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書房前,江傾拉住我的手。
「棠溪,別生氣了,我隨時可以讓唐梨消失。聽爸的話,一會兒談完了,跟我回家。」
回家?
去完民政局那天,他就被我撵出去了。
他有接盤俠,我相信他自有藏嬌金屋可去,而我一直清清白白,所以房子歸我比較人道。
如今,他想回家?
跟誰回家,回誰家?
我迅速甩開了他的手。
「江傾,來棠家搬救兵,真有你的。不過,即使你不來,我也會自己來,謝謝你,加速了這個進程。」
我白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氣,走進了書房。
19
多麼諷刺。
離婚的是我,可我爸比我還難受。
從小到大,我受到的教育便是要識大體。
棠家雖家大業大,但多年來固步自封。
江家是後起之秀,棠家需要新鮮血液,於是,江傾就成了我的真命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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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自認為很愛我。
他愛我的方式,是驅使我去依附一個他認定的頂尖男人,做個金尊玉貴的闊太太。
而除去在江氏的投資,棠氏集團其餘一切,都分由我那幾個哥哥打理。
人生前 25 年,我拼盡全力在他給我預設的軌道上,踩著玻璃渣前行。
如今,面對背叛,我不想繼續了。
這是條錯路,不是嗎?
我不想再唯唯諾諾,仰他人之姿。
我是棠家的女兒。
我想上桌吃飯。
我準備了很久,終於迎來了這一天。
20
在書房,我爸張口便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而後便是江傾如何如何優秀,我離婚太傻。
「男人總有頭腦不清楚的時候,你何必較真?」
看著我爸,我想起來從前他在外鶯鶯燕燕,我媽幾欲在家抑鬱。
人和人之間,有時候是無法共情的。
縱然是親生父親,也無可奈何。
我沉默著,沒有任何反駁。
直到等他都說完,低聲問他。
「爸,你有沒有想過,我比江傾差在哪裡?」
我爸被我問住了,一時啞然。
我幫他做了回答:「我從不比他差。」
一直以來,江傾或許是最優秀的那個。
而家裡逼我報了藝術專業,隻想培養一個高貴名媛。
可我嚴格要求自己,步步緊跟江傾步伐,其他方面也跟他看齊。
甚至婚後,我保持學習,在某些方面已比他更精進。
「爸,你和媽的婚姻,我不便多嘴,但我自己的,我要自己做主。」
我邊說,便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資料。
裡面是我手下集團的最新盈利數據,還有一個項目的詳細企劃。
這個項目我爸早年十分看好,但是後來因為各種問題擱置了。
我那幾個哥哥,早就把它拋之腦後,但我撿了起來,做出可行方案。
生意場,看似唬人,但也就是那些東西。
人脈、資源、能力。
過去這些年,我是愛江傾,但也更愛他身上的這些特質,一直化己所用。
「爸,睜開眼看看你女兒吧,我不比江傾差,也不比哥哥們弱。」
「人心善變,靠聯姻帶來的利益,你真覺得穩固嗎?一場聯姻不會是棠家的救贖,一次離婚更不會讓棠家倒下。」
「不要再逃避了,握在自己手裡的,才是長久的。與其相信一個外人,為何不能給我更多機會?」
21
從書房出來後,我爸沒有再理會江傾。
我帶走了那束花。
看著我抱著百合,江傾眼神一亮,迅速跟著我出了棠家。
「棠溪,你原諒我了是嗎?我就知道……」
我疾步朝著垃圾桶走去。
花被我一把丟進了垃圾桶裡。
「江傾,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早就不喜歡百合了。」
我擦了擦手,頭也不回上了車。
車子發動。
江傾錯愕的神情在後視鏡裡逐漸變遠。
我現在最喜歡秋菊。
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我沒有告訴江傾。
因為他對我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
22
領離婚證那天,江傾紅著眼問我。
「棠溪,你當真不後悔?」
我回他。
「好馬不吃回頭草,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
當晚,微博頭條。
#江氏集團總裁求婚小白花#
唐梨很快宣告一個月後舉辦盛大婚禮。
看得出來,她很心急。
即便全網罵她是小三,她也要趕緊公之於眾。
深怕江傾哪天反悔不要她了。
期間總有媒體電話打到我秘書那裡。
我囑咐過,凡是問及我的態度,都是——尊重、祝福,祝鎖死。
我沒空跟他們在泥裡糾纏。
我現在多了個身份——棠氏集團旗下一家上市公司的新晉總裁,已經全身心撲進事業裡。
但我知道,還有一場好戲在前面等著。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唐梨在公司樓下蹲我。
一見到我,像見到救星一般,哭著撲了上來。
23
還是那家咖啡廳,不過這次,選了個視線卡死的拐角卡座。
靠江傾的頭銜,唐梨已經收割了流量,雖然都是小三罵名,但黑紅也是紅。
確保周圍不會有狗仔偷拍後,她才摘下口罩。
我饒有興致地看著唐梨。
「棠姐,有個事,我想隻有你知道,求你告訴我。」
她滿面委屈,好一個梨花帶雨。
「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幫你呢?」我有些想笑:「幫你,能給我帶來什麼好處?」
我悠悠喝了口咖啡:「還有,別叫我姐。隻是合作過一次,但其實我們不熟。」
唐梨緊緊咬著唇瓣:「棠……總,江傾最近在忙一個項目,我聽說是您一直在準備的。我聽過他一個電話,他想半路截胡。我知道一些信息。」
唐梨還是聰明的。
那個項目就是我和我爸之前說好的項目。
江傾最近蠢蠢欲動,想要給我使絆子。
既然他不仁,我就不義,唐梨上趕著要做我的幫手,我自然來者不拒。
「那你知道怎麼做嗎?」我問她。
唐梨重重點了點頭。
這才像話,我終於松口:「說吧,想知道什麼?」
其實,我已經猜到她要問什麼了。
唐梨情緒有些崩潰,聲音嘶啞。
「棠總,我隻是個替身是嗎?我是誰的替身?」
24
我順利拿下項目後,唐梨也送了江傾一個大禮。
她找到了夏靈。
微信上,唐梨拍了夏靈的照片給我。
黝黑的皮膚,身材有些發福走樣,站在破舊的教室裡。
看樣像是在山區。
「棠總,我費了好大的才找到的。
可……這就是夏靈?真是意料之外。」
她又補了句:「她跟您比,天差地別。」
唐梨語氣裡都是輕蔑。
她又覺得自己穩了。
在她眼裡,夏靈比我差得遠。
而年輕貌美的她,又是從我手裡搶的江傾。
她不怕了。
唐梨用盡心機,讓江傾和夏靈自然而然再次相遇了。
她想讓江傾知道,替身已經比正主強。
結局的確如她所料。
江傾對夏靈的濾鏡,徹底碎了。
可唐梨沒想到的是,白月光墜落後,連續一周,江傾喝得酩酊大醉。
喝醉後,口裡聲聲喊的都是我的名字。
他倆婚禮前,江傾來敲了我的門。
25
「棠溪……」打開門後,江傾颀長的身影映入眼簾。
天氣陰沉,秋風蕭瑟。
他倚在門口,滿身宿醉氣息,眸裡都是紅血絲。
我轉身在玄關處拿了個薄外套,披上後,門慢慢在身後合上。
江傾自嘲道:「我連進去坐坐的資格都沒有了,是嗎?」
我不置可否,淡淡回他:「你忘了?我們離婚了,你要有新家了。」
江傾眼眶紅腫,趕緊解釋:「我完全是賭氣,才跟唐梨求婚,可沒想到你知道後也全然不在乎。」
他喉頭聳動,再度艱難開口:「棠溪,我錯了,對不起。」
這麼多年來,這是他第一次低頭。
可是,沒用了啊。
江傾抬起手朝我伸過來,卻在我冷漠的眼神中,生生克制下想接近我的衝動。
「棠溪,過往一切,現在想想,萬蟻噬心。從前你那麼愛我,現在我卻連觸碰你的機會都沒有了。」
「棠溪,我現在才意識到,我最愛的人是你,我愚蠢至極,錯過了最好的你。」
「我好後悔,棠溪。我難過得想死。」
「我該怎麼辦?求求你,棠溪,回到我身邊來,好不好?」
江傾聲音沙啞。
他落淚了。
可我內心卻不為所動。
如果現在可憐他,誰心疼這麼多年來的我?「江傾,」我輕輕喚他,溫柔開口:「白月光碎了,想起我來了?」
「不是的,棠溪……」江傾想辯解,但我立刻打斷了他。
「江傾,當年夏靈消失,你為什麼沒有去找她?「
「那可是你的白月光啊,憑江家的能力,想找,怎麼會找不到。」
江傾愕然。
我眼神清明,笑著替他回答。
「因為夏家破產了,不是嗎?」
「一無所有的夏靈, 怎比得上能給你助力的我?」
「我沒有戳穿你的想法, 苦苦愛了你八年。可沒想到你並不識相, 如此糟踐我的真心。」
天邊傳來隱隱雷聲,我抬頭看了看漫天烏雲, 撂給他最後一句話。
「別故作深情了,從頭到尾, 你隻愛你自己。」
門再次打開後, 又穩穩合上。
留他一人,在風中,迎來滂沱暴雨。
26
那天之後, 唐梨後續又給我發消息。
她問我, 當初結婚時是否也籤過協議。
我瞥了眼她發給我的協議圖片。
是婚前財產公證協議, 通篇的設定都意味著江家財產日後與她毫無關系。
我笑了,這一定是江母的手筆。
德不配位, 必有災殃。
可是,這才哪到哪呢?
對唐梨來說,這隻是開始。
以江傾的個性——
走了夏靈,心裡肯定又住上了白月光前妻。
他永遠喜歡活在失去和得不到的緬懷裡。
而沒有依傍的唐梨, 也將活在這片陰影裡, 成為陪他演出的傀儡。
不過,這都與我無關了。
我徹底刪除拉黑了唐梨。
27
尋了個風和日麗的天,我去了山區。
循著學生們的描述, 我找到了一間紅磚碧瓦的小房子。
敲開房門後, 夏靈一眼認出了我。
「棠溪?」她驚喜喊我, 將我迎進了門。
門內是幹淨整潔的屋子,一切都井井有條、分外溫馨。
夏靈的丈夫給我泡了芳香甘冽的山茶。
喝過茶, 夏靈帶我穿梭在山間小村落,給我講述了她這些年的經歷。
高中時候,江傾愛夏靈,愛得死去活來。
「—宛」她想選一條不一樣的路。
那年, 夏家破產,財產分配之際,她放棄了所有, 自然也一身輕,徹底告別原生家庭。
走南闖北幾年後, 她遇到了現在的先生, 跟他一同來到山區, 共同辦了這家小學。
他們已經一同送好幾批學生走出大山。
夏靈滿臉洋溢著幸福。
她眼裡依舊靈動, 有著追尋本心的自由與靈氣。
談及我時,她問我如願了嗎?
她認真道:「旁觀者清, 我一直覺得, 江傾配不上你。」
我玩笑著說,撞了南牆才回的頭。
夏靈撫著我的手:得失,都是經歷。
我點點頭, 和她一起會心地笑了。
……
我給山區捐了一千萬。
臨走前, 畫了一幅畫送給夏靈。
畫上, 一輪朝陽迎著高山升起。
陽光下,空谷幽蘭,明媚熠熠。
夏靈帶著學生們, 採了一後備箱的野山菊送我。
我同夏靈約定,每年都再相聚。
驅車行駛在回去的路上,山間清風不斷從耳畔吹過。
我渾身輕松。
宛若新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