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及笄那天,未婚夫婿敲鑼打鼓來退婚。
他說我德行有失,手腕陰毒,不配為崔家婦。
我從秦家貴女淪為京城的過街老鼠,人人都能踩我一腳。
我哥亦說我罪有應得。
隻因他們二人堅信地認為是我害得他們心中的白月光名聲盡毀削發為尼。
我被關在寺廟裡,供達官貴人肆意玩弄。
我被玩死的那天,他們迫不及待地去見白月光,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她笑著笑著就哭了,說:「千帆過境,終守得雲開見月明。」
世人誇她贊她品潔高雅,即便失了清白也是當今女子典範。
而我死後都不得清淨,被他們挖出來反復鞭屍。
再睜眼,我重回過去。
這一次,我要讓所有欺辱過我的人付出代價,付出生命。
01
我重生回來的時機不是很好。
隻剩不到一刻鍾的時間,我身旁的丫鬟紅胭,就會給此時正在後院休息的林晚月送去一杯加了藥的甜酒。
再將不勝酒力的三皇子引去她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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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敗露後,若秦家上下團結一心為林晚月要個說法,遂了她的心願成為皇妃也就罷了。
若不能,那這個丫鬟便會跳出來,指認今天這場鬧劇的幕後黑手是我。
是我嫉妒林晚月,是我懷疑她與我未婚夫婿有染,是我不能容人。
屆時,我將成為京中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是當朝女子的反例。
而林晚月被奸人所汙,自請出家削發為尼,即使失了清白也會贏得贊賞一片。
意識到這點後,我讓紅胭給我倒了杯茶。
隻是在伸手時一個不穩傾覆全身。
我當即站起來,向周圍女眷欠身行禮。
「我這丫鬟粗手粗腳害我髒了衣物,妹子得去後面換一件,不然難入各位姐姐的眼。」
我拖著紅胭去後院女眷處,再對珍珠耳語吩咐了幾句,讓她去找今日宴會的東家夫人陸蓉。
我處處周到,就不信今日還能出錯。
紅胭肉眼可見地焦躁起來。
不停找借口想要出去。
我嫌她礙事,抽出鞭子朝她揮了兩下,終於消停。
一盞茶後,湖心亭那間客房發出驚聲尖叫。
我興奮得渾身顫抖。
成了!
02
我拉著紅胭趕到時,房間裡三層外三層圍了不少人。
眾人見我到來,紛紛讓路。
我赫然看見林晚月露出來的肩頭脖頸上的層層紅痕,以及被撕碎散落一地的肚兜褻褲。
床上躺的也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三皇子,而是今日宴會的東家——趙世子。
林晚月全然不像前世那般從容。
她惡狠狠地盯著我:「你下陰招害我?」
我一鞭子抽在她身上,嚇得周圍屏聲靜氣。
「你在口出什麼狂言?我乃秦家嫡女,害你?你一個侍衛之女,有什麼值得我出手的?」
林晚月指著紅胭:「是她!是你指使她給我送來的酒!」
我一鞭又一鞭落在林晚月面前,將她逼進角落裡瑟瑟發抖。
「紅胭一直跟我待在一起,你說我指使她?
「明面上她是伺候我的人,可背地裡她跟了你數十年,直到我年初回京才派來我身邊。我還說是你們蛇鼠一窩構陷我呢!」
林晚月狗急跳牆,調轉槍頭指向珍珠。
「是她幹的!她從小服侍你,她得了你的旨意故意陷害我!」
我收回鞭子,拔出腰間匕首抵在林晚月臉上。
「你敢不敢跟我賭,若是我做的,我剁手;要是你汙蔑我,你割舌頭,敢嗎?」
林晚月汗如雨下,遲遲不敢應答。
我哥秦錚和崔恪推開眾人進來,二人團團將林晚月圍在中間。
伸手將我推倒在地。
今日這番局面,林晚月爬床在先,空口無憑汙髒人在後。
而於情於理都該為我撐腰的兩個男人反而朝我出手。
圍觀眾人心如明鏡。
紛紛贊嘆林晚月手段高超,勾得男人為她鞍前馬後。
陸蓉此時見我落於下風才出聲:「此事事關兩個姑娘清白,還請眾人隨我去前廳,等候衙門查明真相。」
03
我出生時爹娘鎮守邊關。
我爹說幼兒嬌嫩,難受其苦,於是派人一路快馬加鞭將我送回老家,由祖母撫養長大。
我離爹娘十萬八千裡,自然替代我膝前盡孝的是林晚月。
她爹是我爹的近身侍衛,她娘是我娘的貼身丫鬟。
二人雙雙為護我爹娘而喪命。
從此,她便養育在我爹娘身邊。
我爹重傷,是她在佛前念經祈禱;我娘生病,也是她熬藥伺候。
路途遙遠,等消息傳到我這來時他們早已痊愈。
這時候無論我再做些什麼,秦錚都要「呸」上一口,罵一句「馬後炮」。
她樁樁件件都做得到位,眾人儼然把她當秦家大小姐,對她卑躬屈膝。
直到我十七歲回到爹娘身邊,他們才改口,喚她林姑娘。
而驟覺她對我的惡意,也正是在前世這場春日宴上。
紅胭反咬,令我百口莫辯。
我被關在祠堂裡,消息閉塞。
等我知道三皇子拒娶她為妻時,她已自請上山法號了空。
她說:「我與三皇子皆為奸人所害,但我也有錯,竟守不住一個女子最重要的清白。
「了空至此出家,削發為尼。吃素誦經祈福,隻願對我有養育之恩的秦府百世平安。」
林晚月頭腦聰明,這一步走得極妙。
以退為進,不僅保全性命,還贏得眾人稱贊。
而我則在三月後的及笄日上,被崔恪敲鑼打鼓地來退婚。
他說我德行有失,手腕陰毒,不配為崔家婦。
那時崔恪連中三元,是本朝最年輕的狀元郎。
他的話,人人奉為經典。
我讓秦家顏面掃地,被秦錚關進廟裡供貴人玩樂。
我死前已成一個瘋癲之人,日日大喊冤枉。
無人信我。
無人救我。
我死後,秦錚和崔恪又領著林晚月用我的鞭子反復抽打我的屍體。
我陽壽未盡,入不了輪回,在人世間飄蕩。
我看著林晚月在我死後大笑:「千帆過境,終守得雲開見月明。」
看著林晚月得世人稱贊。
又看著林晚月在三皇妃死後被三皇子迎入府,得償所願成為續弦。
她壽終正寢,兒孫滿堂,一世歡樂。
我怎能不怨?
04
我與林晚月同跪在堂前,她身上還披著崔恪的外衣。
我想起前世時,她小人得勢般對我耳語:「想好待會兒要如何狡辯了嗎?」
這句話,我如今原封不動地還給她。
就看她霎時臉色蒼白,我嗤笑出聲。
查案使厲聲詢問:「此案兩套供言,誰先呈證據?」
我起身將紅胭拽出來:「林晚月說我指使紅胭給她下藥,但紅胭今日一直與我待在一起。
「我這丫鬟潑髒我的衣物,此事各女眷都能為我作證。」
我又扯開紅胭的衣袖:「我讓她伺候我更衣,她借口手笨一直拖延不肯。
「又支支吾吾想走,我氣急賞了她一鞭子,這臂上紅痕就是證據。」
我再召出珍珠:「這是我的貼身丫鬟,我離席時讓她去向世子妃知會一聲,也同樣未有時間作案。」
查案使看向陸蓉,隻見她神色淡漠地點頭。
我回頭看向林晚月。
她坐在地上,大口喘氣,一句話說不出來。
秦錚不信。
找來府上婢女對紅胭和珍珠搜身。
果不其然,紅胭身上有烈性媚藥。
秦錚將藥重重甩在我臉上:「秦箬!你還說不是你做的?」
我淡定將藥拾起:「這是臣女要告的第一案。林晚月違背律法購買禁藥,藏於臣女丫鬟身上意圖下毒謀害!」
我又拉著紅胭:「這是臣女要告的第二案。婢女紅胭,背信棄主,聯手外人汙蔑他人清白!」
林晚月的機會隻有這一次,為保萬無一失,她買的媚藥藥效極強。
隻一滴,便能將人折磨得欲生欲死。
那些公子哥很喜歡用在女人身上,鬧出過不少人命。
所以這東西被列為禁藥。
傳說一兩抵萬金,且隻流通於黑市。
禁不起查。
前世,事發突然加之紅胭口供讓我再無翻身可能,不然我怎會遭了她們的道兒。
除了我,林晚月和紅胭都被關進了牢獄。
我死死盯住她們的背影,竟不知崔恪什麼時候來到了我身邊。
「阿箬,晚月隻是無心之失,可你卻變得讓我陌生。」
我回過頭才驚覺,竟忘了收拾這個賤人。
前世我教養在祖母身邊。
祖母是侯府幺女。
眼界心態都非常人能比。
她既教我女紅,也教我論語。
她告訴我,無論男女,做人做事都要光明磊落不可使下作手段。
但她也告訴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她還告訴我,她永遠是我的靠山。
所以我文能提筆,武能揮劍,性子直爽利落。
但崔恪不喜。
他說他希望我性子溫和守婦德,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我那時少女春情,竟一步一步變成了他想要的模樣。
都是狗屁!
我看向崔恪:「你口臭燻人,滾遠點!」
05
我並未回府去見爹娘,反倒是跪在府外大街上。
緊蹙眉頭眼眶含淚,一副冤屈。
這是我想出來的又一絕招。
來往眾人皆停下腳步看著我。
我朝府裡高聲大喊:「爹娘兄長說得對,即便晚月姐姐想汙髒我,我也該將此事認下來吞進去。
「我知道我與爹娘闊別十數年,爹娘不喜我是應該的。
「是女兒做錯了,是女兒太看重名聲!」
賣豆花的大娘拉我起來:「老天爺!怎會有這樣的父母?對外人比對自己的女兒還好!」
我擦幹眼淚:「我爹娘兄長向來隻重感情,他們都更喜歡晚月姐姐。」
賣菜的大叔往地上呸了口唾沫:「什麼狗屁玩意兒!」
我搖了搖頭:「我當時被嚇住了,晚月姐姐厲害得很,手指著說是我幹的。
「我害怕極了,我那未婚夫原本就護著她,若我再沒了名聲,往後這輩子都毀了!」
眾人唏噓不已。
等我在府上見到爹娘時,醜聞早已傳遍大街小巷。
我爹看上去憔悴不已,眼眶通紅,不時敲打膝蓋。
為了林晚月,他跑遍京城,隻為她脫罪。
我娘抽泣聲不斷:「還不夠嗎?你鬧得滿城風雨,害得自家姐妹下大獄,害得你兄長和崔家小郎名聲不清不白,害得爹娘被戳脊梁骨,你究竟還要鬧到何種地步?」
我手裡摸著鞭子,心想這當然不夠。
前世我被誣陷時,你們冷眼旁觀我在衙門受盡苦頭。
也從未像今日這樣為我忙前跑後。
更是在我身死時抱頭痛哭,隻為林晚月的苦盡甘來。
06
牢獄裡的難過,餿掉的飯菜,陰冷的鋪蓋,還有肆無忌憚竄來竄去的耗子。
林晚月從出生起就沒受過這樣的折磨。
她改了態度,一連三天在我娘面前哭訴。
說她知道錯了,說她一時糊塗,說她願意嫁給趙世子。
但隻有一個要求,她要做平妻。
林晚月永不為妾。
陸蓉姐看著自己手指上新做的顏色:「想做平妻?可以。
「我當初嫁進來時,說是十裡紅妝那都是侮辱我了。
「不說全部,隻要林晚月能帶來我嫁妝的一半,我高高興興地從正門迎她。
「不過是一個倚靠東家長大的丫鬟,還真把自己主子了。」
陸蓉姐娘家是皇商,嫁給世子,一個圖權,一個圖錢。
她或許愛過趙世子。
但世子風流,流連紅樓,又嬌養罪籍樂師女子。
所以她移情別戀,唯愛金銀財寶。
春日宴當天,我讓珍珠去找她,便是用老家的商權換世子去林晚月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