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燃好香,上前遞給她。
「太子妃不是要來上香嗎,那就盡快吧。」
逐客令下的如此明顯, 薛以芙當即變了臉色。
「怎麼,本宮好心來上香,你還不歡迎?令章姑娘是鄉下待久了,分不清大小王了嗎?」
我抬起頭,對上她的眼睛,「我聽聞太子妃剛來京城時,一直叫喊人人平等,說自己是新時代的人,如今看來……」
「如今怎樣?」
我搖搖頭,裝作感慨,「如今,泯然眾人矣。」
「你!」
「好你個伶牙俐齒的孔令章,你還當你是準太子妃呢,敢在此跟我叫囂。」
「誰能告訴本宮,以下犯上者,該作何處置?」
薛以芙身後的婢女上前一步,朗聲道,
「回太子妃,您是君,她們是臣,犯口業者,當眾掌嘴二十下,再犯者,棍二十。」
我冷笑,才三年而已,以權勢壓人這一套,她已經用的爐火純青。
「那就好,清英,你就代替本宮去賞她兩巴掌。」
「我看誰敢!」
眾人循聲看去,正是顯容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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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容身著素服,頭上簪著白花,紅腫的眼眶中透露出憤怒。
「薛以芙,想撒野回東宮去撒,別在這裡發瘋。」
顯容說的毫不留情,薛以芙臉色一白,也不忍讓,
「三姐還沒嫁進孔家呢,怎麼就爭著披麻戴孝了,虧你還是阿白的姐姐,怎麼胳膊肘一個勁兒的往外拐呢?」
顯容性子要強,當即就要上手打薛以芙。
幸虧我在一旁眼疾手快攔下。
「公主息怒,今日是兄長忌日,還請大家不要為了一些小事傷了情分。」
「情分?本宮何時跟你有過情分?大家都是女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告訴你,就算阿白與我爭吵一萬遍,他也不會置我於不顧,孔令章,我勸你還是收起你那顆見縫插針的心吧。」
今日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世家大戶,多少雙眼睛盯著,
我難堪的幾乎要暈厥過去。
母親在一旁已經搖搖欲墜,顯然受不了刺激。
我要著下嘴唇,語氣放軟,
「我知太子妃對我誤會頗深,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祭奠兄長,並不為別的,您今日大駕光臨,是孔氏的榮幸,還請移步正廳喝茶。」
說完,我上前躬身,無比卑微的去攙扶薛以芙。
怎料薛以芙並不買賬,反手推開我,
毫無防備的我直接被推的趔趄兩步。
要不是顯容從後扶住我,恐怕我早已出醜。
薛以芙指著我正要發作,門口傳來一聲怒吼,
「薛以芙,你在幹什麼!」
盧飛白身後跟著父親和幾名要員,想必都看見了這出鬧劇。
我深吸一口氣,整理好表情,強顏給盧飛白行禮。
盧飛白當著眾人的面親手扶起我,隨後怒目薛以芙。
「你身為太子妃,不做好女眷表率,反而屢屢跋橫立威,皇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眾人早知太子與太子妃不合,如今太子不顧臉面當眾教訓太子妃,看來二人確已離心。
薛以芙揚起下巴倔強道,「我又沒讓她扶我,再說了,她那副綠茶樣子,就是裝給你看的。」
盧飛白還要說什麼,我扯了扯他的袖子,輕輕搖頭,悽然一笑。
盧飛白眼中的憐惜更加明顯。
誰都知道我孔令章是京中貴女的典範,出了名的端莊賢淑。
我越發退縮,盧飛白就越發覺得愧疚。
「太子真是好大的權威,好端端的吊唁被你家太子妃攪毀,隻怕從逸在天有靈也不得安息。」
一說到孔從逸,盧飛白愧疚更甚。
別人或許不知孔從逸是如何死的,他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是他的伴讀,比親兄弟還親昵幾分。
如今為他而死,實非他所樂見。
「三姐教訓的是,孤在此給老師賠罪了。」
父親眼疾手快扶住盧飛白,「太子殿下萬萬不敢,您今日能來就是微臣的榮幸,何來賠罪一說。」
「孤聽聞府上的超度法師都請的千佛寺高僧,帶孤安排一番,過兩日親自和太子妃給去孔將軍念經超度。」
說罷,盧飛白斜睨了一眼薛以芙,冰冷的眼神中帶著威脅。
薛以芙嘟嘟嘴,不情願對我道,
「令章姑娘,今日我身子不適,衝昏了頭,望你見諒。」
事已至此,我當然不會抓著不放。
我的柔弱和委屈盧飛白都看在眼裡,這便足夠了。
時間一點一點積累,他的天平就會越來越傾斜我。
他或許不是真的愛我,
可放眼全天下,誰又會拒絕一個容顏姣好,出身高貴且對自己滿心愛慕的女子呢。
男人都是這樣。
家裡的總沒有外面的新鮮。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都是一樣的賤骨頭。
04
自我回來我這兩個月,盧飛白多次私下找我,都被我避開。
兄長祭日過後,我承了他的情,再不好意思躲避他。
剛開始,我客氣又疏離,可耐不住他有意引導我們的曾經,我便又變得話多起來。
意識到自己的逾矩,我語氣一頓,又恢復成疏離模樣。
可我實在想說,憋得臉紅,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他看在眼裡,眼中寵溺之色不似作偽,
「旁人隻看到你如何端莊,可我知道,章兒還是個小姑娘。」
畫舫外煙於朦朧,青山隱隱。
畫舫內,溫酒添香,圍爐博古。
三杯兩盞,盧飛白忽而嘆了口氣。
「章兒,若孤說後悔了,你可信?」
他說的含糊,意有所指。
我不搭話,捧著酒杯看向畫舫外。
太容易得到,反而讓人失了興趣。
我便是讓他知道,我孔令章,有自己的傲骨。
他眼中的期待逐漸灰暗,揚起一抹苦笑,
「世事如棋,一步錯,滿盤皆輸。」
接下來,我與他煮酒賞雨,誰都沒有默契的再提風月。
我就是要這樣從容,不主動,不拒絕。
惹得他心痒難耐,再離我不得。
盧飛白對兄長心存愧疚,有有心討好我。
為了表示誠意,千佛寺之行,他並未乘坐轎輦,
而是一步一階走了上去。
「章兒,山路湿滑,你跟在孤身後。」
我看了一眼薛以芙,有些猶豫。
想來這幾日薛以芙也是得了教訓,咬著嘴唇不說話。
盧飛白直接視而不見,又對我柔聲道,
「拉住孤的衣擺,孤帶你上去。」
千佛寺,主持早已安排好廂房。
眾人先休整一夜,明日開始念經。
女眷這邊,我的廂房正好和薛以芙的挨著。
母親身子不好,有些擔憂,怕薛以芙又借機找事。
顯容主動說要與我換個房間,將我們隔開。
今日走了一天,大家都很乏累。
各自用完齋飯便早早睡了。
廂房內檀香繚繞,我睡的很沉。
窗戶吱的一聲發生細微響動,
夜幕低垂,萬籟俱寂,隻聽床榻發出吱呀吱呀的律動聲。
三更天,屋外忽然起了騷動,有人大喊,
「走水啦,走水啦!」
眾人驚醒,慌忙穿衣逃走,都被煙霧嗆得不輕。
幸而是佛寺前面小沙彌們居住的精舍著火了,還沒波及後面的廂房。
眾人坐在廳堂,都有些狼狽。
又聽一個小丫鬟慌慌張張跑過來,「不好了,小姐還在裡面。」
顯容一眼認出,這是孔令章的丫鬟環佩。
環佩氣喘籲籲,「各位主子,我家小姐的廂房門打不開了,小姐要是有個好歹,我也不活了,嗚嗚嗚。」
母親聽到消息差點要背過氣,顯容一邊安撫母親,一邊招呼眾人來我廂房施救。
門窗緊鎖,顯容讓環佩去找主持拿鑰匙。
「一個無品級的貴女,也配讓大家一起等她?不敢開門,不會是在行什麼不軌之事吧?」
薛以芙出言嘲諷,眾人也都有些不耐煩。
顯容無法,隻能對著侍衛道,
「事急從權,你們幾個來把門破開。」
侍衛得了命令,三下五除二就將門拆卸開。
狹窄的廂房內頓時湧入一群人。
廂房樸素,唯有一張桌子和床榻,一覽無餘。
床榻上一人蒙著被子一動不動,
顯容怕孔令章有個萬一,慌忙上前,「章兒,你怎麼樣了。」
「啊!!」
顯容驚呼一聲,嚇得後退兩步。
又像想起什麼,慌忙站在床榻前,聲音有些顫抖,
「眾人速速退下。」
大家不明就裡,可廂房就這麼大,眼神尖的人早看到,
床榻上,分明睡的是一個男子!
眾人一瞬間炸鍋,議論紛紛。
孔母早已受不了刺激,暈倒過去。
顯容幾乎是怒吼出聲,「你們都給我出去!」
薛以芙逮到好機會,怎麼可能輕易放走,
「什麼京中典範,我早說過,孔令章就是一個看到男人就走不動路的騷貨。」
「大家都看到了,孔令章在寺廟偷人,罪大惡極,應該被浸豬籠才是。」
「不,章兒不是這樣的人,孔家的家風大家有目共睹,絕不可能做出這等淫亂之事。」
今日所來之人都與孔氏交好,原本應該站出來幫孔氏說話。
可事實擺在眼前,他們也不敢輕易出聲。
畢竟在場都是女眷,沒什麼話語權,說錯話得罪了人,豈不是要連累夫家。
「茲事體大,去請太子殿下過來。」
06
盧飛白過來時,床上的男人已經醒了。
再看到男人的面孔與自己有幾分相似後,他眼神一凜。
薛以芙先入為主,將事情陳述一番,直接說孔令章偷人。
「女兒家的貞潔最重要,事情還未明朗,太子妃還是不要亂說的好。」
薛以芙聞言冷笑,「三姐,聽聞今夜是你主動跟孔令章換房間的,你本就有嫌疑,如此替她辯解,難不成這男人,是你們二人的相好?」
顯容被氣的不輕,偏偏換房間一事她無可辯駁。
盧飛白沒理會女人之間的交鋒,直接問跪在地上的男人,
「這裡是女眷的廂房,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男子有些脾氣,哼了一聲,並不答話。
一旁的侍衛直接抽出佩刀,扎進男子臂膀。
男人吃痛一聲,依舊嘴硬,「你就是將我打死,我也不會吐露半分。」
薛以芙譏諷道,「看來還是個情真意切的姘頭。」
盧飛白眼見審問不出什麼,揉了揉眉心,
「將此人押解到大理寺監牢,詳細審問。」
兩名侍衛得令,正要將男子押下去。
「咦,大家怎麼都在這裡?」
眾人轉頭,赫然見我站在門外。
那男子更是一喜,「章兒!」
薛以芙先發制人,「大膽孔令章,佛門本是清淨之地,你卻行如此淫穢之事,世家的臉都讓你丟進了。」
我狐疑道,「你們都在說什麼?」
「太子殿下,父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眾人緘默不語,我越發摸不著頭腦,
「我認床,睡不著,今夜便去小佛堂給兄長念經,剛剛走水,我被濃煙嗆到昏迷,若不是小師父救我,恐怕我早已命喪黃泉。」
身後跟著的小沙彌念了聲阿彌陀佛,證明確有此事。
「若真如你這麼說,這個男人是怎麼出現在你廂房的?」
我仔細看了這男人的眉眼,確認不是相熟的人,
「我確實與他不認識,當時我去小佛堂念經,我的侍女環佩可以證明,我昏迷後,隱約還聽到環佩去喊人。」
我剛說完,就有侍衛來報,說我的侍女環佩被濃煙嗆死了。
男子聽到這句話,忽然大叫,「一切都是我一廂情願,與章兒無關,我與她是清白的。」
我大怒,「是誰派你來汙蔑我,汙蔑女子貞潔,當剝皮斬首,你可得想清楚。」
那男人神情哀傷,「章兒,昔日梨園一曲,你奉我為入幕之賓,如今你為自保與我劃清界限,我不怪你。」
「諸位,是我一廂情願,情難自禁,與孔姑娘毫無關系。」
這人表面替我開解,內裡卻將事情越描越黑。
女兒家的貞潔勝於一切,若今日真讓人汙蔑成功。
我不僅會臭名昭著,還會連帶孔氏一門也抬不起頭。
「諸位知曉我幾年一直在外生活,如今剛回京中月餘,怎會與他人有染。」
「我孔令章今日不妨告訴各位,我心系太子未曾更改,此等魚目混珠的事,我孔令章還不屑於做。」
我說的擲地有聲,有幾人已經暗暗點頭,為我辯解。
「孔姑娘出身高貴,有大把前途,還會將一介戲子當個寶,反正我不信。」
「對啊,還有環佩之死,怎麼看怎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