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惡毒女配時,落幕的故事裡已經沒有了我的立足之地。
男女主攜手歷經重重阻礙,十裡紅妝,共結連理。
而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我則被送到城郊莊子上,接受男主居高臨下的奚落:
「你這般惡毒的女子,能留你一命便是網開一面。你的餘生,就在莊子上喝白粥孤獨終老吧!」
男主的意思是——
我可以擺脫好賭的爸。
擺脫賣我換彩禮的媽。
擺脫吸血的弟弟。
然後搬進古代位於帝都五環的家?
我揚起一張惶恐的臉,聲線瑟瑟:
「要不,再賜我兩斤砒霜吧!我用來拌白粥喝,不然這套一進一出的四合院,我住得實在不安心。」
1
我誠惶誠恐的話語落在一群人耳中,收獲了一眾輕蔑鄙夷的眼神。
所有人都高高在上地瞧著我,仿佛在看一個令人惡心的東西。
他們身披綾羅綢緞,映照著我一身粗布麻衣十分刺眼。
我狼狽地半趴在地面,衣衫上處處是沾染的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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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剛穿到這個陌生的世界一分鍾,我也能清楚地感受到——
所有人都不喜歡我。
男主冷哼一聲,玄色衣衫襯著他的臉色愈發濃黑:
「事到最後,還冥頑不靈,若不是看在你是珠兒嫡親姐姐的分上,就憑你對珠兒做過這麼多的錯事,本王定不會如此輕易饒過你!」
一旁,被喚作珠兒的女子嬌小可人地依偎在男主身旁,以帕拭淚,面露不忍:
「姐姐也是一時糊塗罷了,我們姐妹情深多年,讓姐姐餘生住在這樣蕭條的地方,我心裡著實難受得緊。」
說罷,她小聲地啼哭抽噎,惹來男主更多的憐惜。
我趕緊搖了搖頭。
面前這套一進一出的小小四合院,雖然破敗不堪,內裡也許久無人打理,逼仄潮湿。
可這樣的生活,已經是我穿越前做夢都不敢想的美好。
這種宅子,在我穿越前,統稱為北京四合院。
我要不吃不喝工作兩千年,才能買得起一套。
我小心翼翼地表達自己最真摯的想法:
「我很喜歡這裡。」
頓了頓,我又補充了一句:
「謝謝你們的善心。」
許是看我又喪又無趣,沒有他們意想之中的歇斯底裡。
女主善意提醒我:
「姐姐,你的往後餘生,都要在這座破敗的宅子裡度過了。」
「往後餘生」幾個字咬得極重。
男主睥睨我一眼,似乎想從我臉上分辨出絕望不甘的神情。
但是令他們失望了。
我隻有滿心的感激與新生的雀躍。
我的聲音愈發清亮:
「真的?我可以在這裡住一輩子?」
2
幸福來得著實突然,令人措手不及。
穿越前,全身骨骼的碎裂感還歷歷在目。
輕輕活動下手腳,發現疼痛感消失不見,身上的傷也全都不翼而飛。
推開面前虛掩著的木門,沉重的「吱呀」聲像是腐朽老者的嘆息。
身後,被分來照顧我的兩個丫鬟憤憤不平:
「憑什麼讓咱們倆來伺候她?」
「就是,一個罪人罷了,哪裡還需要人伺候?咱們往後的月銀隻能依靠俸祿了,逢年過節的賞賜,怕是拿不到一文錢。」
「這麼髒亂的宅子,我才不打掃呢!」
我回首趕緊賠上笑臉:
「我幹,我幹,你們歇著就行。」
「你?當大小姐十七年了,你會幹下人的活?」
自然是會。
我比這些富貴人家裡的下人們,更會幹粗活。
穿越前,我是一個極度重男輕女家庭裡出生的姐姐。
家門外那綿延數百裡的大山,將我死死困在絕望又吸血的家庭裡,煎熬了十幾個年頭。
那片風景秀美的山巒,背後是徹骨的貧窮與愚昧。
我爸是個老賭鬼,每次賭錢輸了,喝上半斤散打的白酒後,便氣吞山河地衝我揮舞拳頭,從我身上體驗權力的快感。
而我媽則隻會抱著弟弟在一旁瞧著,大罵我是賠錢貨。
為了能擺脫這一切,我堅持每天背著自己縫制的化肥袋書包,去十幾裡外的學校讀書。
課本上描繪的美好藍圖成為我汲取知識最大的動力。
隻可惜,九年義務教育結束後,父母毅然給我辦理了退學,哪怕我考上了當地最好的高中,他們都振振有詞:
「女娃子讀再多書都是別人家的,高中需要交錢,豈不是便宜別人家了?」
「還不如早點輟學打工去掙錢,好好幫襯一把耀祖。」
身無分文的我謊報年齡,成為鎮上一名流水線上的女工。
直到前日,我媽給我打電話,說她快要病死了,讓我回家見她最後一面。
對家裡還抱有一絲親情的我坐上回鄉的火車,七輾八轉回到家後,卻看到我媽滿面紅光的臉,指著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叫嚷:
「這就是我女兒,才十七歲呢!說好了三十萬彩禮,一毛錢都不能少!」
我迅速逃出家門,在月色傾灑的小路上瘋狂奔跑。
可出山的崎嶇小路那麼長,綿延無盡,我雙腿再怎麼跑,都比不過身後越來越近的三輪車聲。
在車子追上我的前一刻,鋪天蓋地的絕望讓我渾身血液凝結成冰。
身前是山間千丈斷崖。
我被支配了這麼久的人生,終於難得自己做主了一次。
面對漆黑不見五指的斷崖,我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
無數枝丫狠狠刮過我的臉頰。
最後的記憶,是全身骨骼一剎那破碎的劇痛。
再一睜眼,便是有人兇神惡煞地送了我一套京郊四合院,以及兩個束著小巧發髻的丫鬟來伺候我。
讓我在此安度餘生。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這不是夢,是現實。
天上掉下個大餡餅,吧唧砸到我的懷裡。
激動令我熱淚盈眶。
男主看到我盈滿的眼淚,發出嗤笑:
「這會兒知道後悔了?我告訴你,晚了!」
這不是悔恨的淚。
而是對新生的喜悅。
落日餘暉灑在我的面龐上,像極了初生的朝陽,將我的劫後餘生的笑凝在臉上。
小小的院落一目了然。
寬敞主房和一側小小的偏室。
偏室是供下人居住的地方,日頭西曬,冬冷夏熱,房間逼仄,狹小的床榻僅能容納一人安睡。
我熱情地拉著比我年紀還小的兩個丫鬟:
「日後,你們倆住主房,我去睡偏室就好。」
「趁著日頭剛開始落,我去採購些米糧咱們用,這一片狼藉等我回來再打掃。」
男主站在莊子外,對著內裡一片狼藉嫌棄萬分,生怕泥土髒了鞋底,不肯邁進一步。
他狐疑地掃過我的臉,然後攬著謝珠兒坐上華麗馬車,遠遠丟下句:
「我看你能裝到幾時!」
3
在陌生世界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填飽肚子。
我背著竹簍從糧鋪出來時,抹了把汗水,微微彎了腰。
所支付的銀錢,是男主臨走前,施舍般精準砸到我臉上的一兜銀子。
小小幾塊碎銀,買米糧耗費大半。
那兩個小丫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身子抽條得像兩株發育不良的蔫柳枝。
猶豫片刻,我又買了一隻燒雞,噴香流油,打算今晚回家給她們二人補身子吃。
背簍有些重,我正慢慢挪動著往城外走,迎面疾馳的馬蹄聲傳進耳中。
我錯愕抬頭,那毛色鮮亮的馬匹已奔至我身前。
慌亂之下,我往巷子旁閃躲,沉重的背簍被掀翻在地,大米四下散落,雪白鋪成一地。
我沒有俸祿,剛來這個世界,也沒有什麼掙錢的門路。
而這樣落後的時代,大抵也是不願讓女子拋頭露面出來掙銀子的。
我的手中,隻有男主給的一點點碎銀。
也不知人帥心善的男主,日後還會不會再往我臉上砸銀子。
所以要節省著用,以挨過即將到來的漫長冬日。
我蹲在地上焦急地撿著滾落的大米,身後傳來低沉的呵斥:
「謝玉眠,才不過一個時辰,你又想來作什麼妖?」
我充耳不聞。
誰是謝玉眠?
我在來這個世界之前,名叫謝招娣。
應當不是在喊我。
頭也未抬,我繼續認真撿著米粒,纖細的手腕被一雙粗粝的大手狠狠抓住。
我吃痛皺眉,一抬頭,這才勉強辨認出與我有一面之緣的男主。
蕭律面上的濃黑壓都壓不住,滿目輕蔑:
「你是不是知道我剛與珠兒從城外佛寺趕回來,所以故意攔下我們的馬車,想出了什麼花招來陷害珠兒?」
馬車裡,謝珠兒捏著裙擺,施施然走下馬車,惋惜地搖搖頭:
「姐姐,我知曉你金尊玉貴,不願住在京郊偏遠的地方,更知曉你對蕭郎滿心愛慕,可父親已不認你這個女兒,你再怎麼折騰,也無濟於事。」
「我與蕭郎既已成親,無任何轉圜餘地,姐姐的一腔痴情,怕是得不到回應了。」
蕭律冷哼一聲:
「我怎會愛上一個心思歹毒之女?」
「讓她餘生居住在莊子上,真是便宜她了。」
誰攔他們馬車了?
這麼窄的巷子還非要坐馬車,下來走兩步能累死嗎?
我張嘴敷衍一句:
「好好好,是是是,你們說得都對。」
兩人所有的話都被堵回了嗓子裡。
我望向地上的大米與燒雞。
這都是銀子。
白花花的銀子。
我現在的血液裡,流淌著形態各異的「窮」字。
袖口裡,也塞滿了越來越凜冽的西北風。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我用力掰開蕭律的手指,極有禮貌地提醒男主:
「麻煩您讓讓,您腳下踩著的大米,是我今晚的晚膳呢。」
蕭律怔愣著後退一步。
小小一粒米,散落在泥土中,捏撿十分麻煩。
沾了泥土的燒雞也被我小心用包裹的荷葉擦幹淨,準備裹好裝回背簍裡。
身後二人被無視,蕭律這才反應過來,惱羞成怒,以為我故作高冷不搭理他們,揮手打掉我的燒雞。
「謝玉眠,不過是一些最廉價的大米雞肉,你在這裡裝模作樣給誰看?」
「為了吸引我的注意,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我就知道,你不會老老實實地待在莊子上反思自己的過錯!」
滿是油脂的燒雞在泥土裡骨碌碌滾了幾圈。
像我整個人一樣,灰撲撲的,裹滿了泥土。
我眼眶一紅,心痛地看著散發誘人香味的燒雞,眼底窩著一包眼淚,努力不讓它們滑落,顫抖著聲音質問:
「你哪裡來的自信能比得過這隻燒雞?」
「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吃肉了,你憑什麼要把它扔了?」
4
穿越前,我因為年紀小,工資低得可憐,我爸與工廠老板又是舊相識。
我每月辛辛苦苦掙的錢,一分都看不到,月底直接入了我爸的銀行卡。
他每月隻給我留五百塊花費,並大言不慚:
「你住在廠子裡的免費宿舍,能有什麼開銷?一個月五百塊足夠了,等我去賭錢,好好贏一把大的,說不定咱們家就徹底翻身了!」
這五百塊,包含了一日三餐和日常所有用品。
哪怕是在收費便宜的廠區食堂,我也隻敢挑最便宜的應季蔬菜吃。
一個月前,我便計劃著好好吃一頓肉,買個一直讓我流口水的雞腿解解饞。
隻可惜還未吃到嘴裡,人便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
我蹲下身子將燒雞重新包到荷葉中。
雖然髒了,可回去拿水衝一衝,還能吃。
希望那兩個小丫鬟不要嫌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