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為何要為這樣的人反思自己?
「你母親沒告訴你,她派了許多人去護國寺要取我的性命?」
他面色一驚,我又道:
「別這樣了,挺惡心人的。」
我走了三步,卻停了下來:
「京中不太平,我勸你莫要摻和到沈妃的事裡。」
他恨我至極,一心要在成就沈妃的事上成就自己。
自然,什麼都聽不進去。
卻成了我巨大的拖累。
23
沈妃聽貴妃安排,在皇帝飲食裡下了毒。
皇帝病重,沈妃雖喊冤屈,仍被扔去了冷宮。
太子侍疾,卻日日傳信給我,命我早作安排。
三萬顧家散軍,早借著各個商號工人的身份潛入了京城。
從各個商戶裡重金打造的兵器,也藏在長公主府的地下室裡,隻等那日,殺入皇城,迎接一個嶄新的時代。
長公主坐在榻上,帝王之氣已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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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傷百姓,本宮一等再等,終是等到了今日。」
「顧將軍,可會害怕?」
萬籟俱寂,蟲鳴四起,我心如戰鼓,盡是激動。
「屬於女子的新時代就要來臨,末將,激動萬分。」
24
中秋之夜,太子守在皇宮,三皇子打著清君側的名義殺進了皇宮。
太子含笑應對:
「三皇弟可是要謀逆?」
三皇子淡淡一笑:
「皇兄借沈妃之手謀害父皇,我不過是前來救駕。」
他大手一揮,太子被圍在其中。
太子不顯慌亂:
「孤等今日,等了許久。三皇弟,便等著以死謝罪吧。」
衝天箭起,皇宮內外卻半點動靜都沒有。
太子終於慌了:
「為何?顧玖安呢?」
三皇子笑了:
「顧將軍的骨肉血親都在我手上。顧家人最重情重義,她放不下啊。」
「何況,皇兄假借我舅父之名,殺了顧老將軍與顧小將軍。顧玖安隻怕恨不能吃你肉喝你血,如何肯與你為伍?」
太子怕了:
「不可能!」
「她不會知道的。孤已經告訴她了,是你舅父的袖手旁觀讓八萬將士成了瓮中之鱉的。」
三皇子搖搖頭:
「可逼著將軍追敵三十裡的命令,不是皇兄你下的嗎?」
太子踉跄兩步,連連搖頭:
「不可能的,她不會信你的。」
「孤許了她側妃之位,如此前程,她一個下堂之婦如何能不心動。」
終究,他也一樣看扁了女子,隻將女子的前程放在了後院之中。
可我,不是那樣的女子。
拉起長弓,嗖的一聲,一箭穿破了太子前胸:
「因我,要得更多。」
三皇子笑吟吟看向我:
「你做得很好,待我登基,定許你將軍之位。」
可下一瞬,他也被一箭穿胸。
他瞳孔一震,捂著傷口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你……你不要你兒子的前程了?我已經答應你許他侯位,賜死那名外室,你還不知足?」
與太子並無不同,他們都看不到女子自身的價值。
便是與我演戲一場,犧牲了婉寧公主卻是真的。
三皇子的野心與狠毒,更在太子之上。
若讓他上位,隻會是萬民之災。
我遺憾地搖頭,緩緩讓開身子,身後的長公主將弓箭遞到我的手上。
「你舅父已被本宮誅殺在了護城河邊,你已再無倚仗。」
這場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大戲,我與長公主謀劃了整整半年。
我父兄之死,是因東宮的忌憚。
太子曾三次求父親將我許給他做側妃,父親知皇家薄涼,便定下沈家婚約,婉拒了太子的盛情。
直到沈宴鶴的嫡姐與貴妃聯手,我顧家終成了他的忌憚。
拔了顧家,栽贓給了三皇子母族的薛家,便是太子的一石二鳥之計。
可他不知道,薛家順水推舟,便也是借著太子的手,鏟除了與他平分秋色的顧家。
我父兄,隻是他們權力之爭的犧牲品。
我既要大開殺戒,便一個都不會放過。
太子得死,三皇子陰狠毒辣,更是不能留。
那夜皇宮裡血流成河,落在史書上隻有一句:
三皇子謀逆,刺殺太子於御書房中。
長公主帶兵平叛,斬殺三皇子於金鑾殿前。
25
長公主伺候在陛下床邊:
「父皇,是我,最終還是我。」
「他們的失敗,恰好證明我比他們都強。那個位置,才該屬於我。」
皇帝掙扎要起床,卻被長公主按在了床上:
「你的子女都跪在外面呢,你要選誰,我便殺誰,你敢選嗎?」
皇帝流出濁淚,在長公主殺了沈妃又殺了他最愛的貴妃時,終於立下退位詔書。
皇太女拿著詔書,在我帶著顧家軍一起跪拜,領著文武百官高吾皇萬歲裡,順利登基。
我顧家軍因立大功,被聖上親自封賞,連我父兄亦是被追封了忠勇侯。
侯爵之位甚至可由我承襲。
我手握重權,乃陛下親信,京中再無人能比我風光。
於是,沈家求到了我跟前。
26
三皇子黨盡數抄家流放。
沈家被抄家後趕出了侯府,被萬人唾棄與排擠,如今處境艱難。
老夫人帶著病重的身子和一頭白發,等在將軍府外。
可我,沒見。
自負因果,是成年人的睿智。
我沒落井下石,已是最大的體面。
可回到破敗的院子時,她最疼愛的侄女卻跑了。
直至此時,我才讓她的管家告訴她一個真相:
「三年前老爺策馬時受了傷,已然傷了子孫根,難育子嗣。夫人唯恐老爺介懷,特命我等隱瞞下去。」
「是以,表姑娘生的一子一女,不可能是沈家兒女。」
「表姑娘身邊的管事,乃表姑娘的青梅竹馬。」
沈母驟然吐血,當場昏迷。
沈家家敗,她將僅有的首飾交到了蘇若芸身上,隻求她能拿著那些東西,給沈家孩子一條活路。
可她當作命根子一般的孫子孫女,原都是野種。
蘇若芸還帶走了她最後的棺材本,徹底斷了她的指望。
那晚深夜,她便與沈宴鶴交代了一場,絕了氣息。
知道真相的沈宴鶴,花光了最後的銀子,找到了蘇若芸的院子裡。
那時,蘇若芸抱著一雙兒女,與她所謂的管家無比親密。
恨紅了眼的沈宴鶴,提著長劍便殺了進去。
那一夜,城南的小院子裡,死了一家四口。
沈宴鶴被打斷雙腿,流放嶺南。
他的整個後半生,都將在悔恨中,豬狗不如地熬過去。
這是陛下,為我出的氣。
因他的愚蠢,帶著沈徹與顧家人自投羅網於三皇子手中,逼我在奪嫡之夜站隊三皇子。
可暗地裡,他早與三皇子商議好了,待三皇子坐上皇位,我將被當作禮物,賜給沈家作為籠中之雀。
終究,後知後覺看懂了我謀劃的顧家人殺出重圍, 解了我後顧之憂。
顧家人從來忠君愛國, 隻是在這一次,和我做了同樣的選擇。
父兄數十年的庇護, 終究沒有養出狼心狗肺。
知道他們死於皇室之爭, 顧家人的憤恨,逼著他們主動向公主投了誠。
27
一年後,我帶兵去了邊疆。
東遼虎視眈眈,命大越拿公主與銀錢,換一時安好。
陛下不願, 我亦不願。
她允女子科考參政, 內修朝政,選拔人才, 忙得不亦樂乎。
我便帶兵東去,守住我大好山河。
出城那日, 我恍若在送行的百姓裡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可當我仔細看的時候, 又沒了蹤跡。
我知道, 那是沈徹。
自他家破人亡以後, 倒是上進許多。
在讀書上頗為用功, 竟也有了幾分才名。
他不曾求過我,也不曾拿我的名聲為自己求過前程。
甚至聽說, 因有人酒後罵我亂臣賊子,他還與人打了一架。
我感慨萬千,始終不得章法。
離京前日, 陛下看著面前數十男子,為難地揉揉太陽穴:
「選皇夫竟比奪皇位都難,個個都好看, 朕好為難啊。」
「何必讓我兒為難,不如讓我病死好全了你的大義。」
「馬起」「皇宮那麼大, 又不是住不下幾個男人, 選不出來就都要了。區區三百, 陛下忙得過來。」
她倒吸涼氣:
「你說的……倒也沒錯。朕便送你二十個,算作將軍為朕分憂。」
啊?這……
聖命難為,我隻能笑納。
選了最精壯的二十個。
畢竟邊疆苦寒,除了伺候我, 免不了要與我一起戰場廝殺,身子弱的經受不起。
她見我心滿意足,又言歸正傳:
「他也是第一次做人兒子, 被別人當作了刀使罷了。」
「你若願意, 朕會替你多加照拂的。」
我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我也是第一次做母親, 憑什麼對曾經所有的傷害一筆帶過呢。」
「如今女子尚且可以憑借能力與才華爭個前程, 他九尺男兒,又有何不可。」
我走的時候,顧家人在城牆上遙遙相送。
我不曾恨他們,時代面前, 個人意願如一粒沙塵,實在無足輕重。
可我還是免不了介懷,若我隻是普通女子,他們的拒絕便是斷我生路的。
起風了, 被陛下賞賜的男子圍在中間,追著東升的太陽而去。
馬背上呼嘯而過的風,才是屬於我將門女的肆意與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