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葉晨雨的病情不容耽擱。
醫院通知我可以進行配型檢查後,我第一時間聯系了葉一池。
電話那頭喧鬧得很,葉一池懶洋洋地說了句等會兒就來。
可一直等到中午,他都沒有來。
醫生催了幾次,我隻能低聲下氣地乞求再等等。
指甲不自覺地掐進肉裡,我痛到幾乎麻木。
走出病房,尋了個消防通道,我開始一個個地打電話給認識的朋友,得到的回答卻讓我的心越來越沉:
「不好意思啊,我身邊沒有在醫院工作的朋友。」
「對不住啊,這種情況隻能排隊等。」
通訊錄裡能聯系的人,我都聯系了個遍。
就連蘇清,我都找了,她卻隻是風輕雲淡道:「要不你再生一個?我看電視劇裡都是這麼演的。」
我哐的一聲,就把電話掛了。
通訊錄的最上面,還有一個人沒有聯系。
深吸一口氣後,我撥出賀輕舟的電話。
那頭很快就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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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輕舟,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那頭的呼吸重了起來,我幾乎都能感受到他的怒火,但最後他隻是冷冷道:「半小時內,來御龍灣 12 棟 8 樓找我。」
醫院距離那個地兒不遠,但這一片的交通極為擁堵。
掛斷電話的瞬間,我拔腿就跑,回病房拿了包,火速下樓。
上了出租車後,催促道:「師傅,麻煩去御龍灣,快點。」
即便如此,沿途紅綠燈眾多,出租車走走停停,仍然以龜速前進。
我心急如焚,一邊給賀輕舟發短信說明情況,一邊不住地催促司機。
司機無奈道:「美女,你也看到了,這種情況,就算我想快也快不了。」
一個半小時後,我才到達御龍灣,連走帶跑趕到 12 棟,電梯卻都在上行。
我一咬牙,索性從步梯爬上了 8 樓。
按響賀輕舟的門鈴時,距離我給他打電話已經過去了 1 小時 45 分。
門被從內拉開,賀輕舟穿著黑色的羊絨衫,站在門口,面色陰沉:「你遲到了。」
「等等,」我及時用手把住要關的門,門因為慣性而用力撞到了手上,劇痛襲來,我強忍痛楚拉住他的袖子,「我真的有急事,求你幫幫忙。」
7
門被關上的瞬間。
賀輕舟便將我抵在了牆上,他滿面怒容:「姜如月,那是你和葉一池的女兒,我憑什麼幫你?」
「我和葉一池離婚了,他不管這個孩子,可孩子是無辜的。」我雙手拉住他的胳膊,哀求道,「再繼續拖下去就來不及了,賀輕舟,求求你幫幫忙。」
賀輕舟居高臨下地凝視著我,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可以啊,但你讓我幫你,那你是不是該拿出誠意來?」
眼底的希冀徹底破滅,我抬手顫巍巍地攬上他的脖子。
右頸一痛,卻是賀輕舟用力地咬了上來,尖利的牙齒刺入皮膚,血腥味在鼻尖蔓延。
他的吻像火一樣走遍全身,大手重重地將我按入他懷裡,一下一下的衝撞中,窗外下起了雨。
雨水越來越大,飛入陽臺,衝洗著花架上怒放的鮮花。
花蕊被秋風帶動著在空中亂舞,白色的紗簾被高高卷起,遮住了一室的繾綣。
我感覺自己像一葉在海浪上漂泊的小船,被波濤洶湧的海浪拋上拋下,隻能無助地摟住賀輕舟的脖子。
恍惚中,我記起高考後,父母在家記錄下我的學費、生活費。
我縮在客廳的角落裡,聽他們計算從小到大花在我身上的每一筆錢,而那筆大額花銷還需要再加上上大學的花費,最後變成了天文數字。
所以他們不願意。
我不忍再聽,躲在房間裡偷偷給賀輕舟電話,惶恐又無助。
一刻鍾後,他敲響了我家的門,和我爸媽據理力爭,文質彬彬的少年爭得臉紅脖子粗,吵著要報警,才總算說服我那重男輕女的父母,願意負擔我在大學期間的費用。
可現在,曾經站在我身側的人,變成了壓在我身上的山。
他化身為獸,踐踏著我的尊嚴,扯下我最後的遮羞布,迫使我臣服。
我卻不得不從。
8
託了賀輕舟幫忙,很快醫院就找到了匹配的捐贈者。
手術定在了下周二。
手術之前,葉晨雨吵著要見爸爸。
四年裡,除了我生產那一年,葉一池在家待過幾天外,其他的時間,他都在別的女朋友家裡。
葉晨雨根本就沒怎麼見過這個爸爸,但血脈親情就是這麼無解,即便沒見過卻日日思念。
我隻好騙她,爸爸出差去了。
小丫頭正是不講理的時候,哭個不停,吵得整個病房都不得安寧。
賀輕舟推門進來的時候,她正躲在被窩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壓低聲音問:「你怎麼來了?」
他隻是抿抿唇:「來看看。」
葉晨雨聽到動靜,立刻從被窩裡探出小腦袋來,眼睛上還掛著淚珠,卻怯生生地喊了句「爸爸」。
我有些尷尬,剛準備解釋。
賀輕舟按住我的手腕,唇邊溢出一抹溫柔的笑:「過來,看我給你買了什麼禮物?」
他像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拿出一隻小兔子玩偶。
葉晨雨又激動又興奮,接過兔子,寶貝地抱在懷裡,又躲進了被子裡,好奇地張望著賀輕舟。
小孩子的腦瓜裡總是有很多奇妙的問題。
「爸爸,你為什麼現在才來看我?」
賀輕舟斂眉:「我錯了,原諒我好嗎?」
「爸爸,你是不是也惹媽媽生氣了?」
「是呀,不過以後不會了。」
「爸爸,你以後能一直陪著我嗎?」
「你隻要乖乖地,我每天都陪著你。」
聽著聽著,我的眼圈漸漸紅了。
明明是很日常的溫馨場面,但我卻從來沒和葉一池擁有過。
我借故去接水,匆匆出了病房。
不自覺地背過身去,擦著眼角的淚。
轉身時,卻突然撞到賀輕舟身上,他扶住我,微微蹙眉:「小心點。」
「你別多想,我隻是想孩子能順利完成手術。」賀輕舟解釋。
我胡亂地點頭:「嗯,我知道,謝謝你。」
9
賀輕舟每日都來陪葉晨雨玩一會兒。
有時候會帶一個小玩具,有時候則是一本童話書。
他坐在床邊,用無比溫柔的語調給葉晨雨朗讀童話故事。
眼看著葉晨雨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我的心情也輕松不少。
手術的前一天,我剛送走賀輕舟,蘇清就給我打來了電話。
她約我在樓下見面,我隻好委託護士幫我照看一會兒孩子。
樓下,蘇清臉上帶著笑,她遞過來一個信封:「如月,聽說你孩子在動手術,一點心意。」
「謝謝關心,但這我不能收。」
「收下吧,就像當年那樣。」蘇清突然道。
我不明所以:「我什麼時候收了你的錢?」
蘇清嘆息一聲:「如月,如果不是你孩子的事,賀輕舟現在可能正在蘇市舉辦巡回畫展,你已經耽誤他太多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愛一個人是要讓他更好,而不是拖累他。」
我搖頭,目露茫然,我又一次拖累到他了嗎?
「如月,你老實告訴我,你還愛他嗎?」
我的心慌亂了一瞬,又很快鎮定下來:「蘇清,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
10
手術當天,賀輕舟沒有來。
葉晨雨一直朝著門口張望,期待卻次次落空。
「媽媽,爸爸怎麼還沒來看我?」她奶聲奶氣地問道。
小丫頭真把賀輕舟當成自己的爸爸了。
我強壓下心頭的不安,安慰道:「爸爸今天在忙,等你一覺醒了,就能看到他了。」
昨晚,賀輕舟和葉晨雨拉鉤,承諾明天一定會來。
可一直到這會兒,他都沒到。
病房裡突然闖了一個人進來,不等我反應過來,葉一池氣勢洶洶地揚手給了我一個巴掌:「賤人!你他媽給老子戴綠帽子?怎麼敢的?你把老子當什麼了?」
病房裡立刻騷亂起來。
葉晨雨尖叫大哭,不停地喊媽媽。
我的衣服被葉一池抬手給撕破,像破布一樣掛在身上,漏著風。
兩道耳光用力甩在我臉上,後槽牙好像都被打松了。
他怒氣衝衝地騎在我身上,一邊打一邊罵,隨手抽出皮帶,泄憤地用力甩下。
就像過去每次他喝醉回來時一樣。
我咬著牙朝著葉晨雨伸出手去,抽著氣安慰道:「小雨乖……媽媽,媽媽沒事……」
等到護士和保安把葉一池拉開時,我全身都像散了架一樣的疼,卻還是堅持起身,踉踉跄跄地把孩子抱在懷裡安撫。
「嗚嗚嗚,爸爸,爸爸怎麼還不來?嗚嗚嗚嗚!」葉晨雨暴哭。
我垂下頭,無力地抵在她的頭頂上,心裡也下起了雨。
11?
半空中驚雷陣陣。
賀輕舟淋著大雨進了住院部,他不自覺握緊拳頭。
就在剛剛,他要出發前,蘇清給他聽了一段錄音:
「收下吧,就像當年那樣。」
「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
「我和他已經不可能了。」
字字誅心,賀輕舟在無人的房間裡聽了好幾遍,心髒像被一雙大手給狠狠捏住,讓他痛不欲生。
這種痛楚竟然比當年他被提出分手時還要更甚。
賀輕舟倒出兩顆胃藥塞進嘴裡,不由分說便咽了下去。
過了半小時,他才覺得那種絞痛感慢慢減弱。
他穿上外套,整理好情緒,這才出門。
一樓的角落裡,幾名保安正用防暴盾和防暴鋼叉控制著一人。
賀輕舟本來沒有注意,輕描淡寫地一瞥後,瞳孔緊縮,發現那人竟然是葉一池。
「他怎麼了?」賀輕舟走過去,主動問道。
「他啊,剛剛打他老婆,說他老婆出軌,給他戴了綠帽子,打得可狠了。這不等著警察過來處理呢。」
「是啊,他老婆長得還挺漂亮的,沒想到……哎喲我操!你幹什麼啊!拉開拉開!」
保安沒說完話,卻發現這人撲了上去,趁亂狠狠地踢了葉一池幾腳。
賀輕舟單腿跪在葉一池的肚子上,怒不可遏:「你打她了?」
胸口的濁氣衝刷著他的理智,賀輕舟現在甚至想殺人。
「打她怎麼了?她是我老婆,又不是你老婆,關你屁事?」葉一池囂張道。
下一秒卻又哀嚎出聲,因為賀輕舟的拳頭揍到了他的臉上,鼻子直接出了血。
「閉嘴!」賀輕舟惡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低頭靠近他的耳朵,咬牙切齒道,「你要再敢亂說話,信不信我弄死你?」
他語氣中的森然把葉一池嚇得臉色慘白。
葉一池如夢初醒般大喊:「保安保安,殺人了!他要殺人!」
賀輕舟又用力踹了他幾下後,才被保安拉起來。
他常年鍛煉,身材高大,揍人時的拼命樣,讓保安都退避三舍,此時見他打得差不多了,才裝模作樣地圍了過來。
賀輕舟拿出紙巾擦幹淨臉和手後,這才上了樓。
12
「媽媽,我怕,嗚嗚。」葉晨雨縮在我懷裡大哭,她被嚇壞了。
我輕輕拍著她的肩膀,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