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因為是吃晚飯,到達農莊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
我媽熱情地迎上來和陸繁星打招呼,顧宏彬臉上也露出難得的巴結與討好。
顧伊柔和宋之舟都在。
餐桌上,我冷眼看著全家人一個勁地和陸繁星套近乎。
宋之舟在一旁殷勤地倒著茶水,向來驕傲自大的顧伊柔全程唯唯諾諾,謹小慎微地像個婢女。
中途,陸繁星出去接了個電話。
我媽猶猶豫豫、幾番欲言又止:
「兒子......陸夫人家裡那麼有錢,多送兩個人出國也無所謂吧,你姐成績那麼好,轉到鄉下實在可惜了。之舟也不想去鄉下,要不然......」
我放下筷子,面無表情。
她倏地住口,沒再說下去。
眾人臉色都很難看。
吃完飯,外面夜幕早已降臨。
我問我媽戶口本在哪?
她顧左右而言他:
「今天這麼晚了,要不你們就別回去了,你爸在農莊訂了幾間客房,他一會兒還有話要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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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一陣發涼。
直到對方將我送到客房門口,我叫住正要離去的母親。
「媽,你應該知道陸繁星的身份吧。」
她有些莫名地看著我:「當然,怎麼了。」
「沒怎麼,我隻是提醒你一下,她是瀚林集團董事長陸震南的長女,也是整個陸家未來的繼承人,希望你能搞清楚這一點。」
我媽的表情微微一怔,灰蒙蒙的眸子似乎瑟縮了一下,即刻轉過頭去:
「我知道。」
31
我猜到爸媽有事瞞著我,但沒想到他們那麼瘋,竟然敢縱火。
等我察覺到房間內有煙霧串進來時,走廊上已經燃起衝天的火光。
我嚇出一身冷汗,趕緊衝出去找陸繁星,卻發現門怎麼都打不開。
外面的火光越來越猛,我的心跳越來越厲害。
王叔?
我突然想起來了,陸繁星一直讓王叔在農莊外等著我們的。
我趕緊掏出電話,還未來得及撥號,後面的窗戶傳來一陣巨響。
我回頭一看,隻見王叔手拿一把鐵錘,將原本的鋁合窗敲了個稀巴爛。
「顧源,快從這裡出來。」王叔喊我。
我趕緊跑過去,焦急詢問:「陸繁星呢?」
「繁星小姐已經出來了,在下面。」
我松了口氣,望窗戶下探去,果然在青石路上看見了她。
迅速爬上窗臺跳下去。
陸繁星見我臉色蒼白,緊張問道:
「怎麼了?」
我捂著胸口,後怕地說道:
「幸好你沒事,要不然我隻能自殺謝罪了。」
她居然還笑得出來:「有那麼誇張?」
「一點也不誇張,就算我有一百條命都不夠賠你這一條。」
32
等我們幾個繞到前院時,剛剛住的那一排客房已經被一片火海籠罩。
我媽瑟瑟發抖地站在花壇旁,好像已經嚇慘了。
我走過去:「媽,這到底怎麼回事?」
她看到我,像是見到鬼一般:
「顧源,你......你沒事。」
「不要告訴我,這是你們放的火。」
我媽的眼淚瞬間掉下來,慌慌張張地搖頭:
「我,我們也不是故意的。」
果然如此,我隻覺全身的寒毛都豎起來:
「你們瘋了嗎?」
她的眼淚掉得更兇了:
「是之舟,之舟說隻要我們放火演一場戲,如果能夠在火災中救下陸繁星,到時候陸夫人一定會送他和伊柔去留學。」
「他還說,你當初就是靠運氣救了陸董事長的。」
「我們也沒料到今晚的風會這麼大,火勢這麼猛。」
我真是服了宋之舟這個傻叉,虧他想得出來。
「我爸還有顧伊柔呢?」
「他,他們去喊人救火了。」
火勢太大,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等待消防車的到來。
好在陸繁星之前打了 119。
沒多久,我看到我爸和顧伊柔跌跌撞撞地跑過來。
看到我和陸繁星,二人臉色慘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之舟呢?」我媽突然問道。
父女倆一愣:「之舟不是出來了嗎?」
氣氛陷入詭異的沉默。
我還挺喜歡這種氛圍的。
「不會燒死了吧。」
對面三人明顯顫抖起來。
「燒死他一個人也就算了,萬一禍及別人,爸,你們等著坐牢吧,以前那些新聞你們應該也看過。」
就像一根緊繃的弦突然斷裂,我爸轟然倒地。
33
壞消息,宋之舟沒燒死。
好消息,他殘了。
全身燒傷面積達到 70%,臉上已經面目全非,聽說手指都燒沒了。
就算江沫沫對他是真愛,哪天戀愛腦上頭重新回來找他,可能會被嚇出二裡地。
別人我不清楚,江沫沫可是妥妥的外貌協會成員。
至於我爸媽,雖然火災沒有造成其他人員傷亡,但那家農莊損失慘重,老板以雷霆之速將他倆告上法庭。
我爸主犯,我媽從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具體多少還不太清楚。
而顧伊柔,由於爸媽擔下大部分責任,加上她還差幾個月才成年,於是逃過一劫。
雖然免於刑罰,但山一樣的債務可不輕松,農莊老板也不是慈善家。
聽說要輟學去打工了。
驕傲自負的顧大小姐再也延續不了上輩子的輝煌,成為芸芸眾生中的一枚蝼蟻。
說到宋之舟,住院期間我去看他了,全身包裹得像一具木乃伊,完全認不出是個人。
他一見到我就激動得不得了。
由於臉上裹著紗布,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從一雙瘋狂激越的眼睛中猜出他對我友好的問候。
我搖搖頭,輕嘆一聲:
「也沒什麼事,就來看看你的慘狀而已,以後不會再來了,咱們倆的恩怨也落幕了。」
「你那天應該是打算燒死我的吧,要不然我的房門和窗戶也不會無緣無故打不開。」
「也許這就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你想開一點,下半輩子好好過,雖然這不太可能。」
「一個人贏一次,咱們也算打個平手,握手言和吧......不好意思忘記你手沒了。」
痛苦悽厲的哀嚎聲在病房內響起。
護士急匆匆跑過來看怎麼回事,我趕忙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本來想安慰一下他來著,誰知他太激動了。」
34
回到壹號公館,我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
事實上,除了少量衣服和洗漱用品,真沒什麼好整理的。
我打算等陸夫人回來後,就向她辭別。
還是先在網上看看房子好了。
顧伊柔那邊的債務我是一毛錢都不會替她扛的,租個小單間,壓力倒也不算大。
至於學費方面,讀完這學期,我就要馬不停蹄地轉學,瀚林書院的學費我可負擔不起。
敲門聲響起。
「進來。」
是陸繁星。
她一下就看到了床上打包好的行李,不動聲色地蹙了蹙眉:
「你在做什麼?」
我朝她笑笑:「沒什麼事,趁著有空整理一點東西。」
「你要搬出去?」
「額,差不多吧。」
「為什麼?」陸繁星認真看著我,「在這住得不習慣嗎?」
倒也沒有不習慣,相反,我就是太習慣了,怕將來有一天會承受不住心理落差。
再說,我現在已經沒有什麼理由住在這裡了。
「這段時間謝謝你們的照顧,但天下沒有的宴席,我差不多也到了要走的時候。」
陸繁星稍稍沉默一下,表情柔和:
「你打算搬去哪?」
「不知道,還在找房子。」
「你可以一直住在這,上學也方便,你和晚睛一個年級......」
「下學期我應該會轉學。」
她眼神錯愕:「為什麼?」
真是不食人間煙火氣的大小姐。
我正要解釋,陸繁星似乎明白過來:
「瀚林學院每年都有幾個資助生名額, 學費全免,你完全可以不用轉學。」
是嗎?
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如果能拿到資助生名額,倒是省得轉學了。
至於住宿方面, 我是真的不太喜歡欠著人家。
當初住進來,也是因為和陸夫人互惠互利。
我救了陸董事長,她助我一臂之力復仇。
現在,我們已經兩不相欠。
「我記得你之前說我們都在一本書裡面, 你是炮灰男配,我是連姓名都沒出現過的路人甲。」
陸繁星想起什麼, 目不轉睛地望著我,似在等我的回答。
這話我的確跟她說過。
那天,我在手機上刷到一則新聞,報道的是本市首富、瀚林集團董事長陸震南突然失蹤的消息。
看到新聞的我突然間醍醐灌頂。
因為上一世, 我也刷到過這則新聞。
這位超級大富豪平生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甩掉自己的保鏢, 一個人去深山老林裡探險。
最終在陰溝裡翻了船。
陸董事長是在爬五指峰山的時候, 不小心在一處懸崖上墜下去。
由於營救不及時、以及昏迷時間過長最終導致不治身亡,年僅五十歲。
我記得, 上一世搜救隊是在五指峰山的第三個指峰下找到陸震南的。
想起這條線索後,我馬不停蹄租車去了五指峰山,一個人在深山裡找了大半個晚上,終於找到已經昏迷整整兩天的陸董事長。
我發射信號彈,又打通市民熱線。
沒多久, 直升機就盤旋在上空。
在醫院裡,陸繁星第一次見到我, 她奇怪地問我為什麼會三更半夜一個人出現在深山老林。
鬼使神差的,我竟然對她說了實話。
到現在, 我都還記得她當時一言難盡的表情。
「你不是不相信?」
為了不影響宋之舟的心情,她甚至對他隱瞞了我的死訊。
「我對」「其實我早就相信了, 你能告訴我在原書裡,我爸爸最終的結局是什麼樣嗎?」
我頓了頓, 還是說道:
「他過世了,在深山裡昏迷了七天,搜救隊來得太晚。」
陸繁星看起來並沒有多意外, 像是她早就料到了我的回答。
忽然她抬起頭, 目光明亮,語氣誠摯:
「顧源, 你也許永遠都不明白我爸爸對我、對我們這個家族意味著什麼?你可以在我們家住到天荒地老, 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解決, 在我心裡早已把你當成親弟弟。」
我怔怔地看著她。
原來,有姐姐罩著是這樣一種感覺。
好像天塌下來,也沒什麼好擔擾的。
算了, 我也懶得矯情了。
更何況,誰能頂得住陸繁星這樣溫柔的語氣說話呢。
就這樣, 我繼續在壹號公館住了下來,一直到高中畢業,然後又和陸晚晴同一年去了法國留學。
好巧不巧, 還是上輩子顧伊柔就讀的那所名校。
開學日, 我在校園裡拍了幾張風景,以此紀念大學生活的第一天。
幾年不曾聯系的顧伊柔,在我的朋友圈下面點了一個贊。
我沒說什麼, 心中甚至沒有任何波動。
對於此時的自己而言,她與陌生人無異。
我們的人生軌跡就像兩條交叉而過的直線,越來越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