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假裝家裡破產,霸佔我的貧困生資格。
我急於用錢,想找她理論,卻聽見她和顧彥對話。
「這次多虧彥哥幫我,不然我也拿不到貧困生資格。」
顧彥垂目冷淡。
「淮念什麼都好,就是太市侩精明。這次讓她吃點虧,也算磨一磨她的性子。」
原來,我的貧窮在他眼裡是市侩精明。
我和他相識八年,戀愛兩年。
這一次,我決定放手了。
1
熱鬧的包廂裡,燈紅酒綠。
聽完裴皎月感激的話後,我的心一陣陣發顫。
有人故作玩笑:「彥哥,小嫂子家裡那麼窮,你真舍得讓她吃苦?」
顧彥沉默一霎,吐出長長的煙圈。
「淮念是我女朋友,沒有別人資助,我也會養她。」
裴皎月撒嬌似的眨了眨眼。
「彥哥對念念姐那麼好,我們可都嫉妒了。不過念念姐和我們圈子可不同,沒準她是圖你的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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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彥後仰在沙發上。
語氣慵懶,又帶著幾分高高在上。
「淮念什麼都好,就是太市侩精明。這次讓她吃點虧,也算磨一磨她的性子。
「你們都沒看過,她之前還因為十塊錢和別人斤斤計較,太他媽丟人了。
「不過,如果她真的喜歡錢,剛好我有的是錢。畢竟養一隻小雀兒,也不用花多少。」
眾人紛紛哄笑起來,直呼彥哥高明。
裴皎月哼了一聲:「真這麼喜歡淮念?」
顧彥輕笑道:「對。」
哈。
是嗎?
我揪著衣服下擺,不禁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和顧彥戀愛的兩年裡,我一直以為他是喜歡我的。
就連他自己也這麼認為。
可是,他喜歡的隻有在學校裡努力上進、閃閃發光的淮念。
他無視我的貧窮,無視我為生活奔波的痛苦,無視我泛白的衣服和早已磨爛的鞋子。
一句輕飄飄的市侩精明,就為我的靈魂打上烙印。
殊不知這不是愛,隻是凝視。
高高在上的凝視。
所以。
我推開了包廂,徑直走到顧彥面前,認真糾正道:
「不對。顧彥。
「你不愛我。」
2
包廂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顧彥帶我見過他的好兄弟,所以今天這些面孔,我多多少少有些熟悉。
你看,人還真是有多樣性。
在我面前一口一個小嫂子,背地裡卻把我的難堪當成笑話來助興。
「念念,你剛剛都聽見了?」
顧彥眸光閃爍一瞬,他想上前牽我,卻被我避開。
我從來沒有當眾甩過他面子,顧彥的臉色一下子黑了起來。
我微微一笑,將指上的情侶對戒摘了下來。
「在一起兩年,我隻問你要過一次禮物,那就是兩百塊錢的情侶對戒。」
手心向下,銀戒在陰暗的燈光下顯出閃爍的光。
緊接著「咚」一聲,就這麼隨意地丟在了地上。
我望著顧彥冷厲的臉,一字一頓,說得鏗鏘有力:
「現在還給你,我們兩清了。」
「砰!」
眾人驚了一驚。
顧彥將高腳杯狠狠砸在地上,眸子猩紅無比。
「淮念,你他媽認真的?
「隻是一個貧困生名額,你有必要這樣惺惺作態嗎!」
惺惺作態。
這四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我的心竟泛起了澀意。
顧彥忘了,高中時我為了省錢,每天都步行回家。
有女生當眾罵我惺惺作態,清純的少女最是勾人,這一路上不知多少男生盯著我看。
我漲紅了臉,死死捏著衣角,不知該如何反駁。
是顧彥挺身而出,一腳踹翻女生的桌子,將我護在身後。
「淮念是我的人,再讓我聽見你們說她一句不好,試試?」
那時的心動是真的。
可是,現在的難過,也是真的。
哦對了,那個女生,就是裴皎月。
3
我漸漸收回思緒,胸膛起伏,半晌吐出一口鬱氣。
我想,可能是顧彥佔有欲重,聽見裴皎月說有男生盯著我看,才會那麼生氣。
所以,他也不是單單為了我。
純粹是為了他的面子。
裴皎月揚起嬌媚的小臉,咯咯咯笑個不停。
「彥哥你說什麼啊,念念姐這是生氣了,你快去哄哄她!」
顧彥的眸子很幽深,直勾勾盯著我,如同一條蛇找到了獵物般。
陰湿,黏膩,讓人格外不適。
他生氣時就是這樣,不會說一句話,卻逼我哄他。
俗稱大爺脾氣。
可是,窮人就不配擁有脾氣嗎?
我冷漠收回視線,轉頭看向裴皎月。
以我認為極有禮貌的態度問道:
「聽說你家破產了?」
裴皎月愣了愣,下一瞬捏起鼻子,面上毫不遮掩對我的敵意。
「念念姐,你怎麼一身廢品味!我家可沒有破產,還有,你別靠近我,我怕被你傳染!」
我淡淡一笑:「哦?那為什麼你也在貧困生榜單上?難道說裴大小姐也想過撿廢品為生的生活?」
裴皎月抱著臂,頗為盛氣凌人。
「淮念啊淮念,我隻是想體驗你們下等人的生活而已。可你呢?你現在是撿廢品的命,一輩子都是撿廢品的命。
「我告訴你,是彥哥故意讓你拿他的水果手機,被人拍了照,所以我才能頂替你的資格!」
噢,原來是這樣。
我斂下睫,心中微痛。
顧彥有潔癖,從不允許我碰他的東西。
我記得有一次下雨,他犯了胃病。
我跑去給他買飯,因為跑得太過匆忙,回來時還摔破了膝蓋,全身都沾滿了泥巴。
那時他盯著我的傷口皺眉,一言不發。
我勸他吃飯,他卻轉手丟進了垃圾桶。
他說:「念念,別為了我受傷,我心疼。還有,我不喜歡碰別人碰過的東西,髒。」
但他的潔癖是假的,喜歡也是假的。
他隻是嫌棄我髒而已。
雨天的土腥味,像極了我和爺爺住的小屋。
堆滿了廢品的小屋。
裴皎月說得沒錯,我靠賣廢品為生。
可是,我從不因此自卑。
4
「夠了!」
顧彥突然吼了一聲。
他似乎很疲倦,揉了揉眉心。
「念念,一個貧困生,兩萬塊錢而已,你至於和皎月過不去嗎?
「如果你缺錢,我現在就能給你打五十萬。」
顧彥的好兄弟們紛紛幫腔。
「就是啊嫂子,彥哥還是很疼你的。」
「小嫂子,我說句公道話,彥哥之前為了你還和皎皎鬧掰過,他是真心愛你的。」
「兩萬塊錢嘛,隻能買到一雙球鞋。小嫂子,你就原諒彥哥這次。」
我冷然。
兩萬塊錢是不多,但這是我和爺爺一年的飯錢。
兩萬塊錢隻能買到顧彥腳上的一雙鞋,卻是我苦苦掙扎,賴以為生的希望。
去年班長在群裡通知貧困生選評時,這幫大少爺和大小姐在下面嘻嘻哈哈。
「誰會去選這個,三千塊錢吃一頓飯嗎?」
「就是就是,誰去選這個我都瞧不起誰。真窮到這種地步?」
他們的生活除了金錢還是金錢,我不一樣,我的生活充滿了貧窮、脆弱、無奈。
我的確窮到了這種地步。
我需要這筆錢。
我忘不了我交表時裴皎月戲謔的神情。
也忘不了顧彥臉上一霎閃過的難堪。
那一天,我和他提出了分手。
顧彥拒絕了,把我死死攬入懷裡,一遍遍說著對不起。
但他的補償方式卻是,在第二年,讓裴皎月頂替了我的名額。
真是可笑。
兩萬塊錢不多。
可如顧彥所言,我市侩、精明、斤斤計較。
所以,這是我最後的尊嚴。
5
「顧彥,你還是不明白。去年我就說過分手,你不同意,那我就再說一遍。」
我的嗓音很輕,卻能讓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的臉色都難看起來。
我隻笑了笑,便離開了包廂。
身後隱約傳來物品砸碎的聲音及勸聲。
「念念姐果然斤斤計較,彥哥還是別和她談了。」
「小嫂子這次確實過分了嗷,搞不懂兩萬塊錢能幹什麼。」
……
窮酸、過分、惡心,這幾個字眼扎入我的耳,我卻渾不在乎。
外頭下了雨,蟹殼青的天霧蒙蒙的,遮住我的眼。
哎,有些難過。
可當我拿起手機,把裡面的錄音完整聽了一遍後,心情卻好多了。
沒有落下一句。
裡面完完整整記錄了我被冤枉的真相,以及裴大小姐故意擠佔名額的事實。
我需要這筆錢。
很需要很需要。
就在我把顧彥等人的聯系方式全部刪除後,忽然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是隔壁王姨。
裡頭傳來她焦急的聲音:
「念念,你現在在哪?快回來,有人找爺爺催債了!」
我的心猛然一跳,腦子空白了將近三秒鍾,然後拼了命地往家的方向跑。
爺爺年紀大了,身體越來越差,前不久還因為生病住進了醫院。
助學金的錢正是我用來還債的錢。
本來我和他們約好了日子,他們也都答應了我,可我沒想到他們今天就上門催債!
腦子紛紛雜雜的,越想越亂,步子也越來越快。
忽然,我向前跌了一步,正正摔入一個懷抱中。
「淮念?跑那麼快幹什麼?小心摔倒。」
我抬頭,竟是實驗室的學長,周若。
6
我沒時間和學長解釋,對人說了句感謝的話,本想立馬離開。
周若卻將我扯住:「你很急嗎?急的話我開車送你。」
我不作他想,立馬點了點頭,周若彎了彎眸,牽著我跑到他的車旁。
因為我擔心爺爺,所以填報大學時我選在了本地。
這件事周若也知道,剛進實驗室時,是他幫我交的資料。
一路沉默。
還是周若先開了口:「學妹,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嗎?怎麼跑那麼急?」
「是,我爺爺出事了,有人上門催債。」
周若聞言不再發問,腳踩車門,全程保持最快車速直衝到家。
一到家我就推開車門,卻看見爺爺真的被那群人圍住!
「喲,淮家小妞回來了。」
「也別怪我們不守信用,有人一定要你今天還,我們也沒辦法不是?」
爺爺佝偻著腰,顫顫巍巍的。
「都是我老頭子不好,拖累我們家念念了。我老頭子在這裡給你們跪下,你們別為難她一個小姑娘。
「我們家念念還要上學,求求你們不要為難她!這個錢我們一定會還!」
眼見爺爺就要給人跪下,我忙上前攙扶住他。
心裡頭一陣苦澀,我掐了掐手指才緩了過來。
我強作鎮定。
「大哥們,剛剛你們說有人要我今天必須還,請問,是誰要求的?」
幾個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一個刀疤臉大哥開了口:
「小姑娘,這你就別管了。想一想最近你和誰有仇不就行了。」
莫名地,我腦海裡閃過裴皎月的名字。
今天我能找到他們聚會的包廂,也是因為裴皎月發了個定位給我。
看來一切都是她精心策劃好的!
「可以再寬容一個月嗎?我申請了貧困生補助,一個月後就能發下來,這個月我還會去打工,請您再寬容一個月。」
大哥笑了一聲:「這也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忽而,屋外響起一道聲音:
「我來幫她還。」
7
循聲望去,是周若。
周若送我到家後並未離開,竟然在外面聽完了全程。
他淡漠地走了進來,和刀疤臉等人商議還錢的事。
爺爺見過周若,怎可能讓周若替我們還債?
「周家小子,謝謝你啊,但這筆錢不小,我們得親自還。」
周若抬眉望向我,眸中多了一分淺淡的笑意。
「淮爺爺,我們學校除了助學金,還有獎學金。淮念破格加入了我們實驗室,所以學校追加了一筆獎學金在導師賬戶,我正好是來給淮念送獎學金的。」
爺爺狐疑:「周家小子,你可不能騙我們。」
「淮爺爺,您放心吧。您還可以問問淮念,淮念很優秀,是我們實驗室的驕傲。」
獎學金的真假我不知道。
但眼下沒有更好的方法。
既然周學長替我先還了債,那我就等助學金發放後再把錢還給他。
想到這,我對爺爺點了點頭。
爺爺疼我信我,見我點了頭,這才安心。
等一群人走後,爺爺留學長吃了晚飯。
學長外表冷淡疏離,但不管是陳舊的碗筷,還是爺爺夾的菜,學長都沒有嫌棄。
他也不挑食,將飯菜吃得幹幹淨淨。
這一晚,爺爺很開心,笑著握住周學長的手:「小周,以後還來啊。」
周學長淺笑頷首。
送周若出去時,我給他寫了一張欠條。
【九月二十,淮念欠周若 20000.0 元。】
並用紅泥,蓋上了自己的手印。
周若將紙條放入手機後殼,眉眼泛起了笑。
「學妹,我會好好收著的。」
8
第二天。
我去找了輔導員,並把在包廂裡錄的音交給她。
輔導員個年輕的姐姐,平時對我頗為照顧。
但顧彥這一伙人的確很有錢,我不確定輔導員會不會站在我這頭,也不確定錄音是否能取消裴皎月的貧困生資格。
我隻能賭。
如果賭輸了,那就隻能多打幾份工還錢。
導員聽完錄音後面色凝重,她說等她查清後會還我一個公道。
我心裡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導員雖然年輕,面對不公的事,卻正好有一腔熱血。
然而我一回寢,室友王雪卻突然大聲喊道:「念念你終於回來了!顧彥找你一天了!」
我怔了怔。
王雪很誇張地捧著臉。
「念念,顧彥真的好愛你哦,不僅長得高高帥帥,家裡還那麼有錢,聽說他從高中就開始喜歡你了~而且還為了你和裴皎月鬧掰。」
她見我不說話,還杵了杵我的手。
「念念,昨天你到哪了?怎麼一晚上都沒回來?顧彥在樓下等了你一晚上呢。什麼偶像劇情節,天吶,你真的好幸福~」
我搖了搖頭:「小雪兒,我和顧彥分手了。以後他的事就不要和我講了。」
王雪愣住了。
「分手?你們為什麼要分手?你們可是學院的模範情侶呢。是不是顧彥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我帶你找他說理去!」
我佯作撒嬌。
「好啦好啦,都過去了,而且我和顧彥門不當戶不對,遲早得分。」
王雪嘟囔一句:「什麼門不當戶不對,啥思想啊念念,你可是優秀漂亮的女學霸,配誰配不上?」
我笑了笑,沒再說話。
我本想處理好貧困生名額的事後便去實驗室,但卻被人攔住了。
抬頭,竟是顧彥。
9
他眼下一片烏青,看著很憔悴。
顧彥一看見我,幾乎是吼了出來。
「淮念,你昨天是不是跟周若開房了?為什麼一晚上都沒回來?你怎麼敢這樣對我,我還沒同意分手!」
這一吼直接震住了路過的同學。
我心裡浮起深深的羞恥感,我沒想到顧彥還找人調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