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庭若市。
來赴宴的人非富即貴。
隨著蕭珩的到來,氣氛達到了頂峰。
時辰尚早。
因著未來太子妃的身份,一群貴女圍著我。
嘰嘰喳喳地討論,不遠處坐著對弈的蕭珩和謝景承。
「笙笙你真厲害,踹了謝大人,又拿下了風華絕代的太子殿下。」
「聽說,謝大人不是延遲婚期,是要抗旨,不娶沈靜姝了。」
「真的假的?」
「問笙笙,她肯定知道!」
……
我捂了捂嗡嗡作響的耳朵,正要開口。
東道主沈靜姝施施然走過來,親昵地挽起我的手臂:「咱們姐妹倆,好久沒玩過投壺,不如來玩幾局?」
投壺是我強項。
沈靜姝向來不是我對手。
她自取其辱,我樂得成全:「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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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承想,這個決定反倒讓我吃了大苦頭。
11
玩了三局。
我三連勝。
贏得全場歡呼。
令我意外的是,沈靜姝也拍手稱贊:「三年不見,雲妹妹技藝依舊,我輸得心服口服。」
我心裡劃過一絲異樣,卻沒當回事。
日頭升高。
出了薄汗,有些口渴。
回到座上,多喝了幾口茶水。
尋了個安靜的地歇會兒。
忽然被人從身後攔腰攬住。
一扭頭,對上謝景承破碎的眼神。
他已經換了身幹淨的衣裳。
聲音又低又輕:「笙笙,能不能……不嫁給他?」
12
我一根根扒開他的手指:「謝景承,晚了。」
見我無動於衷。
謝景承打起了感情牌:「別忘了三年前是我救的你。」
我「嗯」了一聲:「所以,我不恨你。」
謝景承胸前起伏不定,醞釀了好一會兒,用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笙笙,我不信你能嫁給殺父仇人之子。」
我心跳得有些快。
沒應聲。
隨即,謝景承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重新摟上我的腰:「跟我回去吧,聽話,我們重新開始。」
我重重拂開他的手,一言不發地跑了。
跑了幾步。
我感覺身體有些不對勁。
慌不擇路地蹲到一棵榕樹後。
聽著謝景承腳步聲走遠,我才直起身。
起身要跌倒時,落入一個滿是酒氣的懷抱,身後的人流裡流氣地捏了一把我的腰:「果真腰細。」
說話間,將我往一旁的房間裡帶。
仰頭一看,我兩眼發黑。
來人是沈靜姝的表哥,榮國公府三公子許應。
據傳,他極好細腰,府中妻妾無數。
我心中大駭。
卻掙脫不得。
我渾身滾燙,四肢綿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茶水有問題,咬著牙威脅:「你知道我是誰嗎?就敢碰!」
奈何藥性發作,出口的聲音軟糯又嬌媚。
「管你是誰,上了你,你就是我的女人。」許應醉醺醺地答,一腳踢上了門。
粗暴地將我往床上一扔。
欺身而上。
腦袋磕到床頭,疼痛讓我清醒了幾分。
抖出袖中匕首。
卻被許應一把抽走,倒三角眼裡閃著光:「喲,突厥的貢品,絕無僅有,小爺要了。」
絕望之際。
砰的一聲,許應歪倒在一旁。
身上一輕,蕭珩將我抱在懷裡,掠上房頂,氣息紊亂:「笙笙,別怕,有我在。」
我胡亂地「嗯」了一聲,不受控地對他上下其手:「蕭珩……我好熱……」
蕭珩呼吸一下重了,再開口,聲音驀地啞了:「笙笙。」
觸感冰涼,我好受了許多。
幾個起落。
回了東宮。
蕭珩三兩下撕開我的衣衫。
將我……放入寒池。
我:「……」
趴在寒池邊,我撇了撇嘴。
蕭珩彎腰,雙手撐在池邊,與我平視,笑容惡劣:「大婚還有幾日,瞧著你像是……等不及了?」
13
距離很近。
近得我能看清蕭珩臉上的絨毛,琥珀般的眸子裡隻有我的倒影。
我露了個嬌羞的笑。
小手搭在他手上,趁他不備,用力一拽,將他拉入寒池:「我讓你笑!」
蕭珩抹了把臉上的水,長臂一伸,將我撈入懷中,呼吸沉沉,垂眸直勾勾地看著我,深沉的眸子裡蘊著潮湧。
像是忍無可忍,他桎梏住我的後腦,霸道的吻重重落在我的眉梢、鼻梁……一路向下。
堪堪停在唇邊,他微微抬頭,深幽的眸子裡是毫不掩飾的欲念。
抬手將我湿透的發絲,順到耳後,喉結輕滑了下,聲音又低又啞:「你勾引我。」
「……」我的白眼翻出天際。
然後呢。
毫無疑問。
蕭珩抱著我出了寒池。
換完衣衫出來。
腦子清醒了不少,想起了個正事,我揪著蕭珩的衣襟:「給我看下你的傷。」
蕭珩握住我的手,勾著唇角:「心疼我了?」
不等我回答。
他另一隻手松開腰帶,用我的手解了衣扣。
寸長的猙獰傷疤映入眼簾。
我呼吸一滯,第一反應是甩鍋:「你當時怎麼不知道躲?」
蕭珩隻笑不語。
我心頭一緊,顫了聲:「有多疼?」
「不疼。」蕭珩撫著我的臉頰,漆黑的眼眸中蘊著熾熱神採,補了一句,「你在我身邊,就不疼。」
薄薄的唇,一張一合。
刻意壓低的聲線好聽到令人心顫。
黑發絲絲縷縷垂在胸前,又因衣袍敞著,露出緊實的腰腹線條。
我不爭氣地咽了咽口水。
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蕭珩愣了一秒,心跳沉重得厲害。
抬手捏著我的下巴,蕭珩猛地覆上來,暴風雨似的吻落下,帶著不容拒絕的瘋狂。
滾燙至極的氣息侵襲感官,我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
我不知做了多少次。
隻知天色從極為明亮,到漆黑一片。
他摟著我,在我耳邊說了什麼話,給我喂了水,又纏了上來。
14
夜半時分。
下起了大雨。
迷糊中,聽到說謝景承求見。
蕭珩問我。
我自然是不見。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豈料。
再睜眼,謝景承還在東宮門前。
堅持說要見我。
我嘆了口氣。
隔著雨簾。
謝景承像是一尊雕塑,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眼神茫然又空洞。
任誰看了,都有些不忍。
來時路上。
侍女告訴我,昨日沈府發生了件大事,許應睡了沈靜姝。
因為聲音過大,被眾人撞破。
皇上賜下的婚事,隨之取消。
沈靜姝不日將嫁給許應,做平妻。
不必說,這是謝景承幹的。
見我現身,謝景承渾身一震,抬腳向我走來,大約是長時間不動,他腳下有些踉跄,摔倒在地。
向來有潔癖的他,顧不得擦掉泥水,疾步朝我走來,聲音艱澀:「笙笙!」
停在我一步遠的地方,貪婪地看著我,朝我伸出清瘦的手,眼眶通紅:「笙笙,我不能沒有你。」
「你給我一個機會,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我冷冷地看著謝景承,聲音淡漠:「你走吧,別犯賤,也別讓我看不起你。」
謝景承連連搖頭,幾近失態,低著聲音:「笙笙,我錯了,別不要我,求你。」
我心裡有些發堵。
深吸了口氣:「你聽好,我對你沒有感情,沒有愛。」
話落,謝景承身形搖搖欲墜,神情恍惚:「不可能,不可能……」
說著,朝我走近。
卻被蕭珩高大的身軀擋了個嚴實,眼神如水,聲音繾綣:「笙笙,雨大了,這裡涼,你回房歇著。」
我「嗯」了一聲,抬腳轉身。
不經意地回眸。
卻對上蕭珩幽幽的眼神。
我收回視線,快步踏上連廊。
再回頭。
大雨滂沱。
謝景承背道而馳,步子極慢,背影孤寂。
15
三日後。
十裡紅妝,鳳冠霞帔。
我嫁給了蕭珩。
翌日。
按照規矩,要去給帝後請安。
宮中沒有皇後。
皇貴妃盛寵多年。
沒錯,是害蕭珩落水的那位。
因此,隻需要去她宮裡即可。
景翊宮。
皇上坐在上首,見到我的剎那,渾濁的眼裡似有晶瑩劃過。
離得不遠,依稀能聽清他在喃喃:「真像,真像……」
一旁的皇貴妃雍容華貴,歲月在她臉上並未留下太多痕跡,看我的眼神如毒蛇般冰涼,面上還笑著附和:「是啊,像極了南川王。」
我捏緊袖中锃亮的梅花鏢,勉強保持微笑,與蕭珩同行晚輩禮。
「兒臣見過父皇、皇貴妃娘娘。」
「臣妾雲笙見過父皇、皇貴妃娘娘。」
皇上連連點頭:「快,快起來。」
簡單寒暄後,我回了東宮。
望著小山高的賞賜,我陷入沉思。
短短三年,皇上不復當年威嚴。
準確來說,不像帝王,更像是一個普通老翁。
父親沒有背景,寒門出身,憑借一身武藝,深受皇上器重,早年間跟隨皇上南徵北戰,出生入死。
他不止一次告訴我,皇上是他的好兄弟。
從今日皇上的反應,能看出他對父親的感情非同一般。
可為什麼,皇上當初一定要逼死父親?
16
這日。
我一路避開人,到了御花園。
藏在假山後。
果真,如我重金買通的小太監所說。
皇上一人在此枯坐。
面前是空無一子的棋盤。
父親生前最大的愛好,正是對弈。
我握緊梅花鏢。
這個距離,我能一擊必中。
正準備扔。
蕭珩掠至我身旁,捏住我的手腕,拿過梅花鏢,目光裡有種說不清的情緒,聲音有些飄:「我來,別髒了你的手。」
「不行,不行!」我慌亂地按住他的手。
不論怎麼說,他都是皇上的親兒子。
正在僵持。
餘光裡皇上「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身體像被抽了魂一樣,往地上倒。
我一把奪過蕭珩手裡的梅花鏢,拽著他往皇上的方向跑。
蕭珩扶起皇上,顫了聲:「父皇!」
皇上瞳孔渙散,不斷吐黑血,出氣多,進氣少。
我一咬牙,揚聲大喊:「來人,請太醫!快請太醫!」
皇上微微搖頭,幹瘦的胳膊緊抓著我:「好孩子,皇伯伯啊,想去地下找你父親下棋了。」
「啪嗒」一聲,我的眼淚落在地上。
「別哭……皇伯伯錯殺了你父親……要去跟他當面……道歉。」皇上喘著大氣,偏頭看蕭珩,「阿珩……蕭家的江山交給你,朕放心。」
「父皇……兒臣……」
不等蕭珩說完,皇上將我的手放到蕭珩手背上:「他……自小惦記你,你們……能走到一起,皇伯伯是真……高興……」
話落,皇上的手無力地垂下。
「父皇!」
「皇上!」
……
很快,皇城響起了喪鍾。
17
原來,皇上這三年心中有愧,時常纏綿病榻。
見到我後,內心愧疚達到頂峰。
他屏退眾人,服了毒。
按照遺詔。
下葬儀式從簡。
皇上屍骨未寒,皇貴妃和六皇子發起了一場宮變。
被蕭珩以鐵血手腕平息下來。
應群臣呼應。
年僅十八的蕭珩,登基為帝,冊我為皇後。
謝景承一直沒有露面。
聽說是病倒了。
這日,蒙蒙細雨。
蕭珩陪我出宮去雲氏墓園。
馬車剛出朱雀街。
被謝老夫人逼停。
一向自恃清高的她,跪在地上,老淚縱橫:「雲姑娘,求你去見見景承吧,他病得很厲害,高熱不退,一直說胡話。」
謝老夫人還像舊時一樣稱呼我。
蕭珩抿了口茶,不鹹不淡地看了我一眼,沒出聲。
我也沒心情糾正她的稱呼,朗聲道:「抱歉,謝老夫人,有病找大夫,我不是大夫。」
誰料,謝老夫人伏在地上重重磕頭:「雲姑娘,以前是老身糊塗,老身給您磕頭……」
我一時有些無措。
蕭珩攬過我的肩,放下車簾,揚聲道:「來人,去請太醫令到謝府。」
「是!」
太醫令是太醫之首,醫術了得。
我暗自點頭。
坦白講,謝景承罪不至死。
蕭珩此舉,是惜才施恩,也是替我解圍。
我看了一眼蕭珩,給他推過去一杯茶, 真誠道謝。
蕭珩沒喝,抬手揉了兩下我的額發, 聲音又低又輕:「傻笙笙,謝我做什麼,這是我該做的。」
「若真想謝我,你別偷喝避子湯, 可好?」
聞言,我垂下眸子。
嫁蕭珩, 已是不得已為之。
我不想有孩子, 也不敢想。
見我不答, 蕭珩嘆了口氣,緊緊摟住我:「我不急,還有一輩子呢。」
良久, 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其實,有比我更適合你……唔……」
蕭珩吻的又重又急, 像是宣泄, 又像是佔有:「好笙笙, 我要怎麼做,你才能不說這種傷人的話?」
我沒辦法回答他。
隻是順從地閉上眼睛,不想思考, 本能地想抱住他, 緊些, 再緊些。
18
馬車咕嚕向前。
到了墓園。
雨過天晴。
山花爛漫,我無聲澆酒祭墳。
恍惚間,有風吹來。
父親、阿娘攜手走來,父親拍著我的肩膀:「笙兒, 別回頭, 往前看。」
阿娘像小時候一樣, 揉我的臉玩:「瞧瞧,還是阿娘給你選的夫婿好,把你養胖了。」
說著, 踢了父親一腳:「你挑人的眼光,不如我。」
父親連聲附和:「夫人所言極是。」
我眼眶一熱, 撲到阿娘懷裡:「阿娘……」
阿娘摟緊我, 秀眉蹙起:「怎麼了這是?蕭珩待你不好?」
我搖了搖頭, 哭得很大聲。
……
「笙笙。」蕭珩的聲音遙遙傳來。
父親和阿娘攜手遠去。
「父親、阿娘,別走!」
我哭著去追,可是任我怎麼跑,也追不上。
「父親……阿娘……」
「笙笙,醒醒。」蕭珩的聲音逐漸清晰。
我睜開眼。
對上蕭珩緊張的黑眸:「笙笙, 你怎麼樣?」
久蹲的酸麻襲遍全身。
我倒抽著氣, 歪在蕭珩胳膊上:「腿……麻……」
情竇初開時,我因顯赫家世,有不少京中俊傑對我示好。
「(「」過了片刻。
腿恢復如常。
瞧著天色。
我直起身下山。
蕭珩拉住我的手, 背對著我, 矮了身子:「上來, 我背你。」
我不肯。
「那抱你?」蕭珩轉頭看過來。
我默了一秒。
猛地跳上他的背。
蕭珩每一步都走得很穩。
夕陽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一如腳下的路。
他朝我走了九十九步。
我決定,朝他走一步。
「蕭珩,今後我不喝避子湯了。」
蕭珩腳下一頓, 聲線微啞,語氣平緩,聽起來溫柔含笑:「我要一個哥哥、兩個妹妹。」
「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