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

第1章

字數:3820

發佈時間:2025-03-27 15:04:26

電臺裡播放天才畫家賀輕舟的採訪時。


我正被前夫按在車裡拿皮帶抽打。


「離婚了又怎樣?老子要睡你,天經地義。


「小雨這個月的生活費,你不想要了?」


我捂著額頭閉眼流淚,渾身發抖。


車內回蕩著賀輕舟的回答,嗓音低沉:


「嗯,的確,《如月》這幅畫是我最重要也最喜歡的作品。


「但這個人,就算了吧。」


1


賀輕舟攜蘇清進包廂時,我正舉著酒杯給老同學李朗敬酒。


「李總,這酒我喝了,那剛剛說的事……」


李朗哈哈一笑,聲音驟然變大:「嗐,姜如月,我們都這麼多年的老同學了,不就是借點錢嗎?來,我們接著喝!」


霎時間,空氣都安靜了。


賀輕舟就是這時候出現的,他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在我臉上,似笑非笑地開口:「借錢?要多少?」


蘇清捂嘴淺笑:「輕舟,你忘啦,她當初可是跟過梁嘉實的,怎麼可能會缺錢?」


賀輕舟神情一松:「也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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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喧囂所淹沒,隻是李朗貼著我,酒氣刺鼻。


他眼神迷離,大著舌頭問:「姜如月,錢的事我幫你解決,但你是不是也要表示表示?」


高中時,他曾經和我當過一段時間的同桌,我自認和他關系不錯,如今近乎十年過去,再聊起來,全是人情世故。


震耳的音樂聲中,我賠著笑:「那改天我請你吃飯。」


「姜如月,你要借的是十萬,不是十塊。


「其實我一直對你有好感,你看——」


左手突然被握住,我下意識用力往外抽:「對不起,我已經結婚有孩子了。」


包間內的音樂剛好播放到了尾聲,以至於在場每個人都無比清晰地聽到這句話。


數道目光齊齊投向我和李朗。


他有些尷尬,隨口搪塞兩句,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隻是等到音樂再起時,他搓著手道:「姜如月,我剛問過秘書了,最近公司資金可能有些困難……」


後面的話我已經聽不下去了。


醫院已經下了最後通知,如果不能續上費用,小雨就隻能出院。


在場的老同學中,李朗的生意做得最大,可現在他出爾反爾,我又能如何?


抬起頭時,不期然地撞進賀輕舟的黑眸中。


數秒後,他唇角漾出一抹冰冷的笑來。


2


分手那年,我和賀輕舟鬧得特別難看。


他在大雪裡站了一晚上,最後暈倒被送去急診。


他的室友罵我狠心、拜金,為他不值。


就連我的室友都看不下去了。


她們隱晦地提醒我,梁嘉實曾經腳踏幾條船,這種人是沒有心的。


我隻覺得疲憊,插上耳機,一概不理。


賀輕舟出國前給我打過一通電話,我沒接。


後來,不時從其他同學口中聽說,他出息了。


成了知名畫家,隨便一幅畫就是高價。


他和蘇清在一起了,成了藝術界的金童玉女。


現在,他回國了。


回憶隻是一瞬,不覺竟已過多年。


洗完手後我打算離開,今天的高中同學聚會,我就不該來。


「姜如月。」耳熟的清冽男聲在身後響起。


我渾身一僵,轉過臉時,臉上帶了幾分笑:「好久不見。」


他盯著我的眼睛,帶著幾分嘲弄:「也沒多久,隻是五年零六十三天而已。」


我幹笑,不知道說什麼好,下意識地捏緊了帆布包的包帶。


他的語調貌似關心:「經濟上碰到什麼困難了?梁嘉實不給你錢嗎?」


我垂下眼:「我女兒生病了。」


梁嘉實不過是個幌子,我甚至都不認識他,但在蘇清的安排下,他卻成了我的緋聞男友。


不過這些事也沒必要告訴賀輕舟。


他又問:「她多大了?」


「四歲。」


剛好是他出國後沒多久的事。


賀輕舟深吸一口氣後又吐出,遞過來一張銀行卡,面上帶了幾分嘲諷:「拿去吧,就當謝謝你當年的分手之恩。」


分手之恩。


我的眼淚幾乎立刻就湧了出來,模糊了視線。


那一年臨近畢業,學校有一個出國的名額,給了賀輕舟。


他卻因為費用高昂而打算放棄。


蘇清找到我,開門見山道:「姜如月,如果你真的愛他,就和他分手,他出國的錢不是問題。」


多麼庸俗的劇情,沒想到就這麼發生了。


見我猶豫,蘇清質問:「愛一個人不是希望他更好嗎?姜如月,難道你就忍心他的才華被埋沒嗎?」


賀輕舟在繪畫上的才華有目共睹,這也是老師給他留這麼一個名額的原因。


他的確應該感謝我的分手之恩,如果當年我纏著他不放他走,肯定沒有今天的知名畫家賀輕舟。


我抬起眼睛,從他手裡抽過那張銀行卡,強忍著淚道:「那就謝謝你了。」


3


在和葉一池數次溝通後,他總算同意見面。


半小時後,我上了葉一池車的副駕駛。


花襯衣敞開,脖間的金色項鏈扎眼,他抽出一根煙吊兒郎當地叼在嘴裡,聽我說完後,反問:「姜如月,是你要離婚,現在是你的女兒生了病,你來找我幹什麼?」


葉晨雨一出生,我就提了離婚,結果呢?一直拖到她生病確診,葉一池才同意。


他不是同意離婚,而是同意甩掉這個包袱。


我氣得渾身發抖,卻還是抓住了他的胳膊,求他:「葉一池,無論如何,你都是她爸爸,隻是配對,還不一定配得上,你去試試好不好?」


葉一池斜睨了我一眼,單手解著我襯衣的扣子:「也不是不行。」


絕望的情緒四處蔓延。


當初懷上這個孩子本就是意外,我不想要,結果所有人都阻攔我,強令我留下。


她好不容易健康長大到四歲,還沒有見過更大的世界,卻已經成了所有人的負擔。


葉一池粗糙的手從領口探了進來,胸口一涼,我下意識甩了他一巴掌,卻被他揪住頭發狠狠按在了車門上。


電臺裡,細微的電流聲充滿狹小的空間。


似乎是一個採訪。


主持人用欣喜的語氣祝福此人的畫作拍賣出了千萬的高價,破了自己最高紀錄:


「賀老師,聽說這幅畫上的人和您頗有淵源,能給大家分享一下你們之間的故事嗎?」


葉一池撕開我的襯衣,沉重的身軀壓了上來:「敢打老子?姜如月你真是活膩了。」


電臺裡賀輕舟的聲音沉穩傳出:「是的,這幅叫《如月》的作品,原型是我的初戀。」


我渾身一震。


葉一池撐著身體起身,喘著粗氣問:「賀輕舟?哈哈,他知道你現在在幹什麼嗎?」


頭發被揪起來,葉一池甩了我一巴掌:「說話啊!」


葉一池罵罵咧咧的聲音徹底蓋住了採訪的聲音,我隻聽見,最後,賀輕舟含著笑道:「嗯,的確,《如月》這幅畫是我最重要也最喜歡的作品。


「但這個人,就算了吧。」


整個身體幾乎要裂開,我捂著嘴淚如雨下。


4


車窗落下,熱風吹散車內難聞的味道。


葉一池系著皮帶,不耐煩道:「需要配型的時候你再給我電話。


「其他時候就別聯系我了,忙得很。」


扎好的頭發散落下來幾根,葉一池隨手幫我攏上,臉上帶著玩世不恭的笑:「你啊,聽話點,也不至於吃這麼多苦頭不是。」


我默默扣好襯衣扣子,提著包下車。


一抬頭,卻發現從旁邊車裡下來的是賀輕舟和蘇清。


蘇清率先打招呼:「如月,這麼巧?你也來這兒吃飯?」


我垂著頭「嗯嗯」兩聲,不太自然地抬手捂住了右頸。


這裡剛剛被葉一池給咬了一口,不用看肯定是紅了。


「如月你應該還沒吃飯吧?要不一起?」蘇清挽住我的手,不由分說便要拉著我走。


她的力氣出奇地大,我一時竟然掙脫不得。


西餐廳裡,蘇清自然而然地和賀輕舟並排坐在一起,他們衣著光鮮,時尚亮眼,十分般配。


而我隻是穿著最樸素的白色襯衣和牛仔褲,局促不安地低頭喝水,用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五年過去,有什麼早已在我們之間改變。


明明曾經大家都在一所高校裡學習,甚至在同一間大教室裡上過課。


但現在他們已經躋身上流,而我的人生就像脫了軌的列車,朝著懸崖高速駛去。


席間,蘇清很熱情,不住地招呼我,讓我不要拘束。


「說起來,如月,原來你和葉一池結婚了呀?」蘇清慢條斯理地叉了一塊牛排放進賀輕舟盤中,「真是讓人意外,輕舟,你說是不是?」


賀輕舟沉默著,一聲「嗯」似乎從喉間溢出。


蘇清似乎看出了賀輕舟的不悅,巧妙地將話題一轉,開始講起他們留學時候的事情。


在遙遠的國度,家鄉的故人就變成了更親密的朋友。


偶爾蘇清便會邀請賀輕舟和同學們一起在家裡煮火鍋,熱辣辣的火鍋後,是一張張思鄉的面孔。


他們去過埃菲爾鐵塔的頂層共進晚餐,俯瞰巴黎的夜景。


也曾一起前往盧浮宮,參觀各種絕世名作。


在蘇清和賀輕舟的合照裡,蔚藍的天空在他們頭頂,藍寶石色的海水就在他們身後,陽光明媚,就如他們的未來一樣。


心髒突然就密密麻麻地痛了起來,我倉皇站起:「不好意思,我去趟衛生間。」


5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竭力挺直腰背,但眼眶裡迫不及待湧出的淚水還是將我出賣。


大學時,賀輕舟曾經問我以後想去哪裡旅遊,他要和我一起攢錢,在未來一起去。


可後來,他遍歷浪漫之都的每個角落,卻是和別人留下一段又一段珍貴的回憶。


頭頂的銀杏樹葉落下,我扶著粗糙的樹幹慢慢蹲下。


胃,似乎痙攣起來了。


朦朧的視線中,锃亮的皮鞋停在我面前。


隻聽見「咔嗒」一聲,打火機的火苗噌地一下燃起,來人深吸一口,開口時聲音已帶上了幾分嘶啞:「姜如月,你為什麼和葉一池在一起了?」


怒氣像煙霧一樣飄散。


我撐著樹幹,緩緩站起來:「沒那麼多為什麼。」


賀輕舟把手頭的煙狠狠捻到樹幹上,眼睛亮得驚人,他怒不可遏道:「你就這麼愛他,非他不可嗎?姜如月?」


一連串的質問,像狂風驟雨一樣劈頭蓋臉地砸過來,讓我一時失語。


或許是幾秒,也可能是幾分鍾。


我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定了定神:「這和你沒關系,我還有事,先走了。」


手腕突然被扼住,賀輕舟的手指落在了我右頸上,力度由輕到重,質問道:「你們剛剛在車上做了什麼?」


皮膚被他的手指用力摩擦著,我下意識地一縮,他卻不讓步,死死地扣住我肩膀:「葉一池能給你什麼?讓你這麼死心塌地?」


我沒有抬頭,隻是輕聲問道:「賀輕舟,你到底在生氣什麼呢?是在氣和我結婚的對象是別人,還是在氣葉一池這個人的存在?」


葉一池是我們的高中同學,不學無術,仗著家裡拆遷到處惹是生非。


而這樣的暴發戶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欺凌班裡的窮人。


賀輕舟就是他欺凌的主要對象。


他會伙同其他人把賀輕舟關在衛生間,直到上課鈴聲響起,才一哄而散。


到後面,賀輕舟甚至都不敢到學校來。


最後,是我每天陪他一起上下學,不停地安慰他,才慢慢將那個跌進深淵的賀輕舟給拽了上來。


這個問題似乎是戳中了他的痛楚,賀輕舟胸口劇烈起伏著,眼底恨意凜然。


僵持片刻,我平靜道:「我要去接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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