開家,我沉默著看著給我收拾衣服的母親,和在堂屋安靜抽了一根又一根煙的父親。
許久後,我爸開始不耐煩地催我去縣城趕車了,我提著大包小包,三步兩回頭地看了又看。
村裡到縣城有十幾裡路,隻有一輛很破敗的公交車,一天一班,錯過了就隻能等第二天了。
我爸送我到地點後,到了時間卻還是沒見那輛車過來。
等了半小時後,我們才知道這班車從來沒出過問題,可是今天上午卻險些撞到了一頭牛。
司機大叔覺得兆頭不好,便打算休息一天。
我和我爸聽完,面面相覷,隻能提著東西回家等明天的車。
半夜,我是被嗆醒的,眼前一片火光。
意識到著火了!我立馬找了塊布捂著嘴起身準備去尋我爸媽。
可是火勢似乎越來越大,我被關在門內出不去。
想了想,我扯下床上的被子披在身上,咬咬牙衝了出去,我的大聲呼喊叫醒了周圍的鄰居。
他們立馬從自家屋裡跑過來幫忙。
火光中,卻聽不到一點父母的聲音,我心一橫,衝到院子裡盛水澆在了被子上。
一個鄰居拉著我,說我爸媽這會還沒出來,怕是已經出事了,可別再把我搭上。
我掙脫了他,頂著被子就往我爸媽的房間跑去。
似乎有著火的木梁掉在了我的身上,所幸比較輕,我也顧不上,滿腦子都是和藹笑著看我的爸媽。
我明明好不容易活下來了,我今天才告訴他們,我一定會讓他們過上好日子的。
我終於摸到了床邊,聽著爸爸啞著嗓子讓我把昏迷了的媽媽先背出去。
「別管我,我有辦法,先把你媽救出去!」我把事先準備好的湿布遞給了他,讓他也把被子蓋在身上,跟在我身後。
我費了好大勁才在爸爸的幫助下,把媽媽背了起來,爸爸給我把被子蓋在了身上,告訴我不能再耽誤了,趕緊走。
迎著火光,我艱難地背著媽媽,試圖找到出去的門,當我終於找到後,正準備招呼身後的爸爸趕緊過來,隻見他扔下了被子,大步跨了過來狠狠推了我一把,我和媽媽就被外面接應的人接住了。
我放下媽媽,剛想去救他,卻轉頭看見他整個人被一根很粗的房梁木,狠狠地壓在了原地。
他就那麼閉著眼靜靜地趴在我和媽媽剛才停留的地方,如果不是爸爸推我那一下,此刻就是我和媽媽。
不!房梁似乎終於支撐不住了,瞬間就垮塌了下來,把我的爸爸掩埋得嚴嚴實實。
周圍的人都使勁拉著我,告訴我救不了了,這麼大的火,這麼濃的煙,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我爸了。
等我醒過來,我媽媽撲在我身上一直哭,說我們的家都燒沒了,我爸已經。
閻文菊一直沒露面,我和媽媽把爸爸安葬後,開始思考這場莫名其妙的火。
爸爸媽媽都是很謹慎的人,絕對不會因為疏忽留下未滅的火星。
我看著面前燒得一幹二淨的家,有些心痛,卻突然聽到一陣嘻哈聲。
看著面前的二憨,此刻正從地上抓著個煙頭嘿嘿傻笑,村裡窮,沒幾個抽上煙。
二憨腦子有點問題,但是喜歡煙,便經常撿別人抽完的煙頭過過癮。
煙頭?可是我爸從來不抽煙啊!
我看著他手上的煙頭,用幾顆糖哄騙了來。
我找到高大哥,說我家的火不是意外,是人為!
我把煙嘴拿給了他,他點點頭答應會好好調查。
幾天後,張成和閻文菊因故意縱火和故意殺人被逮捕。
8
聽見這個消息後,我媽氣得暈了過去。
我反而有一種意料之內的感覺,閻文菊回來那幾天,大概就是為了偷地契和摸清楚我何時離開家。
要是我沒有延後一天去縣城的話,我都不敢相信後果會有多可怕。
張成扛不住, 很快就招了,他說被剁了一隻手後,家裡生活十分困難。
閻文菊卻告訴他再等等, 她家的地會被徵收, 這一次的錢還不少。
他半信半疑卻還是決定搏一搏, 閻文菊回到家偷到地契後,他負責放火。
兩人想著老兩口一死, 我又去了外省肯定顧上, 他們把我家的地一賣就帶著孩子去外地生活。
他隻是沒想到我還沒走, 甚至從一個不起眼的煙嘴就找到了他。
閻文菊入獄後, 我去探過她。
她穿著囚衣,一臉心如死灰, 看見探監的人是我後,甚至問我是不是來看她的笑話。
我靜靜看著她像隻兔子,鑽進夜空中,實在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
「可當」「當然, 要不是爸媽偏心男孩,要不是你見死不救,我怎麼會成為階下囚!」她憤恨地說道。
「你真的無藥可救, 沒錯我是重生了一次, 可是哪怕如此我也沒有想害過你,不是因為我不恨你,是因為我知道恨意會蒙蔽人的眼睛!你上一世說我阻礙了你過好日子,我這次便成全你,可是你呢, 事情一旦不如願你就怪我怪爸媽。你說我們自私,其實你, 閻文菊才是真的自私又無恥!
「你以為爸媽把你丟在外婆家他們好受嗎, 我曾在很多個夜晚,看見媽媽拿著你的照片抹眼淚, 說他們對不起你,甚至你回來那幾天, 我一直被呵斥不能和你鬧矛盾, 要好好相處。」
「我,我不信,他們就是嫌棄我是個女兒, 才把我丟在外婆家,就是不想要我。」
閻文菊睜大了眼睛, 使勁搖著頭否認道。
我嘆了口氣,拿出了爸媽的存折,遞給她,那是爸爸最後塞給我的東西。
上面清晰地印著這兩個戶頭。
一個叫閻文竹,一個叫閻文菊,兩個戶頭的餘額一模一樣,都是三萬九千五百六十整。
「爸媽也許有偏心, 但是從來沒有不愛你, 姐姐,你是真的錯了。」
閻文菊望著那本存折,喃喃道這不可能,他們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當我走出監獄的那一刻, 耳邊傳來了她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認錯聲。
可是爸爸,再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