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釀酒也是一絕,聽我說過一次饞酒,她就採了新鮮的桂花釀起了酒。
幾日下來,小院裡滿是酒香,勾得我饞得不行。
珈宜也愛聽京城的趣事,我同她講各種見聞,也講些朝中的故事,珈宜聽得很認真。
我甚至同她講,京城裡有個姑娘追我追得緊,我不喜歡她,因此苦不堪言。
因為她爹是太傅,同我父王有幾分交情,我不願意娶她,又不好明著拒絕她。
我問珈宜該怎麼辦。
珈宜淡淡道:「你若能選擇,就選擇自己想要的,若不能選擇,就該勸自己認命。」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神黯淡,倒不像是在說我。
我靠著她,突然將頭搭在她肩膀上,她身子微微僵硬,卻也沒拒絕。
「我能選擇啊,即便不能,我也要反抗,我要娶妻,就要娶一個我真心喜歡的。」
珈宜回頭看我的時候,我突然抬頭,唇微微蹭過她的下巴,我盯著她的眼睛,低聲道:「珈宜,我想娶你。」
漆黑的夜,輕輕的風,月亮掛在樹梢,珈宜的眼睛亮亮的,眼底是我的模樣。
「你想喝梅花酒嗎?冬日的時候,你若還沒走,我釀給你喝。」
我不回答,蹭過去輕點她的唇。
她的唇涼涼的,如同她這個人一般。
我輕輕蹭了蹭就退了回來,我想我一定臉紅了,珈宜有些呆呆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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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對你負責的。」
可珈宜和京城的姑娘不一樣,她很傻,傻得根本不明白接吻的意義。
「不必。」
我抓住她的手,搖頭:「珈宜,我從未親過別的女子,我不是花花公子,親了你就會對你負責。」
珈宜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繼續看星星。
我真的看不懂她。
她到底想要什麼呢?
6
我和珈宜的關系變得微妙起來。
有時候我覺得,她也是有些喜歡我的,所以我牽她的手她也不會拒絕。
可有時候,我又覺得,她是不懂喜歡的,她不要我的承諾,也不曾對我承諾。
我的碰觸,對她而言,就與她抱著山間的兔子一般無二,她可不會要求兔子對她負責。
珈宜說過,她從小就生活在這裡,與山間的春風夏月做伴,與鳥獸飛蟲為友。
我想,這麼單純的姑娘,是真的不懂喜歡吧?
沒關系,我可以慢慢告訴她。
我開始日日在她耳邊說情話,日日許諾我要娶她,向她表露我的決心。
珈宜靜靜聽著,看不出歡喜,也看不出排斥。
秋日來襲,山裡的氣溫驟然降低,珈宜病得很突然。
她冷得瑟瑟發抖,臉色蒼白,唇角沒有一絲血色。我真不敢想象,她這樣的身體,一年又一年,是如何在這深山裡度過的寒冬。
我在深夜裡掀開了她的衾被,將她抱進懷裡。
珈宜很瘦弱,腰肢盈盈一握,輕若無物。
她小小的身子在我懷中瑟瑟發抖,明明身子滾燙,她卻被凍得牙齒抖動。
「之衍……不必……不必管我……明日就會好……起來的……」
黑夜裡,珈宜還保持著一絲清醒,她想推開我,明明身體那麼貪戀我的溫暖。
我將她抱得越發緊,吻了吻她的額頭,鄭重道:「珈宜,我真的會娶你,將來若能離開,我一定會帶你回府,若不能離開,我也願意陪你在山間待一輩子。」
那是珈宜第一次哭,第一次向我表露她作為一個姑娘該有的情緒。
或者是病弱讓她放下戒心。
她伸手環住我的腰,在我懷裡低聲嗚咽,可即便如此,她仍舊未許一句諾言,甚至不曾應我。
7
秋末的時候,桂花酒釀好了。
開封的時候,酒香順著小院飄到山間,被秋風帶去了更遠的地方。
晚上我提著酒壺小酌,珈宜坐在我身側,聽我講我幼時的趣事。
「我小時候可調皮了,誰都管不住我,我爹為了管住我這性子,就請了一位將軍教我練武。將軍很嚴肅,我不聽話,他就罰我扎馬步,兩個時辰起步,第一次,我在床上歇了三日腿才能打蜷……」
「後來習了武,我就想懲惡揚善,日日拿著鞭子上街。那日有一家醫館門外有個大漢鬧事,那大漢長得那叫一個魁梧,人站在醫館門口,將門堵得嚴嚴實實,就因為一個小姑娘插了隊。」
「可我眼瞧著,那小姑娘比他要急得多,小姑娘府中的人急得都要給大漢下跪,大漢卻不依不饒。我那時才七歲,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拿著鞭子就衝了上去。你不知道,我被打得有多慘……」
珈宜突然湊過來,伸手撩了撩我的頭發:「你對每個女子都這麼好嗎?」
我握住她的手,搖頭:「以後隻對你好。」
珈宜捏住酒壺,放到唇邊抿了一口,輕輕笑了笑:「如果以後走不出去,你真的願意陪我一輩子嗎?山下有那麼多趣事,有各色各樣有趣的人,可這幽谷裡,隻有一個無趣的我,你舍得嗎?」
我接過她手中的酒壺,順著她喝酒的位置喝了一大口:「我見過各色各樣有趣的人,可沒有一個有趣的人能像你這般吸引我,有趣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可你是。」
月光之下,珈宜的臉色柔和,她輕輕靠近我懷裡,軟糯道:「之衍,我從前一直盼著走出山谷,去看看外邊的世界,可是如今,我不想走了。」
我好笑地揉揉她的頭:「傻丫頭,即便走,也是同我一起走,有什麼不同呢?總歸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珈宜沒有說話,隻靜靜靠著,直到在我懷裡靜靜睡去。
8
冬日的第一場雪下得很大,我將珈宜裹成了圓球。
厚厚的棉被白日裡就裹在她身上,珈宜很爭氣地沒有生病。
不知不覺,我已經在山裡待了五個月。
珈宜肉眼可見地對我熱絡起來,她裹著被子,甩著小腳,坐在軟榻上等我喂她喝粥。
那模樣,可愛得像個孩童。
我端著碗走過去,習慣性親了親她的額頭:「餓不餓?今日我去摘了許多梅花,你還記得說要給我釀梅花酒嗎?」
珈宜就著我的手喝粥,嗯了一聲:「記得。」
她接過碗,抱著碗一飲而盡,提過竹籃裡的梅花開始釀酒。
珈宜做什麼都很專心,哪怕隻是清理一朵梅花,她也會仔仔細細,一點都不馬虎。
忙乎了一個下午,晚上我帶了她去山巔看雪,提前還準備了兩個碩大的罐子。
珈宜喜歡以雪煮茶,她說雪水能使茶香四溢,留口回甘。
於是,在山巔,她裹著被子玩雪球,我一捧捧地裝滿罐子。
我抬眸看她,珈宜的笑容越來越多,她笑起來真美。
有孩童般的單純,這種氣質在京圈貴女裡並不常見。
我的珈宜,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我的前半生,愛駿馬、愛華燈、愛精舍、愛鮮衣美食。
如今我才發現,與之相比,我更愛眼前如冰雪般冷清的姑娘。
也許是從她愛讀書入迷,愛花鳥成痴,美得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也或許是從她為我淨手釀酒,在山頂觀星,在雪山巔喝酒,在一個個秋風沉醉的夜晚暢聊趣事,從詩詞歌賦到人生百態。
總之,我愛上了這幽谷的姑娘。
我想娶她為妻,這想法,一日日變得越發堅定。
9
冬雪融化的時候,我的人進了谷,我還未來得及喝珈宜埋在桂花樹下的梅花酒。
「珈宜,九鼎陣已破,我們可以離開了。」
我沒有讓其他人入院,我知道珈宜不愛熱鬧。
「誰做了皇帝?」
珈宜坐在樹下擇花,語氣很淡,與往日大不相同。
「太子。雍王死了,太子登基,我可以回京了,我們成親吧?」
珈宜在暖光裡抬頭,她清冷的眉眼帶了絲笑意:「之衍,你回去準備準備吧,陣已破,你隨時可以來娶我。」
我跑過去抱住她,滿心都是歡喜:「珈宜,你終於答應嫁我了。」
珈宜伸手環住我的腰,她的臉搭在我的肩頭,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之衍,和你在一起,真的很開心,是十幾年來我最開心的一段時光,我很想去看看你說的京城,很想見見你講的有趣的人,也很想嫁給你,同你過你描述的一生。」
「會的,珈宜,我都會帶你去看的,外邊的世界很美,我也不會讓你失望。」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我會一直愛你,我們會生幾個可愛的寶寶,像你也像我。」
珈宜的淚落在我的脖頸,滾燙炙熱,我垂下眸子吻去她的眼淚,將她擁得緊緊的:
「等我,等我娶你,我會讓你做這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子。」
「好。」
為了快一點娶珈宜,我快馬加鞭地回城。
父王雖然有功,可他本就是恭親王,實在沒有加官晉爵的餘地。
於是,新帝破例讓我承襲世子,聖旨下得很快,幾乎是當日就入了王府。
雍王被誅,新帝登基,城裡百姓安穩,沒有耗費一兵一卒,整個幽州都是歡喜一片。
我一邊命人準備彩禮,一邊同父親講我要娶個姑娘。
「娶妻可以,隻是皇上封後大典在即,你的婚事要擱置幾日。」
父王掏出聖旨:「皇上極為看重新後,為彰顯天恩,皇上命你護送新後入宮。」
我接過聖旨,新後是沈相國家嫡女。
沈家是個傳奇世家,據說沈家女兒均是天生鳳命。沈家已經出了三位皇後,可謂是富貴在天。
我收下聖旨,隻能將接珈宜的事擱置幾日。
沈家並不住在幽州,而是住在中洲地界。
歷任皇上登基,大多是先處理政事,封後皆在半年以後。
可皇上急得很,他才登基,便迫不及待地命人接皇後入宮。看得出來,他很喜歡這姑娘。
我出發的前一日,皇上親自來了府上。
「參見皇上!」
「之衍,同表哥不必拘禮,今日朕來,純粹是私事。」
我一聽就懂,調侃道:「皇上,您也太急了,慢幾日,表嫂也跑不了。」
程淵笑得風流倜儻,滿面春風。
我這表哥自幼就是太子,為人老成,平日裡不苟言笑,難得見他笑得如此開心,我都好奇這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
「不瞞你說,以前朕每月都要去看她一次,可這幾個月,一直沒顧得上她。」
「你不懂喜歡一個人抓心撓肺的感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朕真的很想她。」
我勾唇笑了笑,我如何不懂,我對珈宜也是如此。
我恨不得現在能長雙翅膀飛到她身邊,立馬與她成親。
「皇上放心,中洲也不遠,來回三五日的時間,你很快就能見到她。」
程淵紅著臉笑了笑:「記得少說話,她怕吵,也不要提起朕同雍王的事,朕怕她擔心。」
我了然道:「皇上放心,我懂。」
「待你回來,朕重重有賞!」
「一言為定,到時候,真的要求皇上一件賞賜!」
「好。」
10
三日後,我到達中洲。
這裡張燈結彩,樹上掛滿紅綢,一踏進城門,就能感受到歡天喜地的氛圍。
成親真好。
娶珈宜的時候,我也要在街上掛滿紅綢。
我要求皇上賜婚,我要她風風光光地嫁進王府,做我的世子妃。
我心裡想著珈宜,臉上掛著笑到了沈府門口。
相國已經迎候在府外,鳳鸞一到,便有人進府請人。
「相國安好!」
「勞煩世子!」
沈相國一臉不舍地看向府內,沒一會兒,就見一嫋嫋女子手中持扇遮面而來。
女子的鳳袍繡了一隻栩栩如生的金鳳凰,她額上的鳳冠正戴在衣裳鳳凰的頭頂處。
當真是美中透著威儀,有種孤傲之感。
我倒是想瞧瞧是個什麼樣的女子,能讓程淵那樣的人念念不忘,可那女子用扇子遮得嚴實,真是一絲都瞧不見。
「珈宜,保重。」
相國的聲音有絲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