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天,沒有人提出異議。
如今已是鐵板釘釘,再不滿也隻能憋著!
第二,這個名額對我意義不大,叫我不要在意。
但凡拿過奧數、奧物、奧化、信奧全國一等獎的學生,在高校自主招生時,已經有巨大優勢,就算再疊加個省優幹,意義不大。
我在拿過奧化一等獎,實在沒必要爭。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多個朋友多條路。
第三,希望我協助他,安撫好班上其他人的情緒。
他保證,以後有其他機會,一定推薦我上。
18 歲的我,早已不是口無遮攔的年紀。
腦子裡全是罵他的話:
垃圾!
這樣的人,怎麼配做老師?!如果在戰時,絕對是個大漢奸!
「聽說周芷瑤的父親是縣裡二把手,吳老師您這是曲線救國?」
「胡說!聽誰說的?」他把聲音壓得很低。
「自然是當事人,全班都知道。」
吳老師的臉色黑了黑,幾次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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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吃癟,心裡痛快極了,直接撂攤子:
「安撫工作我做不了,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我沒那本事!」
吳老師大口呼出濁氣,揮手叫我離開。
8
周芷瑤又開始哭了。
和其他班委或男生說話的時候,時不時露出怯懦的表情,眼睛紅紅,仿佛有人欺負她。
我不理解。
像她這種家境,多少人巴結著,前倨後恭伺候著,不養成飛揚跋扈的性格就不錯了,怎麼會養成小綠茶?
至於省優幹的事,大家雖沸沸揚揚討論了好幾天,可真正在意的,不過有能力爭一爭的人。
全年級加起來,一個巴掌數得過來。
大家都是聰明人,知道糾結這件事無益,結果很難改變,還不如多刷幾套題,爭取高考多考幾分。
再半個月後,班上已經沒人討論這件事了。
我們的半期成績也出來了。
我依然在全班第一,全年級第三;而周芷瑤,從全班前十,跌到了十名開外。
家長會如期進行。
9
我媽知道我們班有個轉學生,知道轉學生的父親是我們縣新來的縣長。
我偶爾會和她八卦。
她對這些不感興趣,每每聽我說,不外乎「嗯嗯啊啊」應付兩句,再話鋒一轉——
「還是成績最重要!咱直接考個好大學,不比她們削尖了腦袋,走歪門邪道洋氣?」
話鋒再一轉——
「你要覺得社會風氣不好,就去改變!」
「你現在力量小,做不了什麼,等你大學畢業,考公務員,做好官,想辦法改變這些歪風邪氣!」
我媽對考公是有執念的。
無論她話說得多麼好聽,無論「宇宙的盡頭是考公」這樣的口號喊多少次,可我知道,她惦記一個人。
或者說,是放不下。
放不下那段青春。
那段愛戀。
那段傾盡全力的付出,和徹頭徹尾的背叛……
10
家長會在周五下午。
我媽美美地打扮了一番。
她喜歡開家長會,她崽成績好,又是班長,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
這麼多年,她一直是其他家長羨慕的對象,經常傳授經驗。
然而,
那天傍晚回來,她的心情很不好,進門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媽,您怎麼了?是不是吳老師給您難堪了?」
「沒事兒,就是有點累,你去做作業……我再坐會兒,等會兒給你做飯。」
她的手肘支在沙發扶手上,指尖揉著太陽穴,很是疲憊。
我倒了杯開水,放到她手心。
她的指尖冰涼。
「媽,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大人的事,你別管,趕緊做作業去!」
我媽催促,音量頗高,帶著不耐煩。
我起身往書房走去。
進門之前,我回頭再看了她一眼——
隻見她的背脊陡然一松,精氣神仿佛瞬間被抽幹。
已然強弩之末。
11
隔著一道牆,一扇門。
我牽掛著我媽。
我給住校的好幾個班委發信息,旁敲側擊問他們家長會情況,回復的基本是家長會本身。
隻有一個人,給了我一句有效信息:
「你媽和周芷瑤她爸,在家長會結束後,站在走廊聊了十多分鍾,你媽臉色很不好。」
我媽和她爸……
我一下緊張起來!
就周芷瑤的性格,沒人欺負她,她都能哭唧唧半天,何況這次半期考試,她考成那個鬼樣子……
為了不挨罵,肯定要找外部原因,比如同學不友好,再比如原班長帶頭欺負她……
她爸是人上人,我媽是小商人。
如果她爸要為難我媽,打幾個電話,我們家生意就會很難做……
我後悔了。
我媽養我不容易,如果因為我不夠忍氣吞聲,讓她多年心血付諸東流……
我忐忑,我心焦,我慌亂……
我看著書籍上的字,一個字也落不進大腦。
我的聽覺發揮到最大限度。
我聽見樓上的腳步聲,聽見樓下罵孩子的聲音,聽見我媽終於起身,往廚房走去……
12
那天晚上,
我媽一個賣小吃起家的人,居然把一鍋餃子全部煮破皮,油花花漂浮在湯面兒上。
我媽說,將就著吃。
我問她,是不是周芷瑤她爸仗勢欺人?
我媽說,沒有的事,她說她心情不好,是因為我們省是高考大省,分數線劃得格外高,她覺得吃虧了。
……
那天晚上,
大概 8 點,我正在看電視,我們家來客人了。
對方是個男人,40 多歲的樣子,很挺拔,很有氣質。
他戴著眼鏡,裡面穿著西裝,外面套著黑色呢子大衣,提著好幾個商場購物袋。
「你來做什麼?!」
剎那間,我媽渾身上下的頹廢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昂揚鬥志。
她對來者充滿警覺。
「我沒有敵意。」
男人忙提了提手上的袋子。
「我就是來看看你們……能不能讓我先進去?」
我媽猶豫了一下。
男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媽警覺的神經再次繃緊,她咻地轉身,言語中帶了些厲色。
「寒露,進去做作業!」
我雖然舍不得一周兩次的看電視時間,卻也不敢忤逆我媽。
起身往書房走時,男人也已跨進我家大門,我聽見他小聲抱怨:
「何必呢?我來看看咱們的兒子。」
咱們的兒子?!
我仿佛被一道驚雷劈中,回頭看見我媽比我更緊張的一張臉。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
我第一次看見我媽這麼緊張,我縱然有一萬個留下的理由,也隻能假裝什麼也沒聽見。
關上書房門那一剎,我清晰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那個男人,保養得很好,看起來比我媽年輕十多歲!
「我告訴你!寒露是我的兒子!你什麼也別想!」我媽壓低聲音。
「沒打算和你搶,我就是來看看你們……順便給你和寒露買了點東西……」男人說。
我靠著書房門。
過去很多年,我想過無數次我爸的樣子。
每次我和媽媽快過不下去了,我就會幻想,爸爸踩著七彩祥雲,像蓋世英雄一樣來救我們!
可他沒來。
既然沒來,既然我們最苦最難的日子都熬過去了,那麼,這輩子,他不用來了!
我握緊的拳頭抵在門上。
「你想做什麼?!」我媽語氣裡全是敵意,「姓周的,我下午給你說得很清楚!除了債主,我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是是是,你說了算……」男人順著她的話,「這裡是 50 萬,除了你當年資助我的錢,還有些補償。」
「我當年就說了,錢一定會還給你……後來你換手機了,我找不到你,更不知道你生了孩子……」
「看見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如果允許,我想經常來看看你們……我們周家,也算有後了!你讓我盡一點做父親的責任……」
「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
我媽和男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
我聽見我的名字,周芷瑤的名字,聽見他們說吳老師……
男人態度誠懇,反反復復求我媽給他個機會補償,他說他會竭力照顧我們。
男人身份呼之欲出——
我猜得沒錯,他是周芷瑤的父親,我們縣新來的縣長,
也是我生物學上的父親。
……
半個多小時後,男人離開。
他留下兩套衣服,一套護膚品,一小盒金條,以及……
50 萬現金。
13
我從書房走出去時,
我媽依舊坐在沙發上,她揉著太陽穴,半分未動地上的東西。
——「媽,您怎麼樣?沒事兒吧?」
——「你都聽見了?」
——「是。我以為您會把東西丟出去。」
——「你覺得我應該丟出去?」
——「不,沒必要,不要白不要。」
我媽笑了。
自從那件事後,她單身多年,忙前忙後,從來靠自己。
她很清楚金錢的重要性,但我怕她在某個人面前,會視金錢為糞土,選擇所謂骨氣。
——「我不是 20 歲的小姑娘,知道賺錢不易,不會和錢過不去。寒露,我生怕你反對我的做法。」
——「媽,我已經長大。」
14
僅僅一個周末,吳老師變了。
他看我的眼神,從厭惡到和藹可親,全是善意。
他會請我回答問題,給我布置非輔助周芷瑤的工作,完成後會大力表揚,說我是全班學習的楷模!
好友驚呼:
「吳老頭兒變了!你給他施什麼魔法了?」
我說:
「我可沒施魔法,大概是他短路的神經通了吧!」
我心裡清楚:
哪有什麼短路的神經,不過有權能使鬼推磨。
我那位生物學上的父親,大概率親自給吳老師打電話了,也許是直言,也許是旁敲側擊,叫他照顧我。
這兩年,我媽其實也有表示,逢年過節,塞個購物卡什麼的。
隻不過,權,永遠比錢好使。
我在等。
15
周芷瑤在班上的人緣並不好。
21 世紀了,她還守著 20 世紀 80 年代小女主的劇本,以為哭一哭就能得天下。
邏輯是這樣的:
男人徵服世界,女人徵服男人。
她化妝,她打扮,她美麗,她妖娆,她梨花帶雨,她含嬌帶怯……
她讓全班幾乎所有女生討厭她,也讓班上大部分男生把她劃為「需要保護的對象」。
那天中午,我們在食堂打飯。
明明很正常一件事兒,到她那兒就不正常了。
冬至節,每個人比平時多一碗羊肉湯,放在餐盤上,她端在手上,居然就哆嗦了下!
旁邊羅飛幫她扶了一把。
她好好說聲「謝謝」屁事兒沒有。
她偏要用夾子音,不但說謝,還喊了聲「飛飛哥哥」。
羅飛的女朋友估計平時就討厭她,這會兒直接怒了,「哐」的一下把餐盤給她掀了!
「不發騷會死啊?!飛飛哥哥也是你叫的?」
周芷瑤開始掉眼淚。
周圍人圍了過來,大部分看熱鬧,以為是兩女搶一男的戲碼。
有男生責怪羅飛的女朋友,說她欺負周芷瑤,還浪費糧食。
羅飛嘆了一口氣,替女朋友解釋了兩句,又重新刷卡讓食堂師傅給周芷瑤再打了一份,自己跑去清潔間拿了掃把拖把清理地面。
我排在他們後面。
有同學說:「這種豔福,心累。」
也有同學說:「說不定羅飛正甘之如飴。我還想周芷瑤叫我哥哥呢,多好聽啊,骨頭都酥了,可惜人家看不上……」
我冷哼。
「寒露,你和周芷瑤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正副班長,相愛相殺,我聽說還有人磕你們 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