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愛我如命,我卻狠心將他賣進小倌館。
前世,他是我的馬夫,卻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我惜才,幫他除了賤籍又輔以良師,最後高中狀元,風頭一時無兩。
他登門求娶,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亦陪他至垂垂老矣,子孫滿堂。
世人皆說當今首輔愛妻如命,唯我嗤之以鼻。
1
李熙之老死時,非要緊緊抓著我的手,一遍一遍地撫摸。
「漫漫,你這一生可有那麼一剎那,對我動心過?」
我皺著眉,抽了抽手,沒抽動。
他澀笑,終於在咽氣前一瞬,輕輕放開我。
他死了。
我長長松了一口氣,感覺呼吸都輕快不少。
這一刻的心情如果說出去,恐怕會被天下人辱罵和恥笑,甚至我的兒女也不會理解我。
是以,我打開窗戶,站在窗邊享受了許久自由的空氣後,才調整情緒打開房門。
悲痛地和家人說:「老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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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死在李熙之入殓後的一個月,閉上窗,燒上一盆碳,往碳上潑下一碗茶。
然後,安安靜靜躺在新做的小牛皮沙發上,慢慢閉上眼睛。
在心裡默默告訴自己,若有下輩子,可千萬別再多管闲事了。
動了別人的人生,惹來自己的因果。
一時爛好心,害自己被鎖後宅,讓一個男人以各種理由和名目脅迫一生。
眼下,那個男人終於死了,我卻也老的走不動了。
可悲呀!可悲!
3
我哪裡想到,一睜眼,便瞧見少年版的李熙之呆愣愣地站在人牙子身邊,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猶記得,這一幕發生在我十二歲那年,我爹商場得意,初來京都置辦新宅,需要買些奴僕。
李熙之就是這時,因清秀的模樣入了我的眼,被我選來當馬夫。
後來……
哼!
我心裡不痛快地冷哼一聲,眸光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果見四周皆是兒時熟悉的景象。
重生了?
那感情好呀!
「姑娘心裡可有人選了?」
留著八字胡的人牙子,笑眯眯地看著我。
我點點頭,眸光略過李熙之,停在他身邊的一個小黑子身上。
「就他吧!」
人牙子點點頭,將小黑子留下,領著另外七個男孩走了。
臨走時,李熙之的腳步微微晃了一瞬,隨後又急忙跟上。
那背影實在落寞,仿佛丟了魂一般。
他們走後,我便讓貼身丫鬟青羽帶上五兩銀子偷偷跟上去,把李熙之買下。
不過,卻沒讓她把人領我跟前來,而是轉送到我哥那兒。
我哥這人打小不正經。
正經營生全不做,單喜歡開花樓,葷素不忌。
前世因這毛病,最後栽在李熙之手裡,成為他威脅我的手段之一。
如今把李熙之送他手上,也算報仇了。
再則李熙之這人,隨著年齡的增長,越長越豔麗。且審美特殊,私下穿著極為放蕩,十足的青樓做派。
說不定,我哥手裡的花樓,會因為他的加入被發揚光大呢?
呵!
4
撇開李熙之後,我覺得我的人生前所未有的暢快。
我在春日的草原策馬奔騰,肆意揮舞著蹴鞠杆。
我在夏夜的荷花池裡,潛泳摘花。
我在秋日的果園裡,混榨各種果汁,在京城熱賣熱銷。
我在冬日的冰湖上滑冰起舞,和下人們壘起一座又一座的冰雕,京城子弟想來觀看要收門票。
我瘋玩了兩年,便要及笄了。
有富家子弟自稱愛慕我的風採,上門提親,爹娘挑挑揀揀,挑了一戶不高不低的小官庶子。
其實比這戶官大有錢的不少,但爹娘怕我嫁進高門大戶挨欺負,便盡量不願高嫁。
但對我這種商戶女而言,小官庶子,也是高攀了。
據說,爹娘收下彩禮這日。
城南小倌館清月樓的花魁,在清月樓屋頂舞劍,紅綢飛舞,一劍成名。
他的劍,比江湖俠客還快。
他的模樣,美得如同畫卷裡飄渺的謫仙人。
有自視甚高的書生酸罵:「不過一個賤籍妓子。」
他卻幾句話把這位進京趕考的酸腐書生,懟的毫無還口之力。
當眾高談策論,四書五經,八股文,無一不精悍絕倫,講得對方啞口無言。
連國子監的山長也聞訊而至,半日聽下來,不敢相信這樣的人,竟然是一個小倌館的花魁。
於是,說什麼也要將人買贖回去做夫子。
不想,居然被拒絕了。
山長以為是籌碼不夠,便又循循善誘,說要幫他剔除賤籍,想法子讓他去參加科舉,可人家依舊無動於衷。
於是,他成了京中最離奇的神秘人。
多少人慕名而來,豪擲千金隻為讓他提點幾句家中後輩。
聽說這人明明身在小倌館,卻總穿得極為樸素。
待人接客,都是淡淡的,不遠不近,給人一種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覺,讓人不敢褻瀆。
身為頭牌,別人找他,竟然隻是下下棋,彈彈琴,從未逾越。
這個人是李熙之。
我知道以他的才情和腦子,無論身處何地,都不可能是一介凡夫。
他是世家小姐公子眼中的奇男子,為了其一睹風採前赴後繼。
而我,隻想離他遠遠的。
但我訂婚這日,我那素未謀面的未婚夫,卻為他瘋狂,為他癲。
不僅在清月樓包場請客,還在李熙之房門口外哭喊:「李熙之,本少爺要訂婚了,你就一點都不吃醋嗎?你這個負心漢……」
李熙之卻是連臉都未露,畢竟,如今為他癲為他狂的公子小姐數不勝數。
他若都回應,把他切成一百塊都不夠分。
雖是如此,可這事兒在京城中傳得沸沸揚揚。
我們兩家的臉面,被那愚蠢的庶子按在地上摩擦,火辣辣地疼。
是以,這場婚事最後不了了之了。
我也因此徹底淪為京中的笑話,再無人上門求娶。
爹娘為此心急如焚,成日看著我長於短嘆。
但這事兒,卻正中我下懷。
婚姻那座牢籠,著實不適合我。
別人眼中的幸福,在我這裡全是束縛。
然而爹娘的擔憂不無道理。
我是女子,不可插手家族裡的生意。
我若不成婚生子,成年之後,家族絕不會再養我,甚至連嫁妝都不稀得給。
畢竟聯姻才能給家族帶來新的人脈,嫁妝才能發揮價值。
我若不成婚,那就是一顆廢子。
正因如此,爹娘才更加擔憂,因為他們想不出女子還有旁的什麼出路。
我卻在這時,請族人收回為我準備的嫁妝,成為族中第一個離經叛道的自梳女。
自梳女在京城是一個生詞,但在我的故鄉香洲卻屢見不鮮。
爹娘起初極力反對,但見我堅持,最終也隻能含淚將我送出家門。
對的,自梳後,就相當於成家了。
隻不過,自己就是自己的家。
爹娘不能再養著我,不然族裡會有意見。
爹娘愛我,卻尊重我的選擇,給我一百兩兩銀子,便由著我去走自己的路。
5
我之前賣果汁和冰雕園掙的銀子,都帶出來了,細數一下,一共一千三百兩。
在京城裡,銀子並不難掙。
畢竟達官貴人不缺銀子,伺候好了,揮霍如土。
隻是京中消費極貴,於我而言略有負擔。
我便幹脆離京,在天津衛定居。
這裡的港口出入船隻極多,南北貨流通,一些西域和南島商人,會隨著貨船北上,倒騰手裡的貨物。
我將帶來的銀子,騰出一部分買地,種上從西域人手裡買來的棉花和土豆。
另一部分,開了一家餐館。
我的餐館和其他食舍、酒館子不一樣。
我這兒,一個客人隻吃一盤飯菜,盤子裡分四個格子。
一葷兩素或者兩葷一素,配上兩大勺的粗糧飯和一個饅頭。
菜量不多,但管飽解饞,也都十分廉價。
客戶群體是給船隻卸貨的工人,薄利多銷。
偶爾某些獵奇心強的貴人,也會讓人打上一份。
其中一道紅燒肉,備受歡迎。
總是有貴人,讓下人來單獨買上一大份,打包帶走。
我的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爹娘和哥哥來看了一眼,發現我收入還不錯,便都安心了。
隻是娘看我的眼神,總是有些滲人。
搞得我毛骨悚然。
後來還是爹給我解了惑。
「你有這本事,你娘能不氣嗎?你若是個男兒身,她得多長臉?」
我:「……」
往後三年,我順風順水順財神,分店開了一家又一家。
南北貨行裡,也逐漸擺上我讓人弄的鮑參刺肚,白糖紅糖大冰糖。
三年裡,我精心培育的土豆和棉花大豐收,一經推廣,種子供不應求。
財源廣進,短短三年,我硬是一躍成為天津衛的首富。
唯一鬧心的事兒,就是我哥把清月樓的分店開到了天津衛。
為了招攬生意,他把京裡的頭牌,也就是李熙之,轉來鎮場子。
如此一來,京城裡的達官貴人,便隨著李熙之蜂擁至天津衛。
我的生意倒又好上一些,隻不過,關於他的事兒,卻總是從四面八方鑽入我的耳朵裡。
「嘿!清月坊的李熙之,你們有沒有去看過?我跟你們說,那是驚為天人呀!我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不對,連女人都沒他好看……」
「我遠遠看過一眼,那和我根本就不是一個物種,你說這樣的人怎麼願意在青樓裡呆著?我聽說是他自己不願意贖身。」
「這我還真知道,有一次他喝醉酒,被他身邊的小廝聽著他的醉話。」
「怎麼說?」
「他說,你讓我在這待著,那我就待著,你行行好,來看我一眼吧!」
「喲!感情是個情種?就不知如此被他惦記的人,是男是女?」
「誰知道呢!他知道自己醉酒失言,便再也不碰酒了。」
「哦……」
看來那人也重生了。
我坐在自家酒樓上掏了掏耳朵,晦氣地呸了一聲,趕緊喊人安排馬車回家。
6
可馬車走進一段小巷時,忽然有一個血淋淋的高瘦男人闖進馬車裡,染血的手一把扣住我的脖子,捂著我的嘴。
「別出聲,讓馬夫繼續走!不然我殺了你……」
嗯?
好刺激!
我的手悄悄落在側邊一個按鈕上,打算讓這個不禮貌的家伙,知道知道什麼是社會的險惡。
然而,就在這時,馬車外忽然響起一道清冽的男音。
「自己出來,饒你不死!」
真是冤家路窄,這一世我和李熙之,竟在這種情況下相遇了。
掐著我脖子的血人,聽到李熙之的聲音後手抖了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沒出聲,卻漸漸加重了掐我脖子的力道,並微微松開捂住我嘴巴的手,用眼神示意我快出聲幫他掩飾。
我翻了個白眼,心道:你就沒點自知之明嗎?
你的血從外面一路淌到馬車裡,跟小山泉似的。
我要怎麼說才能讓他相信,馬車裡沒你?
那可是素有七竅玲瓏心之稱的李熙之啊!
上輩子,我這絕頂聰明的腦子,在他那裡都過不了三招。
雖然我很討厭女強男更強的設定,但人類這種東西,天生慕強呀!
這世上好像沒人願意跟傻子玩吧?
很明顯,掐著我脖子這人,目前就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