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遺傳我媽媽一樣可怕的病。
原來,我真的已經死了,死在了一場意外車禍中,死在了簡延的面前。
日記的內容又在我的腦海裡浮現。
2022 年 9 月 15 號
我真的生病了,不是絕症,卻比絕症更要命。
看著確診的病歷,我像被判了死刑,被拉入萬丈深淵,剩下的隻有無盡的絕望。
今天本來是我和簡延的婚禮,但我還是退縮了。
我穿著婚紗,失魂落魄地行在了街頭,行人紛紛向我投來了異樣的目光,有人嘲笑,有人同情。
可是那些對我來說,已經都不重要了。
我仿佛喪失了五感知覺,隻剩下眼淚止不住地流淌。
我媽就是因為得了這種病,產生了妄想幻覺,總是懷疑我爸出軌,懷疑我們憎恨她。
她變得性格古怪,喜怒無常,有自殘傾向,甚至把怨氣都發泄在我和我弟的身上。
她每天都活得很痛苦,我們也倍受折磨。
最後她還是選擇自殺,結束了她可悲的一生,而我們是在她死後,才知道她得了這種病,活在了愧疚之中。
那時候,我總在想,要是我們早一點發現媽媽生病了,多體諒她一點,或許她會好轉,會有一個不一樣的結局。
可是現在,當自己真的得了這種病,隻覺得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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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發病,不知道自己看到的聽到的,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我不想折磨我愛的人,也不想被別人當作神經病,更不想以後我的孩子重蹈覆轍。
我蹲在大榕樹下,崩潰地哭了起來。
簡延找到了我。
他跑得很急,現在還在喘氣,很擔憂地看著我。
我抬眼,茫然委屈地問他:「簡延,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我會得這種可怕的病。」
簡延欲言又止,他不擅長安慰人,他抱著我,聲音哽咽,他讓我別擔心,他一定會想辦法治好我的病。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得了這種病,為什麼你知道了,還不告訴我。」
「欣欣,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
「醫生,簡先生的心率驟然下降,情況很危險。」
簡延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戴著氧氣罩,昏迷不醒。
他已經昏迷了好幾天了,醫生查不出病因,情況急劇惡化,大家都手足無措。
病房外面,幾個護士圍在一起討論著。
「聽說簡先生的未婚妻被車撞死,那時候她肚子還懷著一個孩子,說不定是因為傷心過度,精神重創引起的昏迷,是因為不願意接受現實,才不願意醒過來。」
「我聽說是簡先生有了別的女人,還要她打掉她肚子裡的小孩,她接受不了,所以她才情緒失控,衝出去的時候被車撞了,真是可憐。」
「不對不對,簡先生的未婚妻得心因性偏執性精神病,她是因為精神出了問題,身體不好,簡先生才不得已勸她打掉孩子的,哎。」
......
黎安安著急地找來了催眠師,已經沒有了其它辦法了。
她拉著簡延的手,哭得很傷心:「陳欣已經死了,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你不能就這麼死了,你不能這麼自私,你要想想你的父母,難道你真的忍心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嗎?簡延,都是我的錯,你要怪就怪我,你快醒過來,求你了。」
8
原來我是在簡延的夢裡。
我們的故事在夢裡重演,簡延拼了命地想要改變結局,最後還是什麼也改變不了。
因為這一切都是假的呀。
我死後,變成了魂魄,記憶也變得殘缺。
我以前聽我婆婆說,人死後,魂魄還停留在人世間,是因為有遺憾未了。
我應該是有很多遺憾,所以才會一直跟在簡延的身邊。
簡延哭得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這些年,是我的錯了,我習慣了你對我的好,卻沒關注你的真正的想法,不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生病了,我真的錯了。」
「欣欣,你說過的,你會回來的。」
風吹開了筆記本,雨打湿了頁面,停留在最後一頁,上面寫著我最後的願望:想和簡延去涠洲島。
簡延如有所感,轉頭,他好像看見了我,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簡延,我們去涠洲島吧。」
我的一句話,讓簡延又瞬間崩潰,他捂著臉,痛哭了起來。
我們漫步在海灘上,看著橘色晚霞與蔚藍的大海交相輝映,海風吹動我們的發絲,夜色降臨,我們看到了熒光海。
真美呀。
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我覺得很疲憊,靠在了簡延的肩膀上。
「簡延,我還有好多地方沒去過,好多事情沒做過,巧克力蛋糕也還沒吃夠,種在陽臺的桔梗,我也沒機會看到它們開花了。」
「我們還有很多時間,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陪著你。」
「可是呀,我要走了,你也該回去了。」
簡延害怕地收緊胳膊,把我抱得更緊了:「不,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欣欣,你不能這麼狠心。」
「簡延,我很喜歡浪漫的,可是,你真的好無趣,你從來不會為我準備什麼驚喜。我也害怕孤單,可是你每晚都那麼晚回來,我隻能等呀等,等到飯菜都涼了,等到窗外的燈火一盞一盞地熄滅。你總是什麼都不和我說,讓我去猜測,讓我擔心,我怕你會發生意外,我怕你會突然離開我。」
「簡延,你有愛過我嗎?」
「欣欣,我愛你。」
「可是,我已經不想愛你了。」
我的語氣越來越微弱,身體也越來越透明。
我靠在簡延的肩膀上,感受到了簡延的眼淚不停地滴落在我的臉上。
心髒像是被一隻手狠狠地攥緊,痛到沒有感覺。
我看著天上的那輪圓月,皎潔明亮,繁星漫天,海浪發著熒光,在海風中翻湧著。
我閉上眼睛,聽著風聲海浪聲交織,感受著這不真實的一切。
在最後的最後,還能做這樣一個美夢,真是太好了。
*
「催眠真的起作用了,簡先生的情況穩定了。」
病房裡的醫生和護士都松了一口氣。
簡延醒過來的時候,木然地看著周遭的一切,又木然地閉上,眼淚就在不經意間流了出來。
9
簡延番外——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裡,我又見到了欣欣。
我以為我穿越回到了過去,我以為我可以挽回欣欣,彌補所有犯下的錯誤,我以為我可以改變悲劇。
可是.結果還是什麼也改變不了。
醒來後,覺得心裡空蕩蕩的,世界仿佛隻剩下黑白兩色。
欣欣下葬的那天,沒有下雨,風和日麗,是她最喜歡的天氣。
我去參加她的葬禮,被趕了出來。
欣欣的弟弟把我打了一頓,一拳一拳地打在我的身上,我沒有還手,隻求他們能讓我送欣欣最後一程。
身體上的痛不及心痛的萬分之一。
他揪著我的衣領,悲憤地質問我:「為什麼沒有照顧好我姐姐,要不是你,我姐姐也不會死。」
陳浩被人拉開,我癱倒在地上,陽光變得刺眼。
我沒有站起來的力量和勇氣,一直躺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黎安安過來扶我,我推開了她。
她哭了,哭得語無倫次。
「他們明明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怪你,她的死明明是個意外。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她因為生病了,精神混亂,出現妄想幻覺,是她一次次地誤會你,你讓她打掉孩子,也是為了救她。你找我,也是因為我和她都是稀有血型,簡延,你沒有做錯,別再自我折磨了。」
「不,從始至終,我錯的徹底,是我太自以為是了,我自以為給她最好的,卻從來沒有問過她想要什麼,是我沒有給她安全感,才讓她的病情加重,你走吧,以後別見面了。」
我又照常上下班,時間繼續流轉,沒有為誰停留。
我沒有再晚歸了,下班回家的路上,我買了欣欣最愛吃的巧克力蛋糕,她其實很容易滿足的,每次都吃的很開心。
隻是現在回到家裡,空蕩蕩的,連空氣都是冷的,她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我翻出了很久之前藏好的盒子,裡面整整齊齊地放著欣欣當年寫給我的信。
她以為我是因為黎安安的拋棄,才變得萎靡不振的。
其實不是,那段時間,最疼愛我的爺爺過世。
我真的很難過,我是靠著她給我寫的這些信,渡過了那段難熬的日子。
我一直都知道,是她在默默注視著我,她寫字總有一個習慣,會把最後一筆加重,太好認了。
她還以為我不知道。
畢業後能見到她, 我就知道這是我們的緣分,我不想再錯過她了。
我一直都想和她有一個家, 想給她提供好的生活條件,我不想看到她再被人欺負,所以創業那會, 我很拼命。
但是我無權無勢,沒有人脈資源。
我靠在車窗上,車窗磕得我的頭微微晃動,心還是很痛的。
「(她」每次被人灌酒,羞辱的時候, 我隻能忍著。
每天我都壓力很大, 脾氣也變得很差, 連我都瞧不起自己。
可我不想把消極的情緒傳遞給她,也不想她擔心,所以大多數時候,我都選擇沉默, 一個人扛著。
直到我看到了她的日記本,我才知道, 我原來一直到都做錯了,大錯特錯。
我那些自以為對她的好, 對她來說, 是一次又一次的傷害, 是不斷失望的累積。
後來她生病了,變得敏感易怒。
可我還是沒有注意她的情緒變化, 不知道她生病了,依舊沒有給她想要的安全感。
我欠她太多太多了。
欣欣說, 她不想再愛我了。
她就再也沒有來我的夢裡了。
時間開始過得很慢很慢,又好像過去了很多年。
我每年都會去她的墓前看她,為她拂去墓碑上的塵土,放上一束新開的桔梗花。
她說她害怕孤單, 我就陪著她從日出到日落。
我的眼角開始爬上了皺紋,頭發開始變得發白,身體也越來越差了。
牆上掛著欣欣的一張照片,是我抓拍,她蹲在花店門口,撫摸著一隻花貓, 仰頭看見了我,眼裡都是快要溢出來的笑意。
照片裡的欣欣, 還是那麼年輕漂亮。
閉上眼睛的時候, 欣欣的音容笑貌又在腦海浮現。
這天夜裡,我終於夢到了她, 我們回到了大學時光,回到了我們第一次見面。
我看見她被醉漢跟蹤,快步走向前,攬著她的肩膀, 故意說得很大聲:「女朋友, 這麼晚還到處亂逛,我生氣了。」
她沒有很害羞,反而是把我狠狠揍了一頓。
她的嘴角上揚,俏皮地笑道:「你還知道我是你女朋友, 怎麼來得怎麼晚,我生氣了,哄不好那種。」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