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費盡心思娶了我愛的女人。
他任後宮女子糟踐她,任粗魯的嬤嬤驗她的身。
他給她喂藥,任他施虐。
我愛的姑娘不堪受辱,最終跳下城樓。
皇帝大慟,他哭著喊著求我救她……
1
「阿衍,若太子登基你就回來,若雍王登基,此生,就莫再踏足幽州。」
奪嫡在即,幽州人人自危。
我是溫家唯一的血脈,我爹誓死捍衛太子,卻不忍我溫氏一脈血脈盡斷,尋了空隙送我出了幽州。
我在一眾人的護送下一路向南,卻在路過邪笙淵的時候誤入陣法,與其餘人走散,獨自進了幽谷。
「你是誰?」
我在幽谷裡走了幾日,終於遇見了一個姑娘。
姑娘一襲白衣,鉛華弗御,發如潑墨般垂落,發絲隨風飄起,眉目清冷,透著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寒氣。
隻一眼,我的心就動了。
「在下誤入山谷,迷了路。」
姑娘淡淡看了我一眼,繼續採花:「山中布了九鼎陣,九舟虛虛實實,一齊動作,不懂陣法的人走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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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一喜,看來姑娘懂陣法。
「還請姑娘指點。」
山中百花齊開,可姑娘似乎偏愛荼蘼,精巧的竹籃裡鋪滿了白嫩黃心的花兒,花繁香濃。
「我幫不了你。」
姑娘拂衣離去,美得如同一個仙人。
我快步跟過去,笑道:「姑娘莫怕,我不是壞人,我隻是碰巧落入這片幽谷,如今走不出去,還請姑娘收留一段時日。」
我的護衛都在山外,他們總會想法子去破陣。即便一時不行,待天下大定,太子登基,我爹也一定會救我。
在哪裡待著,於我而言本就無異。
姑娘不愛說話,為人也頗為冷淡,可她不是壞人,她收留了我,帶我回了她居住的地方。
那是山間一處院落,一處十分精致的院落。
白玉為地,房中掛滿鮫珠簾,碩大的夜明珠掛在四周各個角落,桌椅也十分考究。
雕花細木貴妃榻、黃花梨透雕鸞紋桌椅、紫檀嵌玉雲龍紋地屏,就連琴桌都是上好的海青石鑄造,更不用說茶碗瓷器,均是黃釉瓷器。
我看了一眼姑娘,她神情淡漠地取出一個罐子,在水壺中倒入了罐子中的水,又撒了幾朵荼蘼。
如同蘭花掉入雪地,倒是頗有幾分意境。
「這是什麼水?」
姑娘蓋上茶壺,提到小爐上:「雪水。」
我坐在椅子上看姑娘,怎麼會有這麼氣質超脫的女子,如同畫中仙。
她拿了本書坐在小爐前,時不時用小扇催一催火,不急不躁地看著書,身後是整面牆的書架。
從詩詞歌賦到名人遊記,有琴譜,有棋局,有畫冊,甚至有今年才興起的詩集。
我饒有興趣地看著姑娘,這樣的姑娘下山,怕隻在街市走一圈,就會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姑娘經常下山嗎?」
姑娘頭都未抬,良久道:「不曾下山。」
她不曾下山,想必就是有人上山。
我勾唇笑了笑,倒是很好奇這設陣之人。
2
第二日,我隨姑娘上山覓食。
她行動力能力很強,對這幽谷也格外熟悉。
與其說她出來覓食,倒不如她出來賞景。
看到漂亮的花兒,她要看一會兒,遇到特別的鳥,她也要看一會兒。
一個時辰走下來,她手中隻採了兩個枇杷果,倒是駐足了無數次。
我有些好笑地看她:「姑娘在這山裡能活下來真不容易。」
姑娘看了我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繼續追著她,搖著扇子:「你說,就這麼巧,本公子誤入這幽谷了,遇到你,咱們是不是天定的緣分?」
我以為姑娘仍舊不會搭理我,她卻冷冷來了句:「不是。」
我笑嘻嘻搖著扇子又跟上去:「是不是可不是你我說的,而是老天說的,不然,怎麼偏偏進來的是我呢?」
姑娘不再搭話,繼續往前走。
走了沒多遠,遇到一隻受傷的小兔子。
姑娘蹲下身子,溫柔地抱起兔子。
我倚著樹抱著手臂看她,她從裙角撕了一塊布,小心翼翼地為兔子擦拭傷口。
小兔子溫順地躺在她的膝蓋上,那畫面美得讓人不舍得打擾。
幽谷的天氣說變就變,方才還是晴空萬裡,瞬間就烏雲密布。
大雨說下就下,小兔子跑得極快,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我脫下外衣,遮住姑娘的頭頂:「別看了,它早跑了,你再不走,會生病的。」
姑娘不緊不慢地走,當夜果真發了高燒。
昏暗的燈光下,她緊閉雙眸,冷得瑟瑟發抖。我用冷水浸湿了帕子,一遍遍給她敷在額頭上。
我略懂一點醫術,為姑娘把了脈,發現她身子十分虛弱,不是因為大雨,而是底子單薄。
下半夜的時候,姑娘退了燒,仍舊昏沉沉地睡著。
她臉色蒼白,濃密卷曲的眼睫微微扇了扇,在眼睑下方投射下一小片顯而易見的陰影。
弱柳扶風之姿——如窗外被風雨壓得不堪重負的繁重梨花,美麗又脆弱。
這樣一個女子,是怎麼在這幽谷獨自生存的?
她的家人是誰,又為何會放任她在這山間?
這姑娘,美得像個謎。
3
我醒來時,姑娘已經倚靠在床頭。
「你好些了嗎?」
姑娘看了看我,蒼白著臉點點頭,虛弱道:「多謝你。」
我扶著床站起身子,伸了伸腰身,趴了大半夜,身子都僵硬了。
「我瞧著你身子不太好,待我的人解了陣,我帶你一起離開,找人治好你的身子,如何?」
姑娘眼睛閃了閃,片刻後輕輕搖頭:「不必。」
我又坐回去,託著腮問她:「你叫什麼?」
姑娘似乎有些為難,好一會才吐出兩個字:「珈宜。」
我輕輕念了兩遍:「寶珈宜服象,文錦合軒魚。是個大富大貴的名字,你的家人呢?為何放任你獨自在此?」
珈宜聲音帶了絲虛弱:「不宜多說。」
我勾唇笑了笑:「所以我說是緣分嘛,你身子不好,又需要人照顧,我就恰巧出現了,是老天把我送來你身邊的。」
珈宜有些愧疚道:「公子,我幫不了你,這陣我破不了,我走不出去。」
「叫公子做什麼?我叫溫之衍,你可以叫我之衍。」
珈宜徐徐看我,那眼裡有我看不懂的情緒,她低聲呢喃:「開始了嗎……」
「什麼?」
珈宜失神地搖搖頭:「溫公子,我有些累了。」
我哦了一聲,站起身子:「你好生歇息,有事喊我。」
走到房門處,我回頭,她似乎從聽到我的名字開始就變得有些不同。
此刻正呆呆地看著窗子,似乎……在擔憂?
她是誰呢?
她在擔憂誰呢?
4
珈宜性子有些清冷,不愛說話。
我在京中也算是頗有女人緣,不說嘴上抹了蜜,可也從未遇到過這樣軟硬不吃的姑娘。
「珈宜,你一個姑娘家,怎麼總是不愛笑,我同你講個笑話吧?」
珈宜輕輕嗯了一聲,繼續磨著藥材,半分笑的意思都沒有。
我又去山間抓了五色蝴蝶,裝在瓶中送給她。
珈宜看了一會兒蝴蝶,突然接過瓶子,擰開瓶蓋,蝴蝶展翅高飛,她輕聲道:「它屬於這片山谷,本可以自由自在,你卻將它束縛於這一方小天地,隻為博一人開心,對它不公平。」
我啞然,這姑娘,真的不解風情。
午後,她坐在桌前支著頭看書,發絲垂在桌案,安靜又美好。
我倚著門框看到有些痴迷。
她真的很美,美得同這一方小屋渾然一體。
似乎,她原本就生在這裡,外邊的塵俗之氣都不該沾染她半分。
我勾唇笑了笑,若太子能順利登基,我想娶她。
「誰把青紅線兩條,和雲和雨系天腰。」
午後,珈宜看著山谷的彩虹低聲呢喃,眉頭微皺,似是在苦惱下一句。
我低聲笑了笑:「七彩闔閭天際開,瑞祥紫氣自東來。」
珈宜緊鎖的眉,突然就解開,她喃喃道:「自東來……」
我抬眼看向東邊,東邊是皇城。
爹,你們一定要成功。
我在幽谷待了一個月,珈宜對我也漸漸放下防備。
珈宜是個書痴。白日裡,她讀書有不懂的會問我,模樣很虛心,每得了解惑,她都會雀躍。
笑起來,有了小姑娘該有的模樣。
入夜,她喜歡觀星,我便同她坐在山頂,她會仰著頭,仔仔細細地觀察星宿,也會同我說些觀後的心得。
「鬥柄與中宮文昌兩兩相對,忽明忽暗,君臣抵觸不和。」
我側目看她:「依珈宜之見,帝星可安穩?」
珈宜輕輕搖頭:「時候不到,我不知道。」
我嗯了一聲。
朝中有觀星閣,欽天監早就看出雍王有不臣之心,隻是觀星之術本就是天意,天未示下,一切都是未知。
「你真讓我好奇,你一個山中女子,為何懂觀星術?」
珈宜淡淡道:「山中時光寂寞,若沒些樂趣,度日如年。」
我挪了挪位置,靠著她近一些:「你打算永遠待在這山裡嗎?待我走時,帶著你好不好?」
珈宜回頭,幽暗的月光落在她眉目如畫的臉上,美得驚心動魄。
「溫公子總是這麼輕佻嗎?」
額,她真的對浪漫不感冒。
好好的氛圍,一句話就打亂了。
「說真的,真的不是,在京城,都是姑娘追著我跑,我還真不曾對其他姑娘動過心。」
她淡淡嗯了一聲,就沒了下文。
「你呢?可有心上人?」
問完我就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很傻。她獨自待在山裡,頂多見見鳥獸,上哪兒有心上人?
「我無需有心上人。」
我心裡一喜,脫口而出:「真好。」
「好什麼?」
「我喜歡姑娘,姑娘恰巧又沒有心上人,不是好事嗎?」
珈宜沒有答話,靜靜看著星星。
我側目痴痴地看她,心裡已經在盤算,該怎麼讓她愛上我。
5
我開始每日一束花放在珈宜的窗前。
有時是海棠,有時是芙蕖,有時是蜀葵,有時是紅梨花……
沒什麼講究,都是應季的花。
珈宜愛花,每一株花,她都會重新栽種在院中,每日澆水,細心呵護。所以,採花的時候,我會連根拔起,一同放在窗邊。
珈宜做飯很好吃,就地取材,總能做成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