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二天清早,天剛泛起魚肚白,我簡單收拾了一些行李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陳周巖的住處。
縱使心中萬般不舍,但我不得不離開。
感情既然已經破裂,就算再怎樣修復,也無法嚴絲合縫。
同床異夢的婚姻,我不需要。
況且,我的身體,可能也撐不了多久了。
趁著晨曦,我悄悄出了門。
我直接打車去了醫院。
剛進醫院大門,卻意外碰到了一個女人。
女人化著濃妝,一身豔麗的打扮。她看見我,臉上一愣,隨後趾高氣揚地笑:「喲,這不是陳少的未婚妻嗎?大清早的,你這是被陳少掃地出門啦?」
我終於想起,她是昨天醫院裡和陳周巖一起的女人。
我不想與她過多糾纏,徑直往前走,女人卻伸手攔住了我的去路。
「陸小姐,你知不知道,其實陳少每天晚上都跟我在一起?」
我轉頭,冷眼看她:「抱歉,你們的事我不感興趣。」
我繞過她,大步離去。
內心早已波瀾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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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我跟陳周巖如蝼蟻般活著。被拐賣的那九年時光裡,我們被限制自由,受盡折磨,曾一度以為再也見不到光明。
最黑暗的日子裡,陳周巖總是滿懷希冀地祈禱:「依依,如果有一天我們能成功逃出去,到時,我一定會努力賺錢,讓你過上好日子,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
可是後來,我們如願過上了好的生活,而他,卻早已在聲色犬馬中忘記了初心。
相伴十餘載,不及一時的紙醉金迷。
我和陳周巖,最終還是走散在茫茫洪流中。
6
慶幸的是,陳周巖向來對我出手闊綽,這些年來,我手裡攢了不少積蓄。
這些錢,足夠我用來治病。
我獨自一個人去辦理住院。
主治醫生是個很年輕的男人,他問我:「怎麼就你一個人?生了這麼重的病,你家人不陪你?」
我無所謂一笑:「我是孤兒,沒有家人。」
醫生聽了我的話,英俊的眉頭微微皺起。
我裝作釋然:「沒事的醫生,我有錢,可以請護工,萬一病危,我自己能籤字。」
「行吧。」
醫生給我辦了住院,我開啟了漫長且艱難的抗癌之路。
晚上的時候,陳周巖終於發現我離家出走了。
他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我全部拒接。
電話打不通,他便開始在微信上給我發消息。
【依依,你去哪了?怎麼一天沒回家?】
【為什麼不接電話?我很擔心你。】
【聽話,別鬧了,你回來,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
我回了一句「我們結束了」,然後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
陳父陳母也相繼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他們都希望我能跟陳周巖重歸於好。
但我態度很明確,堅決表示我們之間再無可能。
之後,他們沒再聯系過我。
十多年的羈絆,在此刻通通化為了虛無。
……
我開始接受化療。
化療的過程很痛苦,惡心加重,反胃,不斷地想吐,連水都喝不下去。
終於挨到結束,我感覺自己像是死過一回。
可即便再痛苦,我也得咬牙堅持。
人生雖艱苦,但我仍渴望活下去。
在醫院裡,我除了治療,做得最多的事便是發呆。
我經常盯著窗外的樹影走神。
恍惚間,似乎歲月仍然靜好。
很長一段時間,我沒再見過陳周巖。
他不再找我,我也不會去聯系他。
但偶爾,我能在手機上看到他的新聞。
聽說陳家拿下了一個大項目,即將賺得盆滿缽滿;聽說陳氏即將上市,陳周巖推遲了婚禮,對外宣布擇期再舉行。
聽說……
可這一切,都與我無關了。
我隻想好好治病,好好活下去。
7
幾次化療後,我已經稍稍適應,嘔吐不再劇烈,卻開始大把大把地掉頭發。
因此,我特意買了一頂帽子。
身體狀態較好的時候,我會一個人到醫院樓下散散步。
看著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的路人,我有時會由衷感嘆生命的可貴。
某天散步時,我碰到了我的主治醫生。
主治醫生叫賀時秋,身材高大,相貌出眾,是一個很優秀的男人。
賀醫生率先跟我打招呼:「小陸,出來散步?」
「嗯。」我輕輕點頭。
「挺好的,沒事就該多出來走走。」
賀醫生唇角微揚,淺淺地笑:「怎麼總是看你一個人?你沒有家人,難道連朋友也沒有?」
我愣了愣。
這些年,我的生活全部圍繞著陳周巖,以他為中心,忘了自我,確實沒有什麼知心朋友。
現在想來,真的很愚昧。
我自嘲一笑:「確實沒什麼朋友……我是不是挺可憐的?」
賀醫生沉默一晌,安慰我道:「沒事,有的時候一個人也挺好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倆也可以交個朋友。」
「好啊。」
我的話剛說完,身後突然響起一道耳熟的聲音。
「依依?你怎麼在這裡?」
是陳周巖。
他一臉驚訝,大步朝我走來。
兩三個月未見,他似乎瘦了一些,下巴有短短的胡茬,整個人顯得隨意不羈。
陳周巖慢慢停在我面前,蹙著眉道:「你這兩個月去哪了?我到處在找你。」
我收回目光,淡淡嗤笑:「以你陳家的財力,若是真心想要找我,會找不到?」
陳周巖噎了一下,轉移話題:「你這是怎麼了?生病了?」
「沒什麼。」
「既然沒什麼,那為什麼要穿著病號服?」
我頓了兩秒,斜睨他,撒謊道:「我胎像不穩,來醫院保胎,你也要管?」
陳周巖不可置信:「保……胎?誰的?我的?」
我輕嗤一聲:「是不是你的心裡沒點數?你都多久沒碰過我了?我怎麼可能懷上你的孩子?」
「那是誰的?」
「與你無關。」
陳周巖一臉慍怒:「陸依依,我們才分開多久,你這麼快就找別的男人了?」
我感到很可笑。
「陳周巖,你有什麼資格說我?難道先出軌的人不是你?」
陳周巖愣了一下,企圖辯解:「我沒有出軌,依依你誤會我了……」
「誤會?」我冷呵,「那你天天夜不歸宿是去幹嘛了?應酬應了一夜?」
陳周巖被我嗆得啞口無言。
一陣無言後,我轉身想走,陳周巖卻拽住了我的手腕。
他一臉陰鸷:「你先告訴我,孩子的父親是誰?你是不是在騙我?」
「放開我!」
陳周巖不依不饒:「你不說我不會放你走的。」
僵持不下之際,站在一旁的賀醫生突然出聲:「放開她,孩子是我的。」
我愣了一下。
陳周巖這才注意到賀醫生,他轉頭看他,滿臉憤懑。
賀醫生拉過我的手,淡定一笑:「不好意思先生,我女朋友身體不舒服,我先帶她回去了。」
8
我愣愣地跟著賀醫生走了一路,直到陳周巖的身影消失不見,賀醫生才放開我的手。
「抱歉,剛剛是我冒犯了。」
我搖頭:「沒事的,謝謝你幫我解圍。」
賀醫生頓了一下,問我:「剛剛那人是你前男友?」
「嗯。」我沉吟片刻,「賀醫生,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失敗?父母早逝,沒有朋友,男朋友也變心了……最後還得了絕症。」
我自嘲地笑:「我活得真可悲啊,人間苦難,無一幸免……」
賀醫生一時無言。
半晌,他拍了拍我的肩,安慰道:「小陸,現在所有的苦難,都是為往後的安穩做鋪墊。不要想太多,安心治病。」
「我的病,還能治好嗎?」
賀醫生沉默一瞬,緩緩道:「希望還是會有的,要對自己有信心。」
我點頭:「嗯。」
其實,我的內心早已不抱什麼期望了。
活著的每一天,不過都是在拖延時間罷了。
……
我仍然積極接受治療。
隨著化療次數的增多,我的身體愈發消瘦,頭發也越掉越多,不得不整天戴著帽子。
賀醫生跟我的關系越來越好,一有空闲,他便會來病房看我,陪我聊聊天。
我們不像是醫患,反倒像是多年的老友。
生活如一潭死水,但有賀醫生的陪伴,偶爾也能激起一絲波瀾。
三個月後,我突然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
電話那端的聲音再也熟悉不過:「依依,你最近還好嗎?」
他似乎喝了酒,話裡帶著微微醉意。
我輕描淡寫:「陳周巖,一個合格的前任應該跟死了一樣,沒事就別打擾我了。」
我打算掛電話,陳周巖喊住了我。
「等等!依依……我就是想問一下,你……你什麼時候生?」
我冷冷回他:「不勞你費心了。」
陳周巖聲音落寞,自顧自道:再怎麼說我也算是孩子的舅舅,到時孩子出生了,我得給他封個大紅包啊……
「還有,你什麼時候結婚?你那個男朋友,當醫生應該沒什麼錢吧?到時你結婚,我得給你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這樣你才……」
「夠了!」我打斷他,「陳周巖,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我的事,輪不到你插手了。」
陳周巖聲音哽咽:「為什麼……依依,為什麼我們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明明我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明明曾經那麼相愛,明明應該娶你的人,是我才對啊……」
是啊,曾經萬般繾綣的情意,如今卻形同陌路。
我忍住淚意,反問他:「這話,不應該問你嗎?」
陳周巖沉默片刻,嗚咽道:「依依,我後悔了……我是真的後悔了。我真該死,我不該把你弄丟的……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能不能回到我身邊……」
「不可能了,陳周巖,我們之間再也不可能了。」
我含著淚掛了電話。
遲來的深情比草輕賤,他的挽留,我已經不需要了。
曾經所有,就讓它隨風而逝吧。
9
陳周巖聽著電話那端「嘟嘟」的忙音,愣了許久的神。
他喝了很多酒,腦子也有些混沌了。
恍惚間,他似乎又看到了陸依依,看到那張令他魂牽夢縈、牽腸掛肚的臉。
陸依依溫柔地喚他「阿巖」。
可一晃神,她又不見了,如風般迅速消失。
他伸出手去抓,卻隻抓到一縷清風。
陳周巖心想,他可真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