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為震驚!
磕 CP 的,腦子被驢踢了吧?
16
周芷瑤在寢室的關系更差。
我不止一次聽見有人抱怨。
「每天早上,其他人還在睡覺,就她一個人爬起來,開大燈化妝。」
「咱們叫她開臺燈,她說臺燈光線不好,化妝容易濃,還說化妝才是尊重別人,說我們都是土包子。」
怎麼說呢?高中確實不禁止化妝。
偶爾也會有女生會塗個口紅啥的。
隻是,像我們這種四五線城市的私立學校,師資力量比不上大城市,高升學率的保障主要還是靠刷題。
老師們恨不得我們吃飯睡覺外的時間,都在做題。
大多數同學刷完題,背完書已經很晚了,睡眠時間根本不夠,實在沒法和周芷瑤這種不上晚自習,有老師單獨在辦公室給輔導,回寢室就睡美容覺的千金大小姐拼早起。
「也不知那些男生看上她什麼了!說話嗲聲嗲氣,放在大女主劇裡,活不過十集!」
十七八歲的女孩,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
那些模模糊糊的愛戀,清清楚楚的敵意……
周芷瑤的做派,確實犯了很多人的忌諱。
Advertisement
我厭惡她。
一是因為特權加持下的趾高氣昂;二是討厭那種性格的女生。
但我從來沒在背後參與過議論。
因為她是女生,更因為她和我有一半的血脈來自同一人。
我盡量盡量不與她有交集。
然而——
她臆想中的最大敵人,依然是我。
她想不明白,吳老師對我態度的變化,明明她才是吳老師心尖寵,怎麼轉眼,我和她並列第一了。
某天晚自習後,她把我堵在宿舍樓走廊的角落,目光恨恨。
「白寒露,你老實交代,你對吳老師做了什麼?!」
「關你屁事!」我白了她一眼,「周芷瑤,你醒醒吧,生活不是電視劇!你不是永遠的主角。」
她鎖著眉,仿佛在思考我說的話。
17
周先生喜提一子。
那日在我們家隻看了我一眼,便動用了一點小關系,在學校又見了我一面,給我帶了雙球鞋,聊了一會兒。
周先生出生農村,對傳宗接代頗為看中。
周芷瑤是女生。
他對我這個兒子便格外在意。
好幾次暗示我,如果願意跟他姓,以後他的就是我的。
我假裝沒聽懂。
他退而求其次,叫我好好學習,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或者生活費不夠,直接找他。
他加了我微信,轉了 5000 人民幣。
他說:「寒露,叫一聲爸爸!」
我收下 5000。
「周叔叔,我媽說我爸早死了!」
他神情晦澀,自我安慰:「沒關系,確實太突然了,不習慣也是正常的,咱慢慢來。」
我「嗯」了一聲。
之後,
他時不時來找我,帶我出去吃飯,說是聯絡感情。
有時是中午,有時是傍晚。
他的車停在校門口,有專門的司機,他坐在後排。
司機很喜歡給他的老板刷存在感,逮著機會就會說:
「寒露,你爸對你比對芷瑤還好!」
「他今天特別忙,開了一上午會,中午推了飯局來找你,生怕你在學校吃不好。」……
我厭倦而不失禮貌地微笑著。
周先生看出我情緒不高,打斷司機的話。
他問我想吃什麼,學校裡發生了什麼趣事,老師對我好不好……
也問我從前的生活,未來的打算……
像天下所有慈父一樣。
18
偶爾,
我也會想,如果當日,他沒有拋棄我媽,我們會不會是其樂融融一家人?
我媽一個人帶孩子的艱苦歲月,會不會有暖陽照耀?
然而,沒有如果。
多年前的忘恩負義,不會被偽裝出來的溫情脈脈掩蓋。
我不信他找過我媽,
他們曾在鄉下辦過婚宴,但凡他去了我媽老家,給老家的人打過電話,總能打聽到我媽的下落……
也不信他真的想彌補。
一個白眼狼,再怎麼變,也是利己主義者,最多加上「精致」二字。
精致的利己主義。
19
吳老師的脾氣開始暴躁,越來越暴躁。
每天像吃了火藥似的,任何一點小事都能把他點燃。
他罵罵咧咧,嘮嘮叨叨。
口臭,爆痘。
大雨欲來。
20
有一天晚自習,
吳老師叫我們做卷子,自己捏著手機出去了。
我做完卷子,順便上廁所,聽見他在樓梯拐角講電話。
「MB!肯定是我們辦公室的!」
「我要是下去了,語語教研室主任的位置就空出來了!多少人盯著!」
「周芷瑤這個扶不起的阿鬥,但凡爭氣點,口碑好點,我也不至於被人抓住把柄告上去!」
……
他的聲音極低,與他的怒氣成反比。
我躡手躡腳從走廊經過,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因為——
舉報他的人,不是他們辦公室的,也不是他以為的辦公室鬥爭,
而是我。
那天,當他說了省優幹的事「已是鐵板釘釘,再不滿也隻能憋著」後,我給省教育廳寫了一封舉報信。
匿名。
舉報他區別對待學生,給領導家的孩子開後門。
我想知道,他一個縣城私立高中的班主任,能一手遮天到什麼程度?
我想知道,這教育界的天,究竟是不是清明的?會不會有人過問這事?會不會有人調查?
「……全面整頓……這兩天就要下來了……」
「……校長會陪著……教育局那邊,也已經打過招呼……問題不大……」
21
舉報的事,
我當日的期望不過有人過問,打個電話敲打一番。
如今,
既然上面人要下來,若不善加利用,就是我不對了!
22
次日中午,食堂。
我照例和幾個哥們兒坐一桌,周芷瑤和三個男生坐一桌。
席間,我用微信小號給她發了一張照片。
一張我和周先生正在吃飯,周先生一臉慈愛給我夾菜的照片。
她看了一眼,整個人就不好了,眉頭緊緊擰著,拳頭握得死緊。
三個男生忙湊過去。
周芷瑤咻地抬頭,用怨毒目光看我。
我很隨意笑了笑,繼續埋頭吃飯,和女孩子們聊天。
隻餘光落在那邊——
三個男生忙著關心周芷瑤,大概在問發生什麼事,周芷瑤咬牙切齒,看著我的眼神都快滴出血了,也不知說了些什麼。
男生們紛紛抬頭,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我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看見。
我在等。
等周芷瑤怒而爆發!
過了一會兒,我們這桌吃得差不多了。
我端著餐盤站起來,低眉,目光斜斜打過去,唇角微勾,全心全意詮釋什麼叫挑釁。
像周芷瑤這種性格,如果當場沒爆發,很可能後面會憋出大招。
「白痴!」
我的嘴唇張了張,無聲說了兩個字。
周芷瑤終於憋不住了,雙手啪地拍在桌子上,一隻手端著餐盤朝我走來。
我再次假裝沒看見她,隻顧著和旁邊哥們說話。
所以——
當她的餐盤朝我身上砸來,我隻下意識用胳膊擋了下。
殘羹剩飯湯湯水水飛起,周圍人驚呼。
我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
「周芷瑤,你 TM 又在發什麼神經?」
我 180 的個子。
周芷瑤站在我面前,顯得特別嬌弱,她甚至朝後退了半步。
半秒後,
她的氣勢重新蓄積起來,她也拍桌子,尖叫著:
「白寒露,你老實交代,你和我爸做什麼交易了?!」
……
在我們學校,周芷瑤這個名字足夠出名。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什麼身份,是什麼人的女兒。
所以,
當我吼出「周芷瑤」的名字,當周芷瑤一句「你和我爸做什麼交易了」叫出來, 食堂裡好些人第一反應不是勸架,
而是掏出手機, 對著這邊。
……
周芷瑤已完全失控,她雙手拿著餐盤,一邊尖叫, 一邊朝我身上砸。
「你是不是和我爸有一腿?」
「你別以為有我爸撐腰,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我告訴你,我今天打死你!」……
周圍人的臉色古怪,他們錄著視頻, 小聲議論, 什麼直男彎男之類。
我皺著眉, 一隻胳膊擋著餐盤,思考什麼叫「彎男」的間隙,受了好幾下。
這時,
食堂門口飛奔過來一個人。
他明顯是氣急了, 一巴掌扇在周芷瑤臉上。
「啪!」
清晰的五指印,看著都痛。
周芷瑤消停了, 愣愣地看著來者。
來者也愣住了。
他一臉後悔,正是吳老師。
跟在吳老師後面的是臉色鐵青的校領導。
校領導們擁著另外幾個明顯官銜更大、氣勢更足, 臉色同樣極差的人。
周芷瑤揮舞餐盤的時候, 他們隔得遠, 聽不見周芷瑤在說什麼。
「貴校好風氣!學生隨意毆打同學,老師巴掌教育學生。」其中一個領導說。
「這位打人的, 似乎是周芷瑤同學?」另一個領導開口詢問。
我們校長「是」了一聲。
領導們沒有過多說什麼,轉身離開。
我這才接上周芷瑤剛才的話題:
「周芷瑤, 你 TM 有病吧?!我是男的!誰和你爸有一腿了?」
「你爸別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愛好吧?」
正在離開的領導們腳步頓了下。
幾秒後,復又邁步。
23
食堂的鬧劇很快結束。
網上卻熱鬧了,視頻傳上去後,當天喜提兩個當地熱搜。
一是嚴禁體罰的年代, 老師扇學生耳光,還當著省領導的面兒。
二是咱們縣的縣長大人,究竟是男女通吃,還是男女通吃,還是男女通吃?
吳老師焦頭爛額,眉間的「川」字都快隆出山峰了。
走後門送上去的省優幹一事還沒擺平, 這位省優幹就在眾目睽睽下打人;更要命的是,嚴禁體罰的年代, 他居然在省領導面前扇學生巴掌!
三事齊發, 別說他教研組主任的位置,怕是教師資格證都保不了。
吳老師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急也沒用。
很快,
「分手從來都不是兩個人的事,一個人定了就行,你是被分手。」
「(不」吳老師離開了我們學校。
周先生報應更大一點。
他在「男女通吃」的八卦和「私生子」兩者間,選擇了後者。
他以為「男女通吃」是馬蜂窩,沒料到「私生子」也是。
有人把他的過往扒出來。
他和我媽擺過壩壩席, 辦過喜宴;我媽供他讀的大學;等他考上公務員, 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
編內人員的素質問題,成了熱門討論話題。
後來,周先生再沒來找過我和我媽。
後來, 周先生攜全家離開了我們縣城,聽說降職了……
各種原因,我不知道。
不足為外人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