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娘替我束起秀發,換上錦袍。
我背著收拾好的行囊,帶著兩名可靠的家丁站在堂前等待雲祈凌的馬車。
嫡母紅了眼眶,三姨娘哭成了淚人。
二姨娘搖著手懇切地對我說:「我的寶啊,你一定要活著回來啊。」
我點點頭:「好!」
15
可事實上,到南疆的第二天夜晚,就有巫敵闖入營地。
我險些喪失性命。
半年後一場血虐風饕,大公主得了風寒,沒日沒夜地吐血。
雲祈凌找來各種名貴藥材也不起任何作用。
昔日意氣風發的女將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玥兒,過來。」
她把我叫到床前,將手中的令牌交給我,笑得好生溫柔:「玥兒,姑姑老了,恐怕今後再也無法照顧你們了,這令牌是當年先皇傳授予我的,如今我把它交給你。我知道你是個堅毅的孩子,你比凌兒更適合這個位置。未來我隻希望你能助凌兒一臂之力,能為先皇報仇…….可以嗎?」
「好。」我哽咽回應道。
話音剛落,大公主便閉上了眼睛。
她是帶著笑意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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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薨逝的消息封鎖了,我拿著令牌坐上了領頭人的位置。
除了雲祈凌,沒有一個人是服氣的。
自古以來,女子當兵就被大多數人瞧不起,更別說我如今隻是一個孩童,手中還握著數萬大兵。
所以我必須逼自己,把自己逼到絕境。
後來那年我僅十三歲,卻一鼓作氣攜帶著五萬將士奔赴南靖,山裡迢迢,浴血奮戰三天三夜,將北戎趕出邊境,後與雲祈凌合力抵御。一月後,北戎倉皇而逃,我命雲祈凌帶兵回南疆,自己攜人帶馬進擊北戎,將其首領頭顱收入囊中。
16
兩年後。
夜風颯颯,天若懸鏡。
失蹤五年的楚王帶著一女子回到皇城。
霎時,皇城鼓聲敲響萬裡:「皇上暴斃了。」
夢人紛紛驚醒,抬頭望向天中那朵鮮紅的雲。
我站在城牆之上,秋風襲來,卻感覺意外暖和。
「楚王這是要舉了反旗,謀權篡位?」傅司峄帶著萬數人馬匆忙趕來。
雲祈凌緩緩退後,將戰場交給了我。
他知道我等了這一刻有多久。
我低頭嗤笑:「看來大將軍還是如五年前一樣,沒變過啊!」
傅司峄眼中閃爍著無法遏制的怒火:「你,你是誰?」
我伸手摘掉臉上的面具,訕訕笑道:「父親,我是玥兒啊,是你養了八年,寵了八年,卻又要殺死的傅司玥啊。才過了多久,父親就忘了我。」
傅司峄瞪大了眼眸:「你沒死?」
我大笑道:「若我死了,將軍當年做的卑鄙小事豈不是能隱瞞下去?」
傅司峄神色大變:「你不是傅司玥,你到底是誰?」
「我當然不是傅司玥,我才沒有你這種鼠心狼肺的父親。我是連歆月,是連齊兩家的後代,我的父親乃京城第一美人。」
傅司峄自詡聰明之人,聯想一下就明白發生了什麼。
隻是他無法接受,不過這些已經不關我的事了。
皇城內外,戰火連燒三日,我入魔般地到處廝殺。
血腥沾滿了我的身軀。
當寶劍刺入傅司峄心髒那一刻,我才露出少有真情實意的笑容。
接下來,全城禁嚴。
不知過了多久,再次見到雲祈凌時,他坐在當權者最高的位置上,一身明黃。
我和嫡母被召入宮內,平反了祖父和外祖父當年的案子,並追封他們為太保。
而我因善戰不懈,屢建奇功,被封為安寧將軍。
17
退朝後,我沒有跟著嫡母回家。
而是被宮侍領進皇帝內寢。
雲祈凌早已脫下黃袍,換上一身黑色戎服。
襯得他更加溫潤。
見到我,他很是高興,眼眸閃著都是星光。
「阿玥,我們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他緊緊抓住我的手,激動得像個孩兒一樣。
我抿了抿唇,嘴角微微上揚:「是的,我們成功了。」
五年來,我們在南疆經歷了不尋常人的苦難,甚至多次險丟性命。
如今想起來,仍覺得驚魂未定。
雲祈凌突然屈膝在我跟前。
「阿玥,我如果,我是說如果,」他很不淡定,聲音都在顫抖,「如果等你一年後,你及笄後,你願意伴我同行這一生嗎?」
我後退兩步,笑道:「皇上,您還記得我們當初並肩作戰的時光嗎?十歲前,我一直都生活在深宅大院裡,我以為女子的一生隻能被壓在禮教和三綱五常上,但出來後,我才發現外面的生活是如此不一樣。我時常在想,為什麼女子隻能在家中相夫教子呢?為什麼成戶入仕的又隻能是男子呢?我想不通,可能是時代的教化,也可能是我的過錯,但我不願被教化,不願束縛在他人的身上,我想我的靈魂是自由的,我的一生不該被枷鎖鎖起來。」
「大公主交給我的任務,我完成了。」
他沉默了許久。
最後長長嘆了一口氣。
「好,我懂。」
18
我回到將軍府,此時應說是安寧府。
傅司峄死了,那位性情率真的二姨娘也回到了她的世界。
府中還剩九位小妾,她們跪在我面前,哭泣道:「安寧將軍,我們求求你放我們一條生路,你的大恩大德,我們會記住的。」
我嘆氣:「我從未想過要索取你們性命,傅司峄是傅司峄,你們不是他的附屬。」
然後我隨了千兩銀錠給她們到別處安身。
她們雖說沒有子嗣,但想要再嫁戶好人家恐怕也難。
家中事情處理好後,我便收拾了行裝,帶上兩名婢女一同遠去遊行。
父親和阿娘縱使萬般不舍,也沒有多說一句話。
他們知道我所向乃遠方。
19
兩年後,我在北亭時收到父親的來信。
阿娘生了,是一對哥兒。
我急忙收拾行囊準備回去,一旁的沈逸安拉住我的手。
將近一米九的大高個,如那日遇到的修勾兒,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玥兒,我也要跟你回去。」
沈逸安是我半年前在勾欄時認識的。
勾欄是表演歌舞、戲曲、雜技的地方。
沈逸安如女子般在那裡跳舞和唱戲,完全不在意世俗眼光。
他告訴我他來自另外一個時代,那裡沒有禮教也沒有三綱五常,女子可以讀書,可以不用侍奉公婆,可以不綿延子嗣,也可以任意和離......男子也隻能娶一個妻子,更沒有男尊女卑之道。
我想若要達到這種理想中盛世,絕不能僅靠皇權專制和一人的努力。
民能載舟,亦能覆舟。
百姓安居樂業,人間炊煙不斷,才能千裡綿延。
後來沈逸安辭去了作工,硬要跟著我一同遠去遊行。
他道:「每個人都有權利追求自己心中的盛世, 成婚並不是人生所需,幸福才是。」
20
我和沈逸安回到家中時, 剛好是一對哥兒的滿月日。
兩個小家伙虎頭虎腦的,有趣極了。
雲祈凌也來了。
雖然我到處遊歷,但也與他時刻保持著書信來往。
他會詢問我些朝中議事和減負徭役之事。
我寫下自己的見解, 有時沈逸安也會在書信中添上一兩句。
半年時間,全國上下出現一片新氣象。
五谷豐登,風調雨順,人民安樂, 國運昌隆。
這時, 雲祈凌牽著一位溫婉的女子向我們緩緩走來:「阿玥, 這是我的妻子,也是我唯一的妻子。」
番外:
我叫雲祈凌。
是先皇和先皇後最小的兒子。
三歲那年,我的皇叔雲崢殺死了父皇和其他兄長,奪取了皇位。
是連將軍和齊將軍救下我和母妃。
我和母妃一直被皇叔囚禁在宮裡最偏僻破敗的宮室裡。
時常吃不飽穿不暖。
母妃身子弱, 每日隻能躺在草席上休息。
平日裡我隻能蹲在牆角處同自己說話。
最開心的是每月一日,連叔會帶著他的女兒阿玥來看望我們。
阿玥妹妹生得十分漂亮, 我很喜歡她。
隻是她長大後沉悶許多,似乎心裡裝了很多心事。
直到某一天, 我再也沒見過她。
後來, 母妃也死了, 我知道那是皇叔做的。
我想為母妃報仇,但以我那時的能力完全不可能。
所以我偷偷挖了個狗洞, 每日爬到外面。
那天夜晚,我偷聽到皇叔說在南疆還有一位我從未謀面的姑姑。
姑姑是位很厲害的女將軍, 厲害到皇叔都不敢輕舉妄動。
也是那天我才知道是姑姑一直在暗中保護著我和母妃,我們才能活到現在。
我想要成為姑姑那樣的人。
所以我通過各種辦法聯系上了在南疆那邊的姑姑,並讓連叔在京城內幫我打點好一切。
在我即將出發的時候,阿玥妹妹突然找上我, 要同我一起去南疆。
我覺得不妥,畢竟南疆天地冰寒,荒蕪凋敝,兵荒馬亂,就算是男子也難以忍受。
自從京城內的謠言有了這一風向,便有人傳謠父親是斷袖。
「□-」阿玥奮勇殺敵,臨危不懼, 靠自己贏得了所有人的信任。
我才知道姑姑把那位置交給阿玥是多麼正確的做法。
後來我們回到京城, 殺死了皇叔雲崢和太子。
登基後,我問阿玥是否願意做我的皇後。
我以為這是世間女子都想要的位置。
但我又錯了。
她不願意, 她想要的是自由。
阿玥同我說了許多,我也想了許多,隱隱約約覺得十分有道理。
女子並不比男子差,甚至勝於男子, 為何隻在女子身上附加枷鎖?
後來, 我按照阿玥的說法,廢除禮教和三綱五常,設立新學堂,準許女子讀書入仕, 減輕百姓徭役賦稅……
女子開始走出家門,為自己的幸福而奮鬥。
男子也不再酒池肉林。
百姓安樂,國庫充盈。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