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們倆 CP 粉的頭子。」
周嶄怔住。
單手插兜一個踉跄,差點沒走穩。
難得見他有這樣的時候。
周爺爺醒了,我推門進屋。
迎面砸來一個煙灰缸。
周嶄眼明手快,攬住我,將我護在身後。
煙灰缸悶聲磕在他後肩上。
「你能耐了,小柚你看不上,倒是捧了個沒作品的叫什麼珍的小明星?」
周爺爺以為進來的人是周嶄。
周嶄冷笑:「您身體看來挺健朗,砸人的功夫不減當年,但眼神不太好使了,您也不怕砸到家裡的寶貝?」
「爺爺,我來了。」
我擋住他的手,上前去看爺爺。
幾句話就把爺爺逗笑了。
他問了我很多近況,拉著我的手沒放。
全程,周嶄就在旁邊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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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阿姨上來給爺爺喝藥,我和周嶄下樓吃飯。
他電話響起,那頭嗓門很大。
「周哥,你不來啊,秦珍還等著你呢。」
「我在老宅。」
「忘了,今天你家老爺子生日。」
對面又傳來一個不著調的聲音,「他哪裡是回去陪老爺子的——」
話沒說完,就被周嶄掐斷電話了。
我拉住他。
「幹嘛?」他避著我的手。
「擦藥,肩膀。」
四個字,他倒是心甘情願地坐下了。
有瘀青了。
我在他面前,蹲下身,翻找不太熟悉的藥箱。
他難得安靜地看著我。
「真祝福我?」他問。
我找到藥貼。
半跪在沙發上,湊過去幫他貼上。
他別過臉,保持著與我最大的距離。
「周嶄。」
我很少這樣喊他名字。
「嗯?」
他嗓音略沉。
「我結婚了。」
「啪」,藥膏貼上,他許是有些疼,渾身沒來由一緊。
我起身,他箍緊我的手腕。
他用力一拽,我陷在沙發上,下意識借力扶住他的手臂。
「貼歪了。」他語氣平靜。
我扭頭一看:「不可能,貼得正正的。」
「歪了。」
我有些惱:「那你松手,我讓林阿姨重新給你貼。」
他不松手。
「誰?」他眼眸深深看著我。
我掙脫,他用力。
「季長空。」我說,「那個粉頭子。」
他倏然松開手,我脫力往後倒,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喬珈柚,你可真會哄我開心。」
「是真的。」
「嗯嗯嗯。」他顯然不信,站起身喝水,剛才捉著我的右手在輕輕顫抖。
「我讓他來接我。」
邊說著,我打電話給季長空。
「記得把結婚證捎上,」周嶄走過來,看著我掏手機,「讓他路上找家好的店,別做出來的證一眼假,顯得我像傻子。」
5
季長空騎機車來的。
背包上,還是那個黑色長炮單反。
他利落地走過來,看清門口站著的我和周嶄,堪堪停住了。
三人對視,定在原地。
季長空抬頭,反復確認了地址。
沒錯。
錯不了一點。
「包裡還有什麼?」
周嶄抱臂,倚著門,一副安檢的架勢。
季長空翻出包,單反、手機、結婚證。
還有,一張橫幅。
【請把我焊死在喬珈柚和周嶄的床底。】
紅底白字,十分喜慶。
季長空神色自若,像鋪床單一樣在空中一抖。
塞回了包裡。
「聽說你嗑我們。」
周嶄笑容燦爛,把手搭在我肩膀上,「醬醬,夢想成真!」
我推開他的手,沒推動。
季長空面無表情地看著周嶄的動作。
幾秒後,他掏出手機,劃到備注【妻子】的號碼。
周嶄垂眸,瞥見那刺眼的兩個字。
笑容凝滯。
季長空打通的瞬間,我的手機響了。
他盯著我的手機,眼神迷茫無助,抬頭問我:「你好,我老婆呢?」
「我就是你老婆。」
「你是喬珈柚。」
「喬珈柚是你老婆。」
他頓了頓,輕輕「哦」了一聲。
就這反應?
周嶄嗤笑:「真有人連自己老婆都認不出嗎?」
季長空默默收起手機,看不出情緒。
「他是我哥。」
我依次介紹。
「我不是。」
周嶄迅速否認。
「他是我老公。」
我指了指季長空。
「我是。」
他迅速承認。
周嶄噙著笑,眼神不爽。
「我們隻是假結婚。」季長空說,「合作關系,她不愛我。」
他目光嚴肅,宛如審訊現場招供的罪犯。
「我不是第三者。」
6
我進屋拿包,和周爺爺告別。
門一關。
見周嶄堵在樓梯口。
窗戶半開,他側著臉,眼神晦暗,望著季長空來時的路。
「他需要一個妻子來應付家裡的催婚。」
周嶄見我出來,把窗戶關上,「我們家又不催婚,你是因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他。」
我腳步沒停。
卻被他攥住手腕。
「四年前,」他低聲,「你在我酒店房間求著我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
那時候,我剛從表演系畢業。
畢業就意味著,周家不用再養著我了。
人與情都還盡了。
彼時周嶄在電影圈風頭正盛,我籍籍無名。
好不容易爭取到的角色,開拍了三個月,我做足了功課。
可制片當我沒背景。
我熬完大夜剛回車上,演員導演就來找我。
「明天你不用來了。」
他說,我的角色被資方大佬要捧的小花截和了。
「資方是誰?」我問。
「那種級別的你接觸不到,」他一副生怕得罪人的模樣,開解我,「姓周,懂了嗎?」
那天晚上,我去了周嶄的酒店房間。
我們已經好久沒聯系了。
圈內的聲色名利把他矜養得越發貴氣。
他把玩著打火機,一臉渾不懔:「葛新說,他想追你。」
葛新是他的發小。
他媽媽很喜歡我,多次向周爺爺問起我,隱隱有要聯姻的試探。
「眼光怎麼那麼次呢?」他尾音懶懶。
「關他什麼事?」我不理解,「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肯把角色還給我。」
他冷眼看我。
「你說,你愛慘了我。」
他要我說,我就說了。
一句話而已。
飯碗重要。
他扯了扯領帶,抬腿走來。
蹲下身,看著我的臉,危險氣息將我包裹。
我以為他要打我。
可他笑了笑,輕輕搖晃手機。
他錄音了。
把我剛剛說的那句全須全尾地錄了進去。
「小騙子。」
他抬手,用領帶把我捆在沙發上。
轉身就走。
第二天,角色就落在我的頭上。
周嶄零片酬陪我演了他第一部言情電視劇。
導致後來我和他的緋聞在圈內傳了將近四年。
他不否認,也不承認。
然後,那則錄音公然傳遍周嶄的那群朋友。
「真夠惡心的。」
他們一貫看不上我。
「收留她還不夠,這麼愛巴結周老爺子,還想來巴結你。」
「她當她是誰啊,送到房門口都沒人要的賤貨。」
「真以為自己是你未婚妻了?」
那之後,葛新的母親再沒來問過我。
周爺爺以為周嶄這麼做,是喜歡我。
他要我們結婚。
「圈子就這麼大,你把小柚名聲惹臭了,誰會要她?」
可周嶄不要我,第二天就被拍到他和秦珍深夜密會。
我知道,他隻是享受玩我欺負我的過程。
從小到大,寄人籬下。
我已經習慣了。
樓梯間,窗戶又被風吹開。
樓下,季長空站在風口等我。
我抽動手腕,問周嶄:「你很在意?」
「開玩笑,你和誰結婚都和我沒關系。」
他手上用勁,「隻是你欠周家的沒還清,結了婚也擺脫不了我。」
他的手機響了。
秦珍在那頭軟聲問他:「你還不來嗎?」
他松開手,語氣調笑。
「著什麼急,我過去了。」
他轉過身去安慰了佳人兩句。
掛了電話,轉過頭。
樓梯間已經空無一人。
他就著窗戶邊,沉默地看我走向季長空。
7
原則上,季長空是個情緒穩定,極為冷靜的人。
比如,他在一天之內接受了 CP 破滅、CP 竟是兄妹、CP 女主是我那契約結婚的老婆,以及那我算什麼我要當狗了嗎等一系列靈魂敲打後,淡定地站在車邊等我回家。
季長空遞給我一頂超可愛的白色小熊頭盔。
「你都隨身備著另一頂頭盔的嗎?」我問他。
他挑眉。
「之前載過人。」
「噢。」
難怪。
「載所裡的同事。」
「噢。」
常有的事。
他看我盯著頭盔不出聲。
抽出手機,給我看一黑皮陽光大帥哥,下一秒就要秀腹肌的那種。
這是什麼哄人的新手段嗎?
「他是我的下線,」季長空說,「我新發展的,你的站哥。」
他收回手機,沒讓我多看。
「上個月我車他去接機,頭盔是他的。」
確實是有點眼熟的大粉。
我說:「其實你不用和我解釋那麼多,畢竟我們隻是合作關系。」
「嗯。」他眼眸極黑,「我也隻是盡點為人夫的本分。」
我低頭,摸了摸頭盔上的小熊耳朵:「我對他有點印象。」
他看著我的手。
「你很擅長平等地記住每個粉絲的名字嗎?」他問。
「什麼?」
我沒聽懂。
「沒什麼。」他別過眼。
「啪嗒」把他的頭盔戴在我頭上,自己戴上了白色小熊。
頭盔有點重。
他好聽的聲音像隔著一層霧。
「別用他的,用我的。」
他想了想,又多加了一句,「剛洗過。」
確實。
淡淡的綠茶味,和他衣服的味道很像。
風鼓起他的外衣。
我沒敢碰他,手死摳車邊。
紅燈車停,我下意識拽住他腰間的衣角。
偏偏,一路紅燈。
下一個紅燈車又停,我又拽住。
「不好意思。」
我抽回手。
他一句話也不回應,問他什麼都很冷漠。
直到再下一個紅燈路口,他直接把車停在路邊。
他摘下頭盔。
露出鋒芒張揚的臉。
「我載不了你。」
我有些無措:「我不是故意拽你衣服的,我不知道抓哪好。」
「你讓司機來接,或者叫朋友送你回去。」
他態度絲毫不退讓。
「為什麼啊?」
他嫌我太煩嗎?
季長空長睫微顫。
「怕出車禍。
「喬珈柚,你離我太近,」他說,「我心髒受不了。」
我眨巴眼睛。
目光相觸。
他挪開視線,抬起手摸脖子,悶聲不說話。
「沒關系。」
我反應很快。
「我來開,以前學過。」
我輕推開他,使勁踮起腳尖,毫不費勁地騎上機車。
「抓緊了啊。」
他坐在後邊,小熊頭盔上的風車「呼呼呼」地轉了一路回家。
新房是家屬樓的公寓。
不大,兩室一廳。
兒童房沒有床,房門一開,倒出了一堆我和周嶄 CP 的物料。
季長空撿起一張掉在地上的橫幅。
有些年頭、卷邊,破了口子。
他目光一滯,塞回去,關上房門。
這是我和季長空結婚以來,真正意義上度過的第一個晚上。
洞房花燭。
「我睡沙發。」
他抱著薄薄的毛毯,一米八幾的個子勉強縮在客廳睡了三個晚上。
半夜,我起身喝水。
他開著一盞小燈。
在陰暗的角落熟練地拿出針線盒開始縫補橫幅。
縫著縫著,他低下頭。
肩膀一抽一抽地。
他碎碎念。
「我的 CP 怎麼能是假的?
「我真不是東西啊。」
我走過去。
他哭猛了,一回頭眼下白皙的皮膚微微泛紅,神色破碎。
當年高中霸榜第一,競賽一場過一場拿獎,保送資格下來眉毛都不帶動一下,拒絕表白輕車熟路的酷哥。
現在脖子一梗,裝作眼淚不是自己的,問我:「還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