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易就看到了我手腕上的傷,那是我七歲時被宋徽玥不小心燙傷的。
傷口不深,但正是炎夏我又要幹活兒,沒幾日就化膿了。
我娘求了大夫人很久,她也沒有同意為我找大夫。
最後還是管家看不下去,偷偷叫了大夫來。
我的手保住了,管家卻被打了三十杖,不治身亡。
「來了王府,便不用再受從前的苦了,隻是你也要學會忘記從前,為人父母的就希望孩子們一團和氣。」
我含淚點頭:「謝娘娘照拂,奴婢以後一定用心侍奉您和王爺。」
晚膳,太妃要我留下陪她用膳。
還未傳膳,就聽到有人來報說王爺和王妃已經回府。
「這麼早就回來了?」
太妃直覺是出了事,一個眼神齊嬤嬤便出去打探。
用過飯,齊嬤嬤回來在太妃耳邊說了幾句,太妃臉色大變。
我趕緊起身告辭。
回到瓊花軒,燕兒急忙跑過來說:「王爺在裡面等你呢。」
我沒想到,他竟然在今夜來了我這兒。
果然,他見到我時眸似寒潭,周身滿是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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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出去。」
湘兒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慢慢地走了出去。
至於燕兒,早就溜了。
「你認識趙子淵嗎?」
我點頭說是。
「他與你是什麼關系?」
我一五一十地告訴他。
昭王冷冷地看了我一會兒,突然笑起來:「你們不愧是姐妹,本王的兩個女人竟然都和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王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與他雖曾經有過婚約,卻、卻隻在姐姐的誕辰上見過一次。」
我盈盈跪倒在地,輕聲細語地向他解釋:「他因為一個謠言而悔婚,妾身雖為女子,卻十分看不起這樣的人。」
「你先起來。」他抬手將我扶起,摸了摸我帶著薄繭的掌心,「隻怕你想見他,也沒有這個時間吧。」
我眼眶立即紅了,眼淚也隨之落下。
昭王嘆了口氣,用指腹擦去我的淚水:「那他與王妃又是什麼關系?」
我故作驚訝:「他與姐姐?他與姐姐應當也隻見過一次而已。」
趙子淵是我父親的門生,常來府中,但是他的身份可見不到宋徽玥。
昭王再次嘆氣,捏了捏我的臉起身:「本王改日再來看你。」
說罷,便離開了。
晚些時候,湘兒打聽清楚情況回來了。
「真是精彩,可惜我們沒看到啊。」
她攥緊拳頭,等著給我說好戲。
今日是王爺王妃回門的日子,父親一心想將自己的幾個門生引薦給昭王。
其中,自然就有趙子淵。
原本昭王對趙子淵十分滿意,快用晚膳時卻聽到手下人來說了句什麼,便急匆匆地跟著去了後花園。
不承想,竟然看到趙子淵和宋徽玥在花園中拉拉扯扯,趙子淵的袖子裡還藏著宋徽玥親手繡的手絹兒。
昭王到底是有氣度的人,未曾向兩人動手。
倒是我父親,讓人以對王妃不敬為由將趙子淵打了一頓,關進了柴房。
新婚之夜沒有落紅,如今又與外男拉拉扯扯。
雖然她哭著說是趙子淵無禮,可是堂堂王妃身邊竟然沒有一個侍從,這本就可疑。
如今,即便她是冤枉的,也說不清了。
「方才太妃已經讓人將王妃身邊的丫頭嬤嬤打發出去了,王妃現今正跪在祠堂裡。」
「他們會不會懷疑到你身上?」
「不會。」
這件事我也被牽連其中,沒人會懷疑到我身上。
況且,我從小又是一副懦弱可欺的樣子,借我十個膽子也不敢去誣陷高高在上的王妃。
「方才小蝶捎來信感謝你呢,還說已經準備和父親離開這裡,投奔她姐姐去了。」
重生後,我找到的第一個人是湘兒,第二個人便是小蝶。
當年她母親病重,父親常年在外做工,也是落得一身病。
小蝶鄰居家的哥哥想要娶她,為她贖身,正好她也可以回家照顧母親,可是因為她是宋徽玥的貼身侍女,知道的秘密太多,宋徽玥不肯放人。
就這樣熬著,小蝶甚至沒能見到母親最後一面。
如今她父親也病倒了,姐姐又遠嫁,身邊沒人能照顧父親。
恰逢先皇冥誕,太妃念佛行善,出了這樣的事反而不會打殺她們,隻是將人賣出去。
前腳剛賣出去,我便讓湘兒找人將她買下,還了她的賣身契。
至於宋徽玥新婚之夜的藥為何沒有效果,她的手帕為何會在趙子淵身上,趙子淵又為何篤定宋徽玥對他餘情未了,這些正是小蝶幫我做的。
從前她對我的蔑視,不過是做給燕兒看的罷了。
「王爺會休了她嗎?」
「不會。」
一來是沒有證據,二來陛下才登基三年,許多事還要仰賴我爹。
「不過,她在府中的日子不會好過了。」
果然,先皇冥誕剛過,太妃便讓她日日去站規矩。
宋徽玥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就又想到了她的出氣筒。
我被半夜叫了過去,一進門她便親手給了我一個耳光。
可見是身邊沒人了,從前這種粗活她都是讓下人幹的。
「王妃,我做錯什麼了嗎?」
她反手又是一個耳光:「你的存在就是一種錯,跪著。」
我娘是大夫人的奴婢,大夫人有孕時怕被分寵,便將我娘給了我爹。
可如今,一切又都成了我們母女的罪過。
宋徽玥斜倚在床上,她是極美的,即便活了兩世,我也很少見過比她更美的女子。
隻是這心腸,卻比蛇蠍還要狠毒。
「你不要以為我如今被太妃責罰,你就能越過我去。我在這兒不好過,你娘在府裡也不會好過。」
我攥緊了手帕,低著頭認打認罰。
這樣的日子,我不會過太久的。
我在她的床前跪了一整晚,第二日被湘兒背回去。
燕兒一邊幫我上藥,一邊試探:「你說是誰害的王妃呢?」
我搖搖頭,真誠地看著她:「不知是誰害她,倒是把我也連累了,王爺已經好久不來我這兒了。」
燕兒低頭不語。
我又道:「你說會不會是少夫人?姐姐之前衝撞了她,害她沒了個孩子,這仇她不能說忘就忘吧?」
我的這位好大嫂,為了巴結婆婆和小姑子,沒少為難我和我娘。
不過宋徽玥不記她的情,還害得她沒了第一個孩子,至今未能有身孕。
燕兒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不久便借口去廚房。
她們最好狗咬狗,我正好看好戲。
4
昭王雖然很少去宋徽玥那裡,可該有的體面還是給的。
更何況,她不生,我們這些妾室也是不能有孕的。
每次昭王在我這裡過夜,第二日便會有人送來避子湯。
身在青樓這些年,我不僅要和女人鬥,更要和男人鬥。
昭王妻妾不多,也很少去煙花之地,對付他簡直易如反掌。
「這避子湯到底傷身體。」
昭王近日來不讓我起身伺候他更衣了,如今又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我隻抿唇輕笑:「這是規矩。」
他動手理了理腰間的玉佩,上頭的絡子是我做的,又坐到我身邊:「你不想生下我的孩子嗎?」
我怔了怔:「妾身、妾身隻怕沒有這個福氣。」
說著,我便紅了眼眶。
昭王越發心疼:「這件事我還需與太妃商議商議。」
我急忙起身制止。
這些男人果然都是一根筋,他這樣貿貿然去說,太妃一定覺得我狐媚,引得他寵妾滅妻。
昭王想來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喃喃地說了一句:「解鈴還須系鈴人啊。」
我隻當作為他解憂,緩緩開口:「姐姐這些日子受了不少委屈,聽說身子也不大爽利,王爺何不請太醫來為姐姐診脈,說不準姐姐很快便能有孕了呢?」
昭王一拍手:「正是呢。」
第二日,昭王似乎跟任何人都沒有打招呼,直接將太醫帶回了府中,還特意囑咐家中女眷都可以請太醫診脈。
家中女眷,太妃自不用說,身子一向是太醫照料的,身份最低的可不就是我了?
「王爺這是念著你呢。」湘兒看著我笑。
我輕輕點頭,一旁的燕兒卻變了臉色。
我跟著鄭松去宋徽玥的院子,裡面亂成了一團,一進門就看到昭王鐵青著臉端坐於堂前。
宋徽玥哭得梨花帶雨,倒是比往日更惹人憐愛了。
「這是怎麼了?」
太醫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無人回應我,我便也安靜地站在一旁。
半晌,才聽到王爺放緩語氣,道:「許太醫辛苦了,我讓人送你回去,不過……」
太醫立即跪地承諾,今日的事他不會對第二人說起。
等太醫走遠,昭王如利箭似的目光朝我射來:「你早就知道?」
我打死了裝傻充愣:「什麼?」
宋徽玥這是似乎明白了什麼,看向我時充滿了恨意。
「是你讓本王去請太醫為王妃診脈的,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王爺,可否明說?即便是死,也讓雲兒做個明白鬼。」
昭王定定地看了我許久,搖搖頭:「你起來吧,是我氣糊塗了,你在相府過的什麼日子,哪裡知道這些髒事!」
表演,是青樓女子的第一課。
宋徽玥,這可都是拜你所賜呢。
昭王起身離開,看了我一眼示意我也一起走。
他沒有告訴我發生了何事,隻是讓人將我爹還有大夫人都請了過來。
而我,又被送回了瓊花苑。
很快,我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宋徽玥不是天生就不能有孕的,隻是她在閨閣之中時沒過一個孩子。
那個孩子正是趙子淵的,隻怕趙子淵本人到死都不知道。
當時大夫人不敢聲張,連來為宋徽玥打胎的大夫都不是京城人,這也讓宋徽玥傷了身子,此後再也不能有孕了。
既然她不能生,自然得由我們這些妾室生個兒子,然後記到王妃名下。
王府裡的妾室,隻有我一個。
昭王一連好幾晚都沒有來後宅。
湘兒有些怕:「若是王爺真將那個賤人休了怎麼辦?到時候我們鞭長莫及,仇還怎麼報?」
「不會的。」我看向她,「你知道對於男人而言,比子嗣更重要的是什麼嗎?」
「什麼?」
「面子。」
湘兒愣在原地。
她才十七歲,連外男都沒有見過幾個,哪裡懂這些?
「王妃是要休的,不過不是現在,至少得等陛下坐穩皇位,然後再尋個名頭休妻,眼下正是皇室與丞相一黨談條件的大好時機呢。」
幾日後,果然就聽說陛下以貪汙之名罷免了戶部侍郎。
那可是我爹一手扶持上去的左膀右臂啊。
為了這個人品低劣、腦子愚鈍的女兒,他還真舍得。
戶部侍郎的女兒,正是我大哥的妻子,宋徽玥未出閣前便與這位大嫂不睦。
如今,她以為自己和趙子淵被昭王抓了個正著是大嫂陷害的。
戶部侍郎一出事,她便急著回家勸大哥休妻。
好在,我大哥還不算糊塗,極力維護妻子。
不過妻子跟大好的前程相比,前者不值一提?
不到半月,相府嫡長子便休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