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依依在的時候,他心生芥蒂,而如今她另覓良人,他卻又悔不當初。
曾經,他是真心愛著她的,他的愛很純粹,一心隻希望能給她幸福的生活。
畢竟在他最落魄的日子裡,是她一直全心全意地陪在他身邊。
那段經歷,他一直刻骨銘心。
可是後來,在他嘗夠了生活的奢靡後,那段黑暗的經歷卻成了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夢魘。
朋友總是打趣他:「巖哥,聽說你以前天天在天橋上討飯?」
每當聽到這樣的話,他總是恨不得能將過往的經歷全部抹去。
他是京市陳家大少爺,有頭有臉,家境殷實,才不是從前那個骯髒卑劣的乞丐。
這種想法,逐漸在他腦海裡生根發芽。
他越來越討厭過去的自己,連帶著看見陸依依,他也產生了排斥的心理。
他開始疏遠她,不再碰她,每天找各種借口不回家。
他將自己麻痺在燈紅酒綠的會所裡,尋酒作樂,聲色犬馬。
當嘗夠了這種花天酒地的生活後,他越來越深陷其中,越來越無法自拔。
可即便再沉溺,他還是守住了最後一道防線。
他一邊沉淪,一邊逼自己清醒。
直到陸依依的不告而別,他才慢慢醒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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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終發現,他所追求的一切都虛無縹緲。
精神得到了滿足,但內心卻仍然很空虛。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是會想起她的好。
他離不開她。
她早已融入了他的骨血,密不可分。
可是……
他最終還是弄丟了她。
10
治療了大半年,我的病情並沒有得到控制,反而逐漸惡化。
癌細胞已經多處轉移,治愈的希望已經很渺茫了。
我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心情已經變得很平和。
隻是,身體上的疼痛時常令我難以忍受。有很多次,我都忍不住產生了放棄的念頭。
每當這個時候,賀醫生都會鼓勵我:「陸依依,不要放棄,我在努力,你也一定要努力。」
賀醫生的話,激勵著我熬過了一天又一天。
我很感激他。
如果沒有他,我可能很難再堅持下去。
精神狀態稍微好一點的時候,賀醫生會推著我出去曬曬太陽。
我時常打趣他:「賀醫生,你堂堂一個主任醫師,馬上都快成我的私人護工了。」
賀醫生無所謂地笑笑:「如果你有需要的話,我倒是不介意。」
「我哪敢啊。」
賀醫生推著我到處闲逛,邊走邊跟我介紹他的經歷:「其實我跟你挺像的,我也沒有父母,從小跟著爺爺奶奶長大。以前為了讀完大學,我一天要打很多份工,也沒有什麼精力去結交朋友。後來,我終於找了一個女朋友,卻又因為家裡窮,被拋棄了。不過,一切都過去了……我現在過得很好,所以,你也一定不要放棄。」
「嗯,謝謝你。」
賀醫生真的是一個很溫暖的人。
我好奇地問他:「你現在條件變好了,為什麼不找女朋友?」
「沒遇到合適的。」
須臾,賀醫生半開玩笑道:「要不你做我女朋友?」
「算了吧,」我自嘲一笑,「我都快死的人了,還禍害你幹什麼?」
賀醫生突然沉默了。
我明白他沉默的原因。
其實他也很清楚,我的病沒有治愈的可能了。
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是倒計時。
11
陳周巖仍時不時地給我打電話。
每次我都把他拉黑了,他又锲而不舍地換個新的號碼打過來。
幾次三番的騷擾下,我終於不堪其擾,接通了他的電話。
「陳周巖,你到底想幹什麼?我已經跟你把話說得很清楚了!」
陳周巖頓了兩秒,放低聲音說:「依依,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有一些東西想給你。」
「我不需要。」
陳周巖不顧我的拒絕,自顧自道:「我給你準備了兩套房,一輛車,還有一千萬現金,希望你能收下。依依,你跟了我這麼多年,雖然分開了,但在我心裡,你還是我的親人。現在你要當媽媽了,我……我替你感到開心,這些,是我唯一能夠為你做的了。」
我不為所動:「謝謝,但我不需要。」
「依依,」陳周巖無奈地嘆氣,「你非要這麼決絕嗎?」
「是。」我一字一句,「陳周巖,我希望你不要再來打擾我,我們以後老死不相往來,再也不要聯系了。」
我毅然決然地掛了電話,然後迅速拔出了手機卡。
陳周巖的電話再也打不進來了,我終於可以得到清靜。
……
時光恍然而逝。
又過了三四個月,我的身體狀態突然變好了很多。
身體的疼痛在慢慢減輕,體力也逐漸恢復,甚至連胃口也變好了不少。
這個變化,令我驚喜萬分。
趁著這個機會,我突然想回一趟老家。
雖然父母已經去世,我早已沒了家,但我仍想回去看一眼,畢竟那裡是我出生的地方。
我的想法卻遭到了賀醫生的反對。
「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我跟賀醫生為這件事僵持了兩日,最後在我不懈地堅持下,他最終還是松了口,提出陪我一起回去。
我大喜過望。
兩日後,我們一起動身去了海市。
海市是個很美麗的城市,隻可惜我隻在那裡生活過五年。五歲那年被拐後,我便開始了漂泊異鄉的生活。
15 歲那年回來過一次,卻已經找不到家在哪裡,甚至連父母的墳墓都不知在何方。
這次回來,不過是希望落葉能夠歸根。
在我狀態比較好的時候,賀醫生陪我在海市街頭逛了逛。
看著熱鬧喧哗的街道,斑駁璀璨的燈光,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不由感嘆:如果我能活下去,那該多好啊。
可世上沒有如果。
我終將隨風消逝。
因為沒有住處,晚上我和賀醫生暫時住在了酒店裡。
賀醫生的房間就在我隔壁。
十點多的時候,我在房間門口跟賀醫生道別:「晚安賀醫生,我去睡了。」
賀醫生溫柔地笑:「嗯,明天見。」
我頓了一下,沒有回他,徑自進了房間。
半夜的時候,我的腹部開始傳來劇烈的疼痛,絞心的疼痛慢慢遍布全身,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我的胃裡一陣翻湧,突然吐出了一口鮮血。
疼痛持續了一整晚,我幾次昏厥,又幾次被疼醒。
凌晨的時候,我忍著痛意寫下了一封信。
然後,趁著夜色,我悄然無聲地離開了酒店。
我知道,我快不行了。
那就讓我一個人靜悄悄地走吧。
生來赤裸,走時亦無需牽掛。
12 ?賀醫生番外
陸依依的身體突然變好,我卻絲毫開心不起來。
她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全身,病情已無法治愈,某種意義上來講,她這種情況叫做回光返照。
她的時間不多了。
可這個時候,她突然想回老家。
這是她唯一的願望了,我不忍心再拒絕她。
所以,我隻能陪著她一起去。
我們的原計劃是去海市待兩天便回京,但第二天早上,我在她的房門口叫了她許久,她始終沒有回應。
我慌了,連忙找前臺要來房卡開門。
房間內空無一人,唯獨留下一封信件。
信中隻有寥寥幾句話:【對不起賀醫生,請原諒我不告而別。能夠遇到你,是我此生之幸,如果有來生,希望我們還能做朋友。】
我忍不住紅了眼眶。
我倉皇奔走在海市的大街小巷,四處尋找她的身影,可卻始終無果。
我甚至報了警,跟著警方一起尋找她的蹤跡。
最後,我們在一處偏僻破舊的寺廟裡找到了她。
她已經奄奄一息,被病痛折磨得破敗不堪。
「賀醫生,對不起啊……我實在……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
這是她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她躺在我懷裡慢慢閉上了眼,慢慢停止了呼吸。
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
「陸依依,你這輩子太苦了, 如果有來生, 我希望能早點遇到你, 到時,換我來呵護你。」
……
陸依依的遺體火化後,我託朋友拿到了陳周巖的聯系方式。
我給陳周巖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後,我率先開口:「你好,我是陸依依的朋友。」
「依依的朋友?」陳周巖語氣有些激動,「依依最近還好嗎?她生了沒?男孩還是女孩?」
我頓了兩秒,緩緩告訴他:「陸依依去世了, 你過來把她的骨灰帶走吧。」
手機裡突然傳來了玻璃碎裂的聲音,緊接著是陳周巖顫抖的聲音:「你開什麼玩笑?依依怎麼會去世呢……你胡說什麼啊……她……她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當媽媽了才對啊……」
「她沒有懷孕,是騙你的。她之前住院, 是因為得了胃癌, 她一直都是一個人。」
電話那端良久無言。
許久,陳周巖崩潰的聲音傳來:「不可能……你一定是騙我的,我不相信, 怎麼會這樣……依依她一直好好的,她怎麼會得胃癌……」
兩個小時後, 陳周巖失魂落魄地來找了我。
我把陸依依的骨灰給了他。
看得出來,他很悲痛, 雙眼猩紅,魂不守舍。
但我還是忍不住多說了一句。
「陳先生,依依這麼好的女孩子,你怎麼忍心辜負她呢?」
「是啊,我怎麼忍心辜負她啊。」
我猛地回神,扯了個謊:「哦,剛來的,聽說你在這裡,我就過來看看。」
「(如」他嘴裡不斷地重復著一句話:「對不起, 依依, 我錯了, 該死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我嘆了口氣。
人活著的時候不好好珍惜, 死了才追悔莫及, 還有什麼用呢?
把骨灰交給陳周巖後,我離開了。
我回了醫院上班,生活按部就班。
後來, 我再也沒見過陳周巖。
但偶爾能從朋友那裡聽到他的消息。
聽說, 陳家大少爺突然瘋了, 他每天不吃不喝, 也不見人,天天關在房間裡,抱著一個盒子喃喃自語。
聽說,陳氏夫婦連生意也不做了,一心隻想著帶兒子去尋醫。
聽說, 陳周巖被強制性關進了精神病院, 每天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某天,我看時事新聞時, 手機屏幕突然彈出了一條推送消息。
【爆!陳氏長子陳周巖於今日凌晨在精神病院墜樓身亡!】
我愣住了。
心中有些撼動。
陳周巖死了,死在了他最愧疚的那一刻。
陸依依的逝世,是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想,或許他是真的後悔了吧。
如果他能真心悔改, 我希望,在時空的另一端,他能不再辜負陸依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