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姑且認為,這算是對我的褒獎。
江姝懿翻個白眼,轉身想離開,被我伸手攔住。
有一件事讓我實在好奇。
「江小姐,你一直都知道我和溫池的關系?」
我笑著看她。
江姝懿目光閃躲半天才開口。
「愛情又沒有先來後到,難道你先認識溫池就不許他轉頭愛上別人?天下哪有這種道理。」
我驚在原地。
本以為江姝懿是不明真相,被溫池哄騙。
豈料,她如今紅成這樣,居然知三當三?
這可真是,沒想到。
突然——
花園裡「砰」的一聲!
溫池接完電話,將手機砸了個稀碎。
他像是還不解氣,又一腳踹翻了我安置的花盆支架。
幾盆多肉連盆帶泥,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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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也忍不了,大步衝過去。
「啪!」
一巴掌。
「啪!!」
又一巴掌。
溫池被我兩巴掌扇蒙了,江姝懿的尖叫聲在我身後響起。
「清醒了嗎?」
我捏緊被震得發麻的右手,冷冷地盯著溫池。
溫池的皮膚很敏感,向來受不住力,被我兩巴掌下去,臉頰迅速紅腫起來。
「你瘋了嗎?」
「你有病啊?」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江姝懿一把推開我,衝到溫池身邊撫上他的臉,卻被溫池粗暴甩開。
溫池的視線始終瞪在我臉上,眼神幾乎噴著火。
這麼多年了,我對他,連重話都沒說過幾句,更別說動手。
可我,真的已經忍他很久了。
「溫池,做不到情緒穩定,就給我滾出去!」
我沉著聲音,與他對視。
溫池像一頭被激怒的獸,瞬間又炸起毛來:
「我怎麼穩定!黎曼聲!」
「你把給我寫的歌給了別人!你憑什麼給別人!?」
「一個無名小卒!他配嗎!?」
他衝我爆吼:「你寫的歌,隻有我溫池才能唱!才有資格唱!!」
他漲紅著臉,看上去又憤怒又委屈。
但更多的,是不甘心。
是沒有被堅定選擇的羞惱。
是發現特權不再獨屬自己的無能狂怒。
「溫池,我想你可能搞錯了。」
我心情復雜地看著他的眼睛。
「我的歌會火,不是因為你唱得好,而是我寫得好。」
「就像我的愛——」
我看向江姝懿,衝著她笑了笑。
「我不需要用任何事來證明有多少,因為每個聽過的人,都能感覺到。」
「我的歌,無論給誰唱,都能火。」
「就像我的愛不論給誰,都拿得出手。」
「我曾經愛你,不是因為你溫池有多好。」
「是因為我好。」
我當著溫池的面,刪掉了他的所有聯系方式。
「溫池,我再說最後一遍。」
「我和你,已經分手了。」
「我不會再給你寫歌,也不接受你再在我面前撒潑。」
「聽清楚了嗎?」
11
網友的速度,確實很快。
歌是早上發的,中午就衝上了熱歌榜榜一。
我的身份是下午被扒出來的,一直到大半夜還掛在微博熱搜上。
窗外下起了雨。
我蜷縮在二樓的影音室,將一張我自己刻錄的光盤插進放映機。
這張光盤裡整整齊齊十二首,是我愛溫池的心路歷程。
他的歌聲擴散在整間影音室裡,引著我,又重走了十二年。
前三首,是滿溢的戀慕和期許。
那時的溫池正值少年與青年的過渡時期。
像正在抽條的竹,青翠,卻堅韌。
如同初升的旭日,光芒四射卻不灼人。
「曼聲你等我!我一定會站在最高領獎臺上,向你求婚!」
這是他拿到最佳新人獎的那個夜晚,給我的承諾。
接下來的兩首,是人在眼前依然思念,是近似於暗戀的隱秘情意。
那時的溫池,已經有了龐大的粉絲群體。
他變成了真正的明星。
他要趕商演,他要開演唱會,他要拍廣告,他要上綜藝。
我跟著他輾轉一個又一個城市。
卻從來都隻能躲在粉絲裡。
我聽見所有人都在高聲叫著他的名字,都在說愛他。
隻有我不行。
我不敢。
我怕被人看出來,哪怕一點點蛛絲馬跡。
因為溫池說,如果他現在被曝出來有女朋友,他的事業就毀了。
這是他堅持多年的夢想,我怎能忍心。
再接下來,長達六首歌,都是偏執又病態的守望。
是一遍一遍的承諾,無論到何時何地何種境遇,我都會在。
是無數次許諾共患難、同生死的堅定。
是我將自己的血肉靈魂全都化成養料,拿來澆灌我的愛。
最後的最後。
【困在愛裡,如同困在籠中的獸,我有爪牙和利齒,卻隻能匍匐著懇求。】
【求你愛我,求你別離開。】
【求你無論到何時,都別放開我的手。】
我蜷縮在沙發裡,嚎啕大哭。
雨,明明下在窗外,我卻像是淋了一場大雨。
溫池的聲音混著雨聲,將我的心澆透了。
泡爛了。
被我親手剜出來。
一地血肉。
12
第二天一早,出事了。
溫池多年的老粉不滿我對溫池落井下石,開始肆意挖掘我的信息。
我的音樂平臺賬號,微博,甚至我的身世來歷,全部被曝光在網上。
福利院的地址也一並被發了出來。
緊接著,事態急劇發酵。
——不少純歌迷,自發組織成為我的後援團,開始反擊。
他們挖出了更多的東西。
比如,我和溫池來自同一家福利院,互相陪伴二十多年。
比如,溫池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現在,這其中又有多少我的助力。
再晚一點,熱搜已經完全被溫池的名字佔據——
#溫池御用詞曲人黎曼聲,疑似溫池前女友#
#溫池出軌江姝懿#
#溫池劈腿,江姝懿小三,祝福,鎖死#
#溫池純種人渣#
#賢妻扶我青雲志,我還賢妻綠帽子#
我點開一條。
仔仔細細瀏覽一遍,不禁苦笑。
網友可真是神通廣大。
我和溫池的戀愛線被他們梳理得明明白白,連他出軌的日子都分毫不差。
電話響起的時候,我還在翻熱搜。
「你可真是,藏得夠深的!」
張制作人嘖嘖感慨,又笑出了聲:「現在老鄭那邊可算是火燒眉毛了。」
老鄭是溫池的經紀人。
從昨天到現在,給我打了無數電話,我一個都沒接。
「有沒有興趣接個大單?我準備給我們的預備歌王整個正式專輯。」
制作人見熱度正好,向我拋來橄欖枝。
預備歌王,即那位聲音條件很像溫池的新生代歌手。
如果我親手為他打造專輯,那相當於把溫池的尊嚴扔地上踩。
我猶豫再三,拒絕了。
——我有我的底線和原則。
哪怕這段感情的結局再不堪,我也不會做落井下石的事情。
張制作人連道可惜,又砸來另一個好消息。
「好幾個同行找我打聽你的聯系方式,我給出去了。」
「接下來,你可有得忙了。」
這次我是真的驚喜。
「看來我得請您吃頓飯才行。」
張制作人笑得不行,揶揄我。
「下次給我便宜點!買你一首歌忒貴。」
他話頭一轉。
「我突然想起來,溫池和江姝懿還籤了部戲呢,嘖,這還能拍得了嗎?」
我的笑僵在臉上,想起以前和溫池開過的一個玩笑——
「以後你要是敢對不起我,我就把我的歌全部收回來,再也不許你唱。」
當時溫池怎麼回我的來著?
「要是有天我敢對不起你,我就退出歌壇,改行去演戲!」
竟然一語成谶?
這可真是又抽象又荒謬。
13
熱搜事件一連發酵好幾天。
溫池和江姝懿的經紀團隊卻像是約好了一般,齊齊噤聲,大概是預備冷處理。
我便也不再關注這件事情,開始忙手頭的工作。
沒想到,溫池竟又找上門來。
這次隻有一個人。
我看著他消瘦了一圈的頹唐模樣,內心毫無波動。
溫池倒確實適合做個演員。
他身形挺拔,眉目深邃,是那種很古典很健康的俊朗。
如今猛地瘦成這樣,倒顯出些可憐來。
「曼聲,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
「可是我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說不愛我, 就不愛了。」
他坐在沙發上, 低著頭不敢看我。
我沉默著,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
是他最愛的蜜蘭香單枞, 衝到第三泡, 正是甜香最馥鬱的時候。
溫池隻輕啜了一口,眼圈就紅了。
他看著我,嘴角向下撇著。
「曼聲, 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我是真的知道錯了。」
「這麼多年,隻有你一直都記得我愛喝什麼。」
我笑得清淺, 抬手打斷他。
「我泡這個,是因為我愛喝。」
「這跟你沒有關系。」
溫池聞言與我對視,他眼神閃爍著, 像是在分辨我話裡的真假。
我看著他,又笑了。
「你看,你對我的喜好一無所知,你也不懂我在意什麼。」
「但我依然愛了你這麼多年。」
溫池的臉唰地變白。
我指向工作室的牌照。
「漫生,是抵死漫生的漫生,也是漫生快活的漫生。」
「我為什麼說不愛就不愛了?不過是因為曾經我願意, 現在不願意了而已。」
「曾經我願意將你放在世界第一位,但如今我隻想讓自己餘生都快活。」
「我沒變過,我隻是把寄放在你那裡的愛收回來了,僅此而已。」
「跟你沒有關系。」
溫池的眼淚突然開始下落,他哽咽著。
「可是曼聲,我不想跟你分開。」
「我真的想清楚了,我愛的人是你, 之前是我混蛋,我以後不會了。」
「我不想跟你分開……我們能不能不分手?」
「你願不願意……看在我們過去二十多年的份上,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依然笑著看他。
心無波瀾,表情平靜。
我輕聲開口。
「我不願意。」
「分手隻是通知你,我沒有再跟你商量。」
「你沒有後悔的權利。」
這是隻有更愛的人,才會擁有的特權。
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愛你。
前提是我願意。
我有權利, 隨時喊停。
而你, 隻能選擇接受。
——哪怕你再不願意。
14
網絡時代,真的, 什麼都藏不住。
我閉關了大半個月,寫歌寫得昏天暗地,卻還是沒錯過溫池的所有動向。
哪怕我多次點了「不感興趣」, 大眼仔還是毫無眼色地推送給我。
#溫池江姝懿深夜會面#
#溫池疑與江姝懿分手, 江姝懿街邊痛哭#
#溫池毫無風度, 與江姝懿街頭爆吵#
#爆!溫池發博:暫時退出歌壇#
「溫池,我現在,在福利院。」
「作全」#勁爆!!!溫池回應江姝懿博文,稱江姝懿為其多年老粉!存心勾引!導致破功!#
……
顛公顛婆。
等他們徹底把彼此的遮羞布都扯幹淨, 估計也隻能退出娛樂圈了。
我從來不點進去看。
看熱鬧這種事情, 我沒什麼興趣。
說真的, 到底那麼多年的感情,我還是希望溫池能好好生活。
但看眼前的情況,短時間內他怕是好不了了。
腦子裡突然迸發靈感。
我提筆, 在手繪板上寫下一句歌詞。
「允許事與願違,是一種勇氣。」
「愛恨皆回收,願你能得漫生歡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