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曲作者,他和江姝懿的名字前後並列。
這是我用了十二年時間來維護的,屬於我的,可笑又隱秘的特殊待遇。
被他借花獻佛,給了別的人。
想到這裡,我深呼吸一下,甩開了他捏在我肩膀上的手。
反問他:「你也知道我會在意?」
溫池怔住了。
我猜,他那麼問隻是故意氣我。
他大概從沒想過,我是真的會在意。
「之前的歌不是都署了你的名嗎?」
溫池煩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攤著手和我理論。
「這首歌又沒什麼特殊,姝懿說想有一首自己的歌,所以我……」
「那你自己給她寫啊!」
我大聲打斷他,帶著點委屈地吼他:
「那是我的歌!是我寫的!你為什麼不問我的意見!就給了她?」
溫池被我吼愣了。
不過一瞬後,他又炸了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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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權費不是都給你了嗎?一個署名而已,到底有什麼要緊?」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溫池。
心猛地一抽,像被什麼東西扎了個透穿。
他竟然根本不懂我在意的是什麼?
我突然泄了氣。
聊不下去。
繼續聊也隻是無休止地吵。
沒意義。
6
人,慣會自欺欺人。
溫池變了。
我滿心撲在他身上,怎麼可能看不到。
一夜爆紅時,他才隻有十幾歲。
那時的他尚且明白,想配得上自己得到的關注,僅靠天賦是不夠的。
他怕被更新鮮更有天賦的聲音取代。
所以他非常努力。
我陪著他一起,從零基礎開始學習樂理知識。
我們一起度過了無數個隻有音樂和彼此相伴的夜晚。
練琴練到手指起繭,練聲練到喉頭水腫進醫院。
沒人敢松懈。
直到他能夠遊刃有餘地演唱有難度的曲目。
直到我能根據他的聲線優勢,為他寫出最適合他的歌。
直到他終於登上了最高領獎臺。
從那天開始,溫池變了。
他不再拿大量時間用來練習,也不再居安思危。
他一點一點地,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驕傲,自大,盲目又自信。
他暴躁,喜怒無常。
他把曾給過我的愛,給了別人。
他把我最愛的他,毀了個徹底。
7
我搬了家。
那天到最後,以溫池撂下一句「等你冷靜了我再跟你談」收場。
我聽著他的跑車轟鳴聲遠去,恍然想起自己忘了告訴他,我準備搬走了。
找房子隻用了一天時間。
上下三層的復式公寓,可以同時滿足我工作和居住。
我注冊了一家音樂工作室,開始對外接單。
正式掛牌那天,張制作人給我發了信息。
【你的新歌作為賀禮,明早上線。】
【你一定滿意。】
當晚,我剛洗完澡。
溫池打來一通電話,他的聲音暗藏隱怒。
「黎曼聲,你在哪?」
我擦著頭發上的水珠,不明白他怒從何起。
「有事?」
溫池一哽,聲音陡然暴躁。
「你為什麼不在家?你的東西呢?你去哪了!?」
我抓著毛巾的手停住了。
從搬家,到收拾好工作室,已經過去了十多天。
溫池一次都沒聯系過我。
我以為他隻是,單純地在跟我冷戰。
——原來他這段時間,一次都沒回過家?
但,他這段時間,和江姝懿的花邊新聞可是沒斷過。
每天狗仔都有新物料——
又是逛街被拍,又是約飯被偶遇。
又是相約健身房,又是劇場探班。
熱鬧得很。
我勾起個自嘲的笑,繼續擦頭發。
「有事說事。」
溫池的聲音在抖,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別的。
「曼聲!你能不能別任性了。」
我無語到直翻白眼。
大半夜的,我懶得吵架,索性沉默著,將手機開了公放丟到一邊。
溫池也不說話。
良久,話筒裡都隻有他呼吸的聲音。
打破沉默的,是「啪嗒」一聲。
——打火機的聲音。
我心口莫名一堵。
對歌手而言,嗓子是吃飯的家伙。
為了照顧溫池的嗓子,我從不做重油重辣的菜。
煙酒更是從來都不讓他碰。
可是後來,他開始不願意回家吃飯,以應酬為借口,煙酒不忌。
直到演唱會前啞嗓失聲,賠了一大筆錢後他才開始收斂。
如今看來,是又抽上了。
煩躁感來得突然,我掛了電話。
關機睡覺。
8
難得一夜好眠,一開機,我差點把手機扔出去。
微博、微信、短信。
全炸了。
點開微博後,我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
張制作人把我的歌,給了一個最近勢頭正猛的新生代男歌手。
許多人都說他和剛出道時的溫池很像。
音色亮,音域廣,可塑性極強。
跟我的歌,確實很適配。
恰到好處得像定制。
——畢竟這首歌,最初,是給溫池寫的。
我想起昨天制作人發來的信息,啞然失笑。
還真是,好大一份賀禮。
溫池的電話打來時我正在刷牙,瞥了一眼沒接。
豈料一分鍾後,電話又響。
我慢條斯理地擦幹淨嘴巴,按了接通。
「黎曼聲!你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你到底在哪?」
溫池炮仗似的,聲音炸得我直皺眉。
在一起這麼多年,我們之間到底還是需要有個了結。
「悅海城 A3 棟,過來吧。」
我接著電話開始下樓。
「順便,勸你收拾好情緒再過來,我不想跟你吵架。」
溫池給我的回應,是恨恨地掛斷了電話。
半個小時後,門鈴響了。
我拉開門一愣。
——沒想到,溫池居然帶著江姝懿一起來了。
她戴著一副遮掉大半張臉的墨鏡,看到我也沒摘。
「黎老師,又見面了。」
冷傲孤清,氣勢凌人。
看起來,不像是來約歌。
我不動聲色地衝她點點頭,視線掠過她,看向溫池。
他緊跟在江姝懿身後,滿臉沉鬱。
我盯著他看了幾秒,又把視線拉回到江姝懿臉上。
「江小姐,找我有事?」
溫池往前一步,把江姝懿拉到身後,擋住了我的視線。
「是我找你有事兒,跟姝懿沒關系。」
我看著他的動作,心口突地一下。
他回護的態度太明顯,像是生怕我會傷害江姝懿。
讓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某次金曲獎,我在後臺出口等第一次拿獎的溫池。
那時的他潛力無限,前途無量,榮獲最佳新人獎。
和我一起等他的,還有無數的粉絲。
他眼睜睜地看著我被粉絲擠倒,卻不敢伸手扶一把。
隻用無奈的眼神示意我,自己有萬般不得已。
我體諒他,也理解他。
滿肚子的委屈和難過,都在他回家後將獎杯塞進我懷裡時自行消散。
在一起十二年,我竟從來沒見過,溫池這般模樣。
原來,我企盼多年的求不得,真的有人可以輕而易舉得到。
就像我那麼努力,才讓自己的名字有機會出現在溫池旁邊。
江姝懿卻隻需要張張口,溫池便會主動迎上去。
真是讓人,不得不妒忌。
9
溫池撞開我的肩膀,率先走進了門。
他在我充作工作室的一樓客廳轉了個圈,駐足在工作室的牌照前面。
「漫生音樂工作室?呵。」
他輕嗤一聲,話說得極刻薄。
「這是預備著鳥槍換炮呢?黎曼聲,你一共才寫過幾首歌就敢開工作室?」
我看著他一副故意找茬的模樣,突然想笑。
我對溫池的了解,超過了他自己。
他如今這般作態,無非是有求於我,卻抹不開臉皮。
以前每當這種時候,他便會來這一套——
貶損我,讓我覺得能幫到他其實是榮幸。
俗稱,PUA。
我不是看不懂。
隻是心甘情願又小心翼翼地,照顧著溫池的自尊心。
因為他本質上,就是個被我寵壞了的熊孩子。
在外體面持重,在家驕縱成性。
在外大度從容,在家處處挑刺。
把最暴烈的脾氣,全撒給了我這個最親近的人。
但現在,他已經快三十歲了。
我年紀比他小,卻遷就了他那麼多年,到現在還想跟我玩這套?
憑什麼?
所以,我拿起遙控器,按開了音響。
隨即笑著看向溫池。
「你們來得巧,工作室第一首歌剛上線,我還沒來得及聽。」
純淨男聲在伴奏響起前先開嗓。
【我把時間揉碎成星光,隻為裝點你——】
【山呼海嘯你的名字,是我一個人的秘密——】
隻兩句清唱,就讓溫池的臉白了個透頂。
他猛地轉頭看我,嘴唇顫抖著。
「黎曼聲!這不是你給我寫的歌嗎?你為什麼要給他唱?」
「你給誰不好?非要給他唱?」
我笑了。
「有什麼問題嗎?」
「這是我寫的歌,給誰唱不給誰,本就該由我來決定。」
「而不是溫老師說了算。」
我故意舊事重提。
這件事在我心裡,是過不去的坎。
我想看到溫池後悔,我想要他一個道歉。
可他看起來,反而像是很受傷。
像遭到了背叛。
「黎曼聲!你非要置我於死地嗎!」
他沉著嗓子衝我吼。
我後知後覺,突然意識到什麼——
現在的網絡環境,很難有秘密。
如今新興選秀節目越來越多,歌壇新人輩出。
溫池年紀不佔優勢,又不夠愛惜羽毛,粉絲粘性早已不如從前。
這次金曲獎的公正性也因他拿獎而遭到了質疑。
他和江姝懿的緋聞引得雙方粉絲對罵多日,鬧得不可開交。
眼下,溫池的處境,可謂水深火熱。
「溫池御用詞曲人把新歌給了和他很像的新人」——
這種話題一旦發酵起來,對於他的現狀而言,無異於火上澆油。
這件事情,我雖無心,卻實實在在起了釜底抽薪的效果。
但這,是他活該。
不是嗎?
10
溫池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未發完的火——
經紀人打來了電話。
我面無表情,目送他黑著臉走向花園聽電話。
江姝懿觀察著我的表情,突然冷笑。
「嘖,你是不是看見不得溫池好啊?看你給他寫的那些歌詞,我還以為你有多愛他。」
我聞聲看向她。
江姝懿環抱雙臂與我對視。
「最近網絡上不太平,溫池本想著——」
我冷笑著打斷她。
「本想著,再發一首我寫的歌,再吸一次我的血?」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溫池的經紀人非常有營銷頭腦,所以他發歌的時機,永遠都巧妙。
比如他耍大牌被全網黑後。
比如他因失聲缺席演唱會後。
比如他在綜藝裡口無遮攔得罪人後。
比如這次,德不配位在前,戀愛緋聞在後。
——他又遇到了需要發歌挽回粉絲基礎的困境。
所以,他才又一次想起了我。
誰讓我,是他最合拍的詞曲創作人呢?
誰讓之前的每一次,幫他力挽狂瀾的,都是我寫的歌。
網友評價他:作品和人品兵分兩路,各自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