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飛白眼中有感動之色,「章兒……」
眼看風頭即將轉向,男子忽然轉了語調,
「章兒,我已經將所有事情一力承擔,你為何還要貶低我!」
「既然你這麼著急跟我劃清關系,我偏不如你的願!」
男人破罐破摔,大聲道,「你將印有太子生辰八字娃娃放置在佛堂下,借著給你哥超度時,將娃娃放在功德箱裡。」
「還說七日之後,太子便會徹底被你魘住,讓你當太子妃。」
此話一出,結合我剛才說的對太子一往情深的話。
一舉將我定死。
侍衛速度之快,氣喘籲籲將功德箱抱來,
劈開的瞬間,一個精致的布娃娃隨著一堆銅板滾落在地。
男人哈哈大笑,「章兒,我得不到你,那就讓所有人都得不到你,我們一起死,下地獄也做一對鴛鴦。」
「孔令章,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我退後兩步,耳邊出現刺耳的尖銳聲音。
昏厥的母親,憤怒的父親,失望的盧飛白,得意的薛以芙以及……擔憂的顯容。
這是一個專門為我設的局,我辯無可辯。
「來人 ,將這一對奸夫淫婦關進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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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認命般被侍衛押解走。
這一局,敗象環生。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可不到最後一刻,焉知誰是螳螂,誰是黃雀呢。
07
在牢裡待了七日,無一人來審問我。
我就像是被人遺忘了般。
直到第十日,顯容匆匆而來,我才知原來是聖上病重。
如今所有人都在為自己綢繆,自然也無人提調我。
顯容說如今京城正亂著,我又出了這樣的事,不如去外面躲躲。
「放你在這裡我實在不放心,這裡的人我已經打點好了,外面有馬車,你且換了這身衣服,跟我出去。」
我猶豫道,「可是父親那邊……」
「你父親那邊自有我去說,對了,你身上有沒有什麼信物,快留給我,等事情定了我就讓人接你回來。」
我看著顯容著急的臉,有一瞬間恍惚。
顯容推了我一把,「還傻站著幹什麼,趕緊隨我出去。」
「嫂嫂,我爹娘就拜託你照顧了。」
顯容一愣,隨即揚起一抹笑,「傻姑娘,快走吧,對了,信物給我。」
我看著她迫切的眼神,緩緩將懷中的玉佩拿出來。
顯容一把拿過,將我一路塞到馬車裡。
「阿四,快帶孔姑娘走。」
馬車嘶鳴奔騰,我掀開窗簾,看見顯容站在路上目送。
笑意中帶著殘忍。
我嘆息一聲,
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啊。
馬車行至荒郊,我將懷中的火折子吹開,悄悄朝窗外探去。
火折子中特有的紫色煙霧隨著風聲飄入上空。
不多時,便有人攔下馬車。
為首之人問我,阿四如何處置。
我淡淡道,「殺。」
08
我在京郊別苑安頓下來,隻每日讓人在顯容事先安排好的地方放飛一隻鴿子。
一開始,顯容是想讓我死的。
隻有我死了,孔氏和太子的矛盾才會徹底不可調節。
以顯容的手段來說,千佛寺事件可以說是漏洞百出,唯有一個快字能混淆視聽。
可沒辦法,誰讓天子忽然病重。
計劃趕不上變化,她隻有出此下策。
當年那名江湖女子出現的太過蹊蹺,父親幾乎用盡了一切手段暗中調查。
從僅有的意思線索中抽絲剝繭,才漸漸懷疑到顯容身上。
原來,顯容從一開始就是在蓄意接近兄長。
待兄長徹底愛上她,她再設計讓兄長為盧飛白而死。
這樣一來,身為鐵杆太子黨的父親就會與盧飛白離心。
從而一步一步為她所用。
三年前離京,表面是我被退婚,傷心欲走。
實際上我是去查探她的底細。
身為公主,卻能指揮江湖勢力。
我要一步步查清楚,她的底牌到底在哪裡。
在外三年,我經歷過大大小小數十次暗殺和毒害,皆有驚無險活了下來。
這一切都與她脫不了幹系。
不得不承認,顯容真是天生玩弄人心的高手。
她每月一封噓寒問暖的書信,話裡話外都在透露太子與薛以芙如何恩愛。
最後再為我憤憤抱不平。
若不是我早知道真相,恐怕也被她迷惑。
年初,她忽然寫信暗示我回來。
信裡說太子與薛以芙離心,太子在醉酒後還喊了我的名字。
我正驚訝於她的轉變,父親就來信說,天子頭疾加重,幾次暈厥。
頃刻我便想通了一切。
這是看在外除不掉我,便想讓我回京,伺機而動。
兄長祭日在即,顯容格外上心,一個勁提醒我莫要忘記仇恨。
祭日那日,她素服簪花,早早就來府裡上香。
還出言替我解圍,教訓了薛以芙。
她自以為表演的很好。
三年來,兄長每次祭日,她都傷心欲絕。
京中無人不知她對兄長情根深種,以未亡人自居。
實際上,她未有一次去過兄長的墳前。
她與薛以芙一唱一和,引導盧飛白去千佛寺上香,
這樣一來,當日所有人都要跟著一同前去。
殺不掉我,就毀掉我。
而毀掉一個女子最快的方法,便是貞潔。
父親隻有一兒一女,兒子為盧飛白而死,
若女兒再因盧飛白被毀掉貞節,那孔氏一族將會失去最大的籌碼。
屆時她再許以重利,父親十有八九會倒戈。
可她不知,三年裡,我早已借著遊山玩水之名,將她的底牌全部摸清。
09
金吾衛來時,已是半個月後。
前一夜,鍾鳴九聲,天子駕崩。
東白既白,晨曦微露。
金吾衛整齊的站在兩側,口中齊喊,
「恭迎皇後娘娘回京。」
我的眼淚霎時噴湧而出,抑制不住的笑容中充滿擔憂,
「太子可安好?」
為首頭領恭敬道,「先皇駕崩,太子已於昨夜成為新帝,下旨今日一早就接皇後娘娘回宮。」
我這才仿若聽到他喚我皇後娘娘,一時有些錯愕。
「太子妃她……」
「卑職隻知道皇上讓卑職接皇後娘娘回京,其餘一概不知。」
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帶著劫後餘生的欣喜,
「那便勞煩諸位了。」
金吾衛將我從別苑一路護送至宮中。
再見盧飛白,他已是頭戴玉龍珠冠新帝。
縱使穿著孝服,可通身意氣風發,無一絲親人逝去的傷痛頹唐。
我跪地行大禮,恭祝吾皇萬歲。
卻被他親自攙扶起來,一把摟入懷中。
「章兒……朕的好章兒。」
不過須臾,斷了線的眼淚便落在他肩膀。
我不再壓抑自己心中的感情,「飛白哥哥,章兒再也不要離開你。」
此時此刻,我變回了他口中那個滿眼是他的小姑娘。
盧飛白將我抱的更緊,「若不是老師將真相和盤託出,朕竟不知道朕的章兒有如此膽魄。」
聽到誇獎,我的臉上出現緋紅,「隻要能幫到你,我便願意。」
盧飛白感動不已。
顯容隱藏的太深,若沒有我和父親的幫助,他恐怕早就著了顯容的道。
對於顯容的懷疑,我讓父親出面擔下所有功勞。
而我,隻不過是在外遊山玩水,偶然發現了兩座正在開採的金礦,
我覺得新奇,便寫信告知父親。
我與父親一直想不通,顯容為何能趨使那些江湖勢力為她賣命。
後來調查才知,顯容竟然在暗中開採金礦!
礦石連同米、鹽、茶、馬,都屬於皇家所有物。
顯容連同江湖勢力將兩座金礦佔為己有。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有了這座金礦,何愁沒人給她賣命。
而在父親口中,自己就是從那刻開始覺得不對勁。
經過詳細的調查,確認顯容公主懷有異心。
這才告知了盧飛白。
盧飛白對於父親的坦誠和忠心很是高興,當場說要我讓我來當他的皇後。
「一個月後登基大典,也是你的封後大典,章兒,與朕一起接受萬民朝拜,共享盛世繁華可好?」
沒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感動到無以復加。
相反,我拒絕了他。
「飛白哥哥,我很想做你的妻子,可是太子妃還健在,若您貶妻為妾,御史們定會上諫。」
「再者……」,我愴然一笑,「我名聲盡毀,若真當皇後,豈不是玷汙了你。」
「你還要瞞我多久?千佛寺之行你已知道兇險,卻還要以身為餌。」
「孤從前選錯了路,和你離散三年,如今朝花夕拾,再陪朕同行這一段路,好嗎?」
我喜極而泣,撲入他的懷中,不再堅持。
10
盧飛白對我有愧,封後大典辦的格外盛大。
更讓我與她共同接受萬民朝拜。
朝堂漸漸安穩下來,是時候處置罪臣了。
顯容,這個最大的幕後黑手,盧飛白當然不會留她。
因她是公主,涉及皇家秘辛,並沒有經過大理寺和京兆府審理。
直接被盧飛白賜了白綾。
她的母親已被賜死,其母家也被盧飛白找各種理由。
死的死,貶的貶 。
行刑是我親自去的。
顯容看著身後的毒酒和白綾,自嘲一笑,
「是讓我自己選嗎?」
「不。」我搖頭。
「嫂嫂多慮了,是先喝牽機,待一個時辰後腸穿肚爛,再掛白綾。」
顯容從上到下將我打量一遍,「從前我倒是不知道,章兒的心如此狠毒。」
「嫂嫂過譽了,比起狠毒,哪有嫂嫂親手設計殺死準丈夫來的強呢。」
顯容面色一白,笑容中帶著愧疚,「午夜夢回,我悔恨過的。」
「可他死了,我得讓他的死有價值些,待我成為女帝,自會追封他為皇夫。」
「章兒,你是從什麼時候懷疑上我的。」
這話問的我著實想笑,兄長的死如此荒誕,父親焉能不查探?
更何況這三年她對我下了數十次毒手。
隻要做了,便不可能一幹二淨。
顯容自嘲的搖搖頭,昔日意氣風發的三公主,像個階下囚般,臉色灰暗。
不,應該說,她現在就是階下囚。
「章兒,以你的才智,若和我聯手,來日我登基,那你便是女相。」
「你這樣耀眼的女兒,怎麼甘願依附在男人身上,成為菟絲花呢?」
這句話細細想來是沒錯的。
若女人真能頂天立地,為何要依附在男人身上?
女兒家讀書識字,也可成就一番作為。
對於顯容想做女帝的思想,同為女子,我甚至能夠設身處地的理解。
甚至於和她一同展望。
隻可惜,一步錯,步步錯。
她的計劃中,兄長成了必死的一環。
因為她要拉攏的,自始至終都是父親領頭的孔氏一族。
「章兒,不管你信與不信,我其實沒想真的讓你死,原本那些刺殺就是讓你假死,等成事後,我還會讓你出將入相。」
「你將所有的刺殺毫無保留的告訴我,還直接對號入座引到薛以芙身上。」
「你太聰明了,連我也被你誤導,以為你真的對薛以芙恨之入骨。」
到最後,她幾乎是在對自己喃喃自語,
「從逸就你一個妹妹,她那麼疼你,我怎麼舍得讓你死呢……」
「我帶你騎過烈馬,也與你月下獨酌吟誦風月,你要相信,我是真的把你當妹妹。」
對於這些話,我早已無動於衷,心裡沒有一絲波瀾。
我不相信,若真的愛一個人,如何能狠心殺死他。
她不是愛兄長,隻是在悔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成事。
她隻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我端起毒酒,「良辰已至,這就請您上路吧。」
終於,她的眼中出現恐懼,空洞的眼睛流下兩行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