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從宮女爬上來的賤婢憑什麼和本宮爭?本宮遲早要毀了你這張裝純的臉,好叫陛下親自將你扔進刑房。」
明晃晃的威脅,惡毒心思不加掩飾,她自以為洞悉了我與她抗衡的資本,想如前世一般將我踩在腳下。
可她卻沒想過,一味地裝病博取憐惜是無法長久的。
昨日她以頭疼為由將李承玄喊去儲秀宮時,我正在養心殿為李承玄磨墨,他的面上閃過了些不耐煩。
不想再忍了,今日我很想報容嫵扇我的那一個巴掌的仇。
說話間,我笑得肆意。
「嫔妾是宮女出身沒錯,可貴妃姐姐原隻是獵場中的馴馬女,還不如我呢!」
容嫵自詡高貴最忌別人提及她的出身,我話語直白果然戳中她心頭痛處。
「沈幼憐你個賤人!」
容嫵滿臉怒容地扯著我的衣袖,我自然不會甘拜下風,兩宮的宮人們是勸也勸不聽,拉也拉不得,紛紛束手無策。
我趁亂借著寬大袖袍的遮掩,一把攥住容嫵的手腕拉著她一起向水池跌去。
水池不深,淹不死人,我想讓容嫵吃點苦頭。
我水性好,整個人沉在水池中,铆足了勁將容嫵拖進水中,落在下人的眼裡隻會看到我們雙方各自在水中掙扎。
容嫵不停地在水中撲騰,滿眼驚恐,我對著她笑了,第一次不加掩飾,眼中全是蝕骨的恨意。
我與容嫵雙雙落水,李承玄聽聞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
隻不過他先來的重華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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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嫵啊容嫵,你陪李承玄最久又如何?位高又如何?
男人的深情是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東西。
我躲在榻上不肯見李承玄。
伺候我的宮人適時開口:「回稟陛下,貴妃娘娘今日在御花園不由分說便打了我們娘娘,還將我們娘娘推進水池了。」
宮人們都很精明,主僕榮辱與共,主子有什麼不能說的話就得借她們的口說出來。
我佯裝呵斥她:「不許胡說。」
後又軟了聲音,邊說邊落淚。
「貴妃姐姐身份尊貴,教訓嫔妾是應該的。」
李承玄的不悅已寫在了臉上。
「身份尊貴?她一介馴馬女以為自己是誰?朕的人還輪不到她教訓。」
一夜之間,後宮變了天。
貴妃被降位成了容嫔,領罰二十個巴掌,禁足儲秀宮。
而我則成了沈貴妃。
11
容嫵真真沉寂了好長一段時間,直至秋獵將至,內務府那慣會見風使舵的總管來向我稟報。
容嫵命內務府偷偷置了新的騎裝和馬鞍。
她心高氣傲,自然不會甘願失寵。
李承玄與容嫵結緣,本就是在獵場上,當年容嫵一身騎裝英姿颯爽博得李承玄青眼,自此盛寵不衰。
重現初見之時的驚豔,是勾起李承玄懷念舊情的絕佳時機。
「既然容嫔那麼想在獵場上出風頭那便隨了她的意吧,隻是千萬不要弄巧成拙,惹得陛下厭棄才好。」
我看向花瓶中盛開的玫瑰,隨手摘下外緣幹枯破敗的一朵在掌心碾碎。
「玫瑰要豔麗地開在枝頭才會惹人喜愛,若是被踩進泥裡變得破敗不堪,隻會惹人厭棄。」
內務府總管聽著我的話,眼神滴溜溜地轉,他是個聰明人想必明白了我話裡的意思。
「貴妃娘娘放心,小的一定保證那新制的騎裝和馬鞍不出一點紕漏。」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勁。
一切皆如我所料。
李承玄狩獵,宮中嫔妃悉數跟隨,容嫵也在其中。
她剛解了禁足,心中本就不太痛快,我與李承玄同乘一駕馬車,她看著我的眼神似乎要將我千刀萬剐。
今日是我隨王伴駕,可我還是第一次騎馬,馬兒一走我整個人便歪歪扭扭的好似要摔下來一般。
李承玄狩獵的興致很高,可他見我不會騎馬還是很耐心地在教我,至少目前是這樣的。
可騎馬這事並非一時半會兒就能學會的,我若執意拖著李承玄後腿隻會惹他不高興。
容嫵見狀笑得很是張揚。
「妹妹既不會騎馬,又何必如此逞強呢?」
我便順著她的話頭接了下去。
「姐姐說得是。」
接著,我看向一旁的李承玄,「陛下,今日還是由容嫵姐姐伴駕吧,免得嫔妾蹩腳的馬術擾了陛下的興致。」
李承玄並沒有表現出太強烈的抗拒,便就這樣應了。
容嫵今日一身窄袖騎裝,英氣逼人,與平日宮裝華貴的模樣截然不同。
李承玄看著容嫵豔麗的臉龐,頗有幾分舊情復燃的架勢。
「禁足這些天,阿嫵的性子倒是磨得愈發溫婉了。」
容嫵也不多說,隻低頭笑笑。
玫瑰難得斂了刺。
李承玄心情甚好,臨行前向我許諾,為了彌補我,會將今日獵到的第一頭獵物送給我。
我乖巧地應是,便看著他倆一前一後策馬飛奔而去。
還得跑得再快些才好。
容嫵今日確實出盡了風頭,她與李承玄手牽著手有說有笑地回到大營。
我偏要不識時務地湊上去,嬌笑著問李承玄,要送給我的獵物是哪頭。
他松開牽著容嫵的手,將獵到的白狐遞到我手上,說是要給我制成狐皮圍脖。
李承玄看不見的背後,容嫵看著我眼神陰惻惻的。
我笑盈盈地向李承玄應了聲好,摸著軟乎乎的狐狸尾巴愛不釋手,眼神卻挑釁地回望容嫵,進一步地刺激她爭強好勝的心。
果然,容嫵重新跨上了馬,說要借著圍獵的氣氛表演馬術,為李承玄助興。
她急切地想要展示自己的不同,好叫李承玄完完全全地將興趣重新轉回自己身上。
我當然要叫她好好表現一番。
「姐姐好厲害,還會馬術呢?可嫔妾聽聞這馬術須得騎手架著馬兒越過障礙,這獵場上全是平地怎麼表演呢?」
容嫵臉上滿是不屑,她覺得我沒見識極了,當即示意下人搬上形形色色的木欄、石樁。
空曠的場地立刻變成了滿是障礙的賽馬場。
容嫵架著馬,一跳一躍都易如反掌,她時不時地看向李承玄,笑得那樣驕縱明豔,李承玄的眼神也一直在她身上打轉。
若是今日順利,容嫵復寵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可我不僅不讓她釘這顆釘子,還要將她的板掀了。
正當容嫵策馬疾奔準備一鼓作氣越過那處最高的石樁時,她的身子在馬上劇烈地晃動了一下,隨即失去平衡直直地向地上墜去。
似乎是臉著地,那地上全是碎石子,看著好疼的。
12
營帳之中,太醫匆匆過來為容嫵治傷。
悽厲的叫聲不絕於耳。
她臉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無數,曾經美豔絕倫的一張臉如今花成了戲曲臉譜。
最要命的還是那道從颧骨至嘴角劃開的好深的一條口子,若是不縫針便止不住血,可若一縫針她的臉就全毀了。
容嫵不讓太醫為她縫合傷口,哭著喊著要見李承玄,說是有人陷害自己才會從馬上跌落下來。
李承玄一整天的好心情,毀於此刻。
「容嫵,事到如今你還要無理取鬧嗎?」
「朕派人查過了,你為了在狩獵場上出風頭私自改輕了馬鞍的重量,減少了束繩,你究竟是怎麼摔下馬的你自己心裡沒數嗎?」
內務府總管當然沒有私自動手腳,他大大方方地告訴容嫵減輕重量減少束繩能讓馬術表演更加輕盈。
容嫵爭寵心切,自然沒心思細想後果。
這一切全都變成了她咎由自取不假。
我隻是靜靜地站在李承玄身邊,伸手輕撫自己的臉頰,容嫵便失控了。
她絲毫不顧自己的傷勢,拔下發間的簪子攥在手裡,跌跌撞撞地朝我跑來。
「不對,不對,一定是這個賤人在暗中搞的鬼!我要她去死!」
我沒有閃躲,反而護在了李承玄面前。
「陛下小心!」
容嫵當然沒能近身,她舉著簪子才走兩步便被營帳中的侍衛攔下。
李承玄意外我會如此護著他,面上責怪又欣喜。
「這麼衝動,傷著自己怎麼辦?」
容嫵最引以為傲的容顏如今成了她最大的拖累。
李承玄一如當初看我一般,嫌惡地看著容嫵,要將她關去刑房受罰。
我不忍心,替她求了情,李承玄倒也松口隻將容嫵關去了冷宮。
因為出了意外,李承玄也無心情繼續狩獵,便帶著我們早早回了宮。
容嫵如今成了廢人,冷宮那處自然無藥,臉上的傷也無人可醫,我這樣子心善的人,自然不會看著她活活流血而死。
李承玄的刑房中多得是那些稀奇古怪,折磨人的藥。
其中,一味能止血但會阻礙傷口愈合的藥物,格外適合容嫵。
我派人日日用鞭子將她抽得皮開肉綻,又日日為她送藥。
新傷疊舊傷,聽我派去冷宮的人說,容嫵身上潰爛得不成樣子。
隻是她的命我還得留著,日後有大用。
13
我成了李承玄後宮中位分最高又最受寵的女人。
懷孕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得知我有孕的消息時,李承玄高興得不像話。
他欣喜地抱著我。
「太好了阿憐,我們終於有孩子了,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
李承玄好不容易冷靜下來,連忙詢問御醫該如何調理我的身子,轉頭又請了宮中頗有經驗的老嬤嬤來照看我。
我倚在榻上,看著李承玄緊鑼密鼓地張羅,片刻不得闲。
外人眼中,我抬手撫摸著平坦的小腹,帶著母親獨有的溫婉慈愛,可是我的心中卻對這個孩子厭惡至極。
不,準確來說,這不過是我肚子裡的一團肉而已,這團肉的身上還流淌著仇人的血。
我怎麼可能生下來?
不過,我的高興也是真的。
真好,我的手裡又多了一個籌碼。
李承玄想晉我的位分,可貴妃之上隻有皇後了。
滿朝大臣自然不同意尊一個宮女出身的女子為後。
李承玄為此發了好大的脾氣,太極殿前日日見血。
我不想無辜的人因為我白白喪命,所以主動告訴李承玄,我並不想當皇後。
他小心地將我摟在懷裡,聲音柔得像最輕薄的紗,他許諾我隻要我平安生下孩子,不論是男是女,都會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後宮唯一的子嗣。
到那時便有了封後的理由。
我搖搖頭,在他臉頰上留下淺淺一吻。
「我不要後位,隻要陛下。」
我發誓,我沒說謊。
我討厭極了這個孩子,不僅因為這是李承玄的孩子,更是因為胎象不穩,我遭了很多罪。
我幾乎日日躺在床上,不敢多走一點路,酸苦的保胎藥喝了一碗又一碗,我食欲不振日漸消瘦。
李承玄每日都陪我進晚膳,尊貴的帝王甚至願意親自為我夾菜,像極了一個溫柔體貼的丈夫。
李承玄為孩子取了小名,叫長樂。
他每每來我宮裡都會伏在我的肚皮上,溫柔地一聲又一聲喚著:「長樂,我是父皇啊,記不記得父皇的聲音?」
李承玄的樣子太溫柔。
他會暢想孩子的第一次笑,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說話。
他說,不論孩子聰不聰明他都會日日誇獎。
他說,他的孩子會是這世上最受寵的孩子。
他把對這個孩子的愛當成了對小時候的自己的遲來的補償。
李承玄很少再去刑房,那些他從來不看的復雜繁瑣的奏折他也耐著性子一張一張看完並寫上朱批,聽見大臣們的直言勸誡也不再當朝打殺,他好像真的有在改變。
一個殘暴的人竟然也懂得了何為珍視,真是可笑。
若他不是殺我的仇人,不是一個暴君,我真的會心生動容。
可他是,注定我對他不會手下留情。
14
我派去冷宮盯著容嫵的人稟告我,容嫵的身子恢復得差不多了,她有了精神便整日在冷宮中咒罵我。
我不生氣,反倒覺得欣慰,當即反手倒掉了手中的保胎藥,這麼苦的藥終於可以不用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