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戴著帷帽站在路邊,看著徐耀上的馬車。
這孩子,前世多風光啊,給我喝毒酒,冷漠又張揚。這一世,大約沒那麼好命了。
我心情很不錯,在路邊買了兩塊豌豆黃,邊走邊吃。
忽然,有人攔住了我的去路:「姜五小姐,我家縣主有請。」
「姜五小姐?」我搖了搖頭,「你認錯人了,我不是哦。」
反正隔著帷帽,他也不能確定我是不是。
對面的小廝愣住了,他剛要說話,我忙快步隱入了人群,跑了。
我不想和湖陽縣主有交集,她身份高,如果她對我有意見,弄死我都不用坐牢。
避一天是一天。
10
姜致怒氣衝衝回了家,一進門就衝到我的院子裡。我正跟著姨娘在學算賬,她二話不說掀了桌子,抬手就扇我。
我擋住了她的手,問道:「姜致,這又是什麼意思?」
「所有事你都知道對不對?你知道皇長孫是那樣的人,所以你故意誘耀哥兒去當伴讀,對不對?」
我笑了起來:「姜致,我就說了一句話而已,事情可都是你做的。」
姜致一愣。
「是你託了關系找的人,甚至對侯爺找湖陽縣主幫忙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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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哥兒做了伴讀,你高興得睡不著。如今出事了,就是我的錯,不是因為你兒子太優秀,你這個母親很會謀算了?」
姜致惱羞成怒,抓著摔在炕上的算盤,反手就砸在了勸架的姨娘頭上。
姨娘的頭瞬間被砸了個口子。
「姨娘!」我扶著姨娘,怒目看著姜致。
姜致指著我:「你毀了我兒子,讓我和侯爺離了心,隻是一道口子根本不夠,我要讓你們死!」
我冷冷地道:「那就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了。」
姜致陰冷地笑了笑,忽然自己坐在了地上,她的貼身婆子眼睛骨碌碌一轉,喊道:
「不好了,胡姨娘打了大小姐,快來人啊。」
院子裡外迅速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姜致望著我,挑釁道:
「胡姨娘可還有幾分姿色,賣去勾欄院,也還能值幾個錢吧!」
嫡母帶著丫鬟婆子衝進來,讓婆子捆我姨娘。
「來人!」嫡母道,「將這個沒王法的東西,拖出去賣了!」
我攔在了姨娘前面,站在炕上,直視嫡母:
「沒有王法的是母親吧,我姨娘可是良妾!」
嫡母笑了。「五姑娘提醒我了,她是良妾,買賣不得。」她頓了頓,盯著我卻是對婆子道,「那就拖出去,杖責五十。五姑娘不敬母親,掌嘴三十,罰跪祠堂。」
婆子衝上來,我拿著水果刀,指著她們:
「誰敢動!」
「姜舒!」嫡母怒道,「你還敢殺人,反了天了!」
「誰是天?這個家就算有天,也不會是你。」我一字一句道,「我要見父親,父親說要罰我和姨娘,我無話可說,否則,今天誰來我就殺誰。」
嫡母氣得牙齒打戰。姜致在一邊道:「娘,聽她廢話什麼,看她敢不敢真的動刀子。」
姜致推著一個婆子上來。婆子衝過來時,我揮了刀子,劃破了婆子的手。她的手頓時血流如注,房間裡充斥著血腥味。
大家都怕了,才明白我真的敢殺人。
「瘋了,瘋了!」嫡母怒道,「去將老爺請回來,打死這對母女!」
11
父親回來時,我們依舊在對峙。
他心情不好,又看到家裡鬧成這樣,進門就衝著我吼道:「還不快將刀放下來,滾去祠堂跪著。」
「父親,您要罰我可以,但我也有話說。」我道。
他吼著,讓我說。
「我隻能和您一個人說。」
父親本來想罵我,但他想到了上次我和他提到的保定侯府的事,忽然又忍住了,擺了擺手:「老五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嫡母和姜致不甘心地帶著人出去了。
我將姨娘交給信得過的婆子,關上了房門:「父親,您和侯爺都有危險。」
父親一愣,驚訝地看著我。
「耀哥兒不可能做殺人剝皮的事,這事必然是皇長孫做的。我想,耀哥兒肯定也告訴了您和侯爺吧。」
父親攥著拳頭,壓著聲音道:「你哪裡聽到的話,胡說八道什麼!」
「父親能堵住女兒的嘴,可堵不住三皇子的嘴。」我低聲道,「現在聖上不知道皇長孫的癖好,可如果明天聖上,甚至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呢?」
「哪怕是個謠言,也是你們傳出去的。您和侯爺擔得起嗎?」
父親抖了抖,他知道我說的嚴重性。
太子不會放過他們的。
「三皇子一心想要扳倒太子,他那麼聰明的人,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您現在必須在三皇子動手前自救。」
父親一頭冷汗,跌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他或許早想到了,又或許沒想到,但此刻,他怕了。
「父親,女兒有自救的法子,您可想聽?」我問他。
父親猛然抬頭看向我,眼底是翻湧著驚濤駭浪,過了許久,他頹然地問道:
「你有什麼辦法,說來聽聽。」
12
他真的老了,在三品官的位置上整整待了十年。
他也真的怕,升不上去沒關系,可不能被人灰溜溜地撸下來,甚至臨到老了,還丟了性命害了全族。
「再讓皇長孫惹出一件事。」我道。
父親望著我,手指尖在顫抖,他懂了,點著頭。
「有道理,有道理,再出一件事,讓他自己捅破了,聖上親眼見到。太子就怪不到我們頭上,不能懷疑是我們說的了。」
父親急匆匆要走,我攔住了他:
「父親,今天的事和我的婚事,您要幫女兒做主。」
父親深深看著我:「我倒不知道,我蔣志勇還生養了你這麼個心思深的女兒!」
他拂袖出了門,在門口訓斥嫡母和姜致: 「鬧騰什麼,還嫌家裡不夠亂嗎?快去給胡姨娘請大夫來,摔破了頭不是小事。」
「父親!」
「老爺!」
「閉嘴!」父親急匆匆去找他的幕僚商議對策了。
嫡母和姜致氣歪了嘴,也隻能乖乖給我姨娘請大夫。
我攔在姜致面前,一字一句道:「這個仇,我會讓你還回來的。」
父親趕在了三皇子動手前,捅破了皇長孫嗜血嗜殺的癖好。
皇長孫在學堂後面殺了一條狗,吊著那隻狗正在打的時候,聖上被人引著到了那邊,親眼見到自己寶貝皇長孫沒有人性的一面。
聖上氣得當即將皇長孫關了起來,又將太子喊過去,狠狠訓斥了一通。
這事壓不住,三皇子聞腥而動。滿朝都是彈劾太子和皇長孫的折子,要求聖上廢了太子。
父親晚上回來的時候,轎子一路抬到中庭。下轎子的時候因為腿軟摔了一跤,由小廝背著去了書房。
「五小姐,老爺喊你去書房。」父親的常隨來喊我。
我去書房的時候,姜致也在,她靠在椅子上,臉色煞白,病色濃重,正在和父親吵架。
「程文政再不好,配她也綽綽有餘。父親,姜舒到底給您灌了什麼迷魂湯?」
父親拍了桌子:「我什麼好東西都緊著你,你從小都是我親自教導,到頭來卻教出你這個蠢貨。」
「為了私怨,把妹妹嫁給紈绔,你是能得到名,還是能得到利?你不就是想解氣!」
「父親,是她害得我和侯爺離了心,也是她害得耀哥兒背井離鄉名聲盡毀。您不讓我出了這口氣,您就是想逼死我。」
要是以前,父親看她這樣肯定心疼,可今天父親沒有半分心疼。
「她能做什麼?樁樁件件的事,不都是你親自做的?你怪她,你先拿鏡子照照自己的蠢樣子!」
姜致劇烈地咳嗽起來。
我走過去,她看到我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使出了現有的所有力氣:「姜舒,你怎麼來這裡,你不配來這裡,滾!」
「父親喊我來的。」我無視她,行禮道,「父親,您喊女兒來有什麼吩咐?」
父親也不看姜致,讓我坐:「你說說看,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父親,您問她?您問她做什麼,她一個賤婢,她懂什麼!」姜致喊道。
「閉嘴,不聽她說難道聽你發瘋?」父親指著姜致,「你好好聽著,心裡有個數,後面不要胡亂行事壞了我們的事。但你要再多嘴多舌,就滾出去。」
姜致氣得跌坐在椅子,撫著胸口一邊喘氣,一邊陰狠地瞪著我。
「聖上不會廢太子的,畢竟太子是他親自教養的嫡長子,感情不同於其他皇子。」我說的時候,父親看了一眼姜致,生氣又嫌棄。
他嫡出的子女,隻有大哥姜峰和姜致。大哥帶著一家子外放去江南做官了,父親身邊也就姜致這一個嫡出。
所以說起親自教養,他就更氣了。
「嗯,我們討論過,也是這麼想的。皇長孫雖養廢了,可太子還有其他兒子,不影響他的太子之位。」父親道。
「但三皇子既然出手了,也收不了手了。後面朝堂肯定會波雲詭譎,您身為兵部尚書,難做到獨善其身。」
父親點了點頭。
「可現在因耀哥兒的事,太子對你們有了芥蒂,而三皇子也非善類……
「既然左右都不是人,不如另謀出路。以您現在在朝中的影響力,也不是沒有這個能力。」
父親驚訝地看著我。
「朝中,可還有其他您看好的皇子?」我問道。
前世的時間線,四年後三皇子最後謀反失敗被斬,五年後聖上駕崩太子繼位,但太子隻在位一年半。他猝死後,十八歲的皇長孫殺了兩個兄弟,坐上了帝位。
十八歲的皇長孫和現在七歲的他相比,不但沒有變好,反而更加暴戾嗜血。
總之,皇長孫在位的幾年,朝堂人人自危。徐涵之三不五時就會託病不去朝堂,後來索性將爵位傳給了徐耀,他自己遊山玩水去了。
徐耀比清高的徐涵之圓滑多了,他在朝中如魚得水,官做得風生水起,一度成為天子重臣。
但這一世,如果我能左右朝政,我希望下一任帝王不是皇長孫。
雖說誰做皇帝不影響我,但卻影響了百姓的日子。他們已經夠苦的了,掌權者不能幫他們就算了,可也不能再雪上加霜。
「朝中還有二皇子和五皇子。」父親道。
「那您選一個,就算不能做什麼,做個依靠也是不錯的。」我道。
13
「大膽!」姜致怒道,「姜舒,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簡直大逆不道,你怎麼敢!」
我睨了姜致一眼。
「來人!」父親怒道,「送大小姐回去休息。」
姜致喊道:「父親,她懂什麼,您怎麼能和她商量這麼大的事,您是不是老糊塗了?」
父親扇了姜致一耳光,指著她:
「要不是你殺了面首害湖陽郡主,捅到天子跟前,侯爺會被罷官?要不是你非要讓耀哥兒去做伴讀,耀哥兒也不會毀了,更不會在太子心裡扎下了刺。
「我們的困境都是因為你。
「你這個蠢婦,你要死就早點死。再折騰下去,我們兩族幾百口人,都被你害死了。」
姜致不敢置信,一向疼寵她的父親,居然說出讓她早點死的話。
她踉跄了一下,看向我。我還沒來得及收臉上的笑意,索性就不收了,大大方方地笑給她看。
姜致氣瘋了,撲過來要打我。我抬腳絆了她一下,她摔在了椅子上,又滾到了地上。
「姜舒,都是你害的我,我要殺了你。」她喊道。
「我什麼都沒做,也聽不懂你說什麼。」我攤著手,「您一口一個我是賤婢,區區庶女,這樣的我,怎麼害得到您這個高貴的嫡女、高貴的侯夫人的?」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姜致重復著這些話。
「姜致,您不認我做妹妹,可我還是要提醒您,您有空在家裡罵我,不如早點回侯府。」
她盯著我,陰惻惻的。
「耀哥兒現在是太子、皇長孫乃至聖上心裡的一根刺。我猜測,侯爺一旦回來,他的爵位都有可能保不住。」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