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也回我微笑。
「姑娘。」小沙彌給我上了好幾個菜。我怔了怔:「我沒點這些。」
小沙彌指了指湖陽縣主和男子那桌:「是縣主請您的。」
我抬眸,湖陽縣主二人也朝我看過來,我起身行了禮。
一頓期待已久的齋飯,我卻味同嚼蠟,迅速吃完急匆匆走了。
剛進家門,婆子就迎著我來了:「五小姐,姨娘出事了!」
我心頭一跳,提著裙子跑去了正院,就看到姨娘正跪在烈日中。不知道跪了多久,這會兒人已經搖搖欲墜。
「姨娘,出了什麼事,誰讓您跪在這裡的?」
姨娘遲鈍地轉過頭來看著我,握住了我的手,低聲道:
「她們是主我是奴,不管怎麼罰我都是理所應當,這事兒,你不能管!」
我正要扶姨娘起來,姜致從嫡母的房裡走了出來:「五妹現在真是自在,想出去就出去,連母親這裡都不說一聲了嗎?」
我等著她接著往下說。
她走到我面前,俯視著我:「不過,不是母親罰她的,是我。」
「姜致你什麼意思?」我道。
「姨娘不守規矩,竟和隔壁保定侯府周姨娘來往。那周姨娘今早和人私奔被抓回來亂棍打死了,這事兒你知道嗎?」姜致說著,目光如毒蛇一樣盯著我。
她在告訴我,她已查到了是我姨娘命人將面首的事告訴周姨娘。拐了幾道彎這事傳到了她耳朵裡,她這才出手殺了面首,陷害湖陽郡主,最終導致她和徐涵之夫妻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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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我都不知道!」我道。
姜致忽然湊近我:「姜舒,我讓你做侯夫人,是抬舉你。你既不識抬舉,還不知死活,居然給我下套!」
「區區庶女,反了天了!」
姜致冷笑一聲:「你們不是喜歡和保定侯府來往嗎?我和爹說了,十天後就送你去做保定侯的妾,成全你。」
「你總操心別人的事,應該多想想自己的,」我輕笑,低聲道,「姐姐,姐夫被罷官了,你知道嗎?」
姜致踉跄了一下,尖聲道:「你說什麼!」
「姐姐不知道嗎?就剛才的事,但外面都傳遍了。」
「胡說八道,不可能。我家侯爺一向兢兢業業,深得聖上喜歡。聖上不可能因為一件小事,就罷了他的官職。」
「是嗎,你利用聖上,欺君的事是小事?」
「你!」姜致想打我,但心裡又急,「姜舒,你我的事,沒完。」
6
徐涵之要休了姜致。
他不但請動了徐氏族長,還將父親和嫡母都請去了。
姜致當然不願意,她都要死了,死後她肯定要以宣平侯侯夫人的身份入土,進徐氏的祖陵。
而且,她還沒給孩子挑一個好拿捏的愚蠢的繼母,所以她是不可能離開宣平侯府的。
姜致要帶著一雙兒女自殺,宣平侯府被鬧得天翻地覆,一時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話。
但笑話歸笑話,徐涵之最終還是沒能休得了她。或許是因為姜致是他的原配,到底有感情,又或許是因為嫡長子已是能記事的年紀,或許……
總之,姜致成功留在了侯府。
但徐涵之開始不回家,每天不是住衙門,就是找人喝酒。
嫡母房裡的婆子過來,衝進院子就來綁我:「夫人說了,今日是五小姐去保定侯府的日子。五小姐若是不自己主動去,那奴婢們就要動手了。」
「五小姐,您到底也算是大家的小姐,事情別鬧得太難看了。」
「滾!」姨娘揮著掃把,「都給我滾!」
我已在婆子進門時出了角門,直奔同香樓。
我知道父親今天在這裡有個酒局。
我衝進了雅間,一屋子的高官看到我,皆是一怔。父親臉色頓時像刷了綠漆:「你來幹什麼?」
「爹!」我站在門口,「您出來一下,女兒有話要回稟。」
父親黑著臉出來,壓著聲音怒道:「你是一點規矩都沒有了,居然跑這裡來找我!」
「我有要事,事急從權,這是您教我的。」
「說!」父親和我站在扶廊上,這邊都是雅間,小廝穿行。我拉著他走了兩步,低聲道:「父親,您糊塗了!」
父親臉色一沉,怒氣在眼底迅速化成了火苗,他大概沒想到,我這個庶女會罵他。
「你、你這個孽子,你說什麼!」
「父親,母親要將我送去保定侯府做妾。」我在他身側低聲道,「可保定侯是三皇子的人,您讓女兒給他做妾,難道您也要支持三皇子,反太子嗎?」
父親面色驟然大變,左右看看有沒有人,咬牙切齒地道:「你這個蠢婦,這事是你能妄議的?」
我直視他的眼睛:「女兒婚事是小,可您的前程、全族人的性命是大,還請您三思。」
前世,保定侯府確實站了三皇子。不過,按照時間算,應該是四年後三皇子謀亂才東窗事發,現在保定侯府有沒有搭上三皇子,我其實並不知道。
但這不重要,茲事體大,父親不會莽撞的。
「那你……你等我回家說。」父親額間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害怕了。
「不行,您現在隨我回家,否則母親就要送我去了,您總不能讓我和母親頂嘴吧。」
「那你就和我頂嘴?」父親指著我,「你看看你這個犟種樣子,氣死我了。」
他讓貼身的管事回去跑一趟。?
父親指了指我,又回了雅間。
「那您早點回家啊。」我在門口提醒他。
我笑眯眯地撫了撫裙子,就在這時,隔壁雅間的門打開,一位年輕男子和我打了個照面。
我一怔,對方已和煦地朝我笑了笑,帶著人不急不慢地走了。
這個人,是湖陽縣主的面首。
面首的日子好自在啊,這麼豪華的酒樓也能隨便來。
7
姜致質問父親,為什麼我沒有被送去保定侯府做妾。
書房裡,父親大發雷霆,隔著一道牆我都聽得清清楚楚。父親肯定是查到了保定侯和三皇子來往的蛛絲馬跡。
他害怕了,指著姜致罵得很難聽:「我剛才的話和你白說了,保定侯府和三皇子……算了,和你這個蠢貨說不清楚。」
姜致先是不信保定侯府和三皇子的事,而後開始哭,嫡母又趕過去勸父親,書房裡鬧哄哄很熱鬧。
我彎腰看著徐耀:「耀哥兒,最近和別人打架了嗎?」
徐耀白了我一眼,低頭繼續看剛剛翻出來的話本子:「我娘說你是個賤婢,讓我不要和你說話,你可以滾了。」
「哦!」我點了點頭,「看來我知道的秘密,不用分享給你了。」
徐耀抬頭看著我,一臉茫然。
「你站住!」
「那我告訴你,不過你不能告訴別人。」我壓低了聲音道,「我知道,五月初皇長孫要選伴讀了。」
這事兒不假,但前世徐耀沒被選上,姜致氣了許久。
這一世,我要幫姜致完成前世未完成的夢想。
「你騙人,我爹娘都不知道的事,你一個庶女怎麼會知道!」
「你爹被罷官了,他不知道正常。所以你要努力,守住宣平侯府哦!」我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徐耀丟了書就跑去找姜致了。
8
姜致果然對這件事很上心,甚至都沒懷疑我將此事告訴徐耀的動機。
因為當皇長孫伴讀的事,是她兩世都想做,且認為值得做的事,她不在乎這個消息是從哪個渠道來。
五月中旬,皇長孫伴讀的人選定了,隻選了一個人,就是徐耀。
姜致高興又得意。
她回娘家來炫耀,徐耀如何被太子和皇長孫看中。
她還喊我去正院喝茶,終於想到正事:「五妹告訴耀哥兒,是覺得我們選不上,你好讓我難堪?」
「可惜啊,」她喝了口茶,悠悠道,「我家耀哥兒選上了。」
我當然要恭喜她。
「啊,對了,」姜致丟了個名帖給我,「看看吧,母親剛給你選的夫婿,還不錯,是個嫡子。」
我望著地上的名帖,程文政,舉人,十九歲。
不用去查,我也知道這門婚事不會是良配,畢竟,姜致是不會讓我嫁得好的。
姜致放下茶盅,挑眉睨著我:「不願做侯爺的續弦,你能嫁的也就這種貨色了,和你絕配。」
姜致看我蔫頭耷腦的很高興,揮手讓我滾。
我沒和她糾纏。
回去後,姨娘立刻去打聽程文政此人,還帶著我去看程文政。
一邊看一邊罵。
這個人,劣跡斑斑。
十九歲的年紀,已是花街柳巷的常客,不但如此,他後院稍有姿色的丫鬟,他都睡了個遍。
若非他母親厲害跟著收他爛攤子,怕是他孩子都數不清了。
「長得還醜!」我皺著眉頭,望著對角茶樓裡,正抱著美人唾罵橫飛的年輕男子,「還又黑又矮。」
姨娘敲我的頭:「醜不醜不是他的問題了,他髒!」
我點著頭附和:「髒,髒,髒死了!」
姨娘還急得團團轉:「不行,我要去找老爺,決不能把你嫁給這個人。」
「姨娘,您別急,這件事我的心中有數。」我道。
?「你有什麼數,這事兒得我出馬找你爹去,姨娘哄男人招數還沒用盡。」 姨娘瞪了我一眼,笑得道。
我哭笑不得,提著裙子追著姨娘跑:「您慢點。姨娘,您怎麼哄男人的,教我幾招呢。」
「姨娘小心。」
一輛馬車擦著姨娘過去,我嚇得忙將她拉開,自己後背卻撞了一下,我踉跄了一下,正要往前衝,忽然手臂被人扶了一下……
我站穩,慌亂和扶我的人道謝。
「順手的事,小姐不必客氣。」扶我的人道。
這聲音……我一愣抬頭看去,隨即愣了愣。男子也掃了我一眼,我雖戴著帷帽,但他似乎也認出我來,但也隻是淡淡勾了勾嘴角,便走了。
「舒兒,你沒事吧?」姨娘過來抱著我檢查。
「沒事。」我望著男子的背影出了神。
9
嫡母本來和程家約好議親的,但天要毀了這門親,因為程文政被人打斷了腿。
還是在青樓爭風吃醋,被人打的。
還真是有人做好人好事,把我想做的事做了。
嫡母很生氣,喊我過去訓斥出氣。剛說了幾句,忽然侯府來了人,在嫡母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
嫡母帶著人急匆匆去了侯府。
下午滿京城傳徐耀殺人了。
他在學堂裡,肢解了一個小太監,還剝了那太監的皮。聽說被發現時,徐耀一身一手的血,雙眸猩紅,像個吃人的野獸。
「雖說耀哥兒有點蠻橫,可也不是做出這種事的孩子。」姨娘嘆道。
我同意姨娘的話。
這事,我猜是皇長孫做的,徐耀多數是附庸配合。因為面對暴戾的皇長孫,他不敢反對。
但這事一旦捅出來,那徐耀就要為皇長孫背鍋了。畢竟,堂堂皇長孫,可不能是這種泯滅人性的畜生。
「舒兒,你說這事兒聖上會怎麼處理?」姨娘問我。
「以聖上的行事風格,大約不會問責,畢竟是個七歲的孩子。但太子那邊,不好說。」
太子為了保護皇長孫,不會坐以待斃的。?
「太子他……他不會要滅口吧?」姨娘變了臉色。
「不至於,徐耀到底是宣平侯世子,也不是他想殺就能殺的。」我道。
我猜,太子會讓徐涵之將徐耀送離京城。
果然,兩日後,徐涵之親自駕車,捆著徐耀,在滿京城人驚恐回避的目光中走了。
徐耀的前程沒有了。無論是當今聖上,還是將來太子繼位,甚至江山到皇長孫手裡,三代人,都不會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