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蔡姨娘小產這件事,定然是有人出手後,又找了我嫁禍頂罪。
犯衝,直白但又高明的理由,一箭雙雕。
既除了蔡姨娘腹中孩兒,又將我這個新進門的妾關了起來。
也挺好,我還從來沒有過過不用看別人臉色的好日子。
是以,整個過年前我清闲地將我以前沒時間看的書都看完了不論,又悄悄買了不少回來,字也有了精進。
「小姐,你近日還圓潤了一些?」蓮兒笑著道。
「在家吃得可沒這個好,這麼清闲。」
轉眼便是過年,年三十那日也沒人來喊我去前院吃年夜飯,我們在小院裡簡單吃了。
幾位娘家的媽媽,每日相處後,也變得慈眉善目了。
吃過飯我散了壓歲錢,便捧著手爐站在院子裡看煙火。
年前,三位姐姐都出閣了,五姐過得很好,三姐被封了婕妤,唯四姐艱難些,齊王和齊王妃十分恩愛,她入府一個月,齊王隻新婚那夜去過一次。
「煙火。」蓮兒指著半空道。
「真漂亮!」我道。
5.
果然如我所料,年初一的早上,我被解了禁。
但沒立刻出去,因為家裡的主子們都入宮拜年了,睡了個懶覺又畫了一副雪景圖,正院來傳話讓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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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二次見到薛家人,也是第一次仔細打量博陽侯府。
年節裡,後院張燈結彩,丫鬟小廝走動不歇,老夫人的院子裡,甫一進去,便看到堆成了山似的年禮,外院裡更是人聲鼎沸的。
我悄悄問了引路的婆子,婆子笑得一臉得意。
「是來給我們家侯爺拜年的,每年都是如此,一直要到過完上元節。」
我驚訝地看了一眼婆子,「禮,侯爺都收嗎?」
婆子一副我小家子氣的表情,她教育我。
「既是能進門的,自然是相熟有來往的人家,禮尚往來不是正常的?哪家門庭若稀稀拉拉沒親朋走動,才是沒落了。」
我與婆子笑了笑,她這話說的,倒真的顯得我小家子氣了。
可是……
薛然和別的高門勳貴不同,他可是有兩個皇子外甥的。
他越熱鬧,就越危險。
我進了正院,薛老夫人有些疲憊,見到我臉色更難看了。
「你雖是庶女,可如今也是侯府裡的貴妾,既入了侯府,就休要再小家子氣。」
薛老夫人不喜歡我,這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她現在是十分厭惡我。
這份厭惡,源自哪裡?
出了正院,我讓院子裡婆子回家一趟,「著重問一下,朝堂最近可有什麼事,還是家裡幾位姐姐的婆家發生過什麼事。」
婆子不耐煩,「六小姐,您還是想辦法讓侯爺今晚來您房裡比較實在。」
我沉了臉,婆子瑟縮了一下,行禮走了。
她人不行,但辦事還算麻利,回來的時候表情比不上走的時候輕松了。
「三小姐在宮中,沒拜良貴妃,而是得了皇後娘娘的眼,還有,昨兒宮裡來報喜,三小姐有孕了。」
「祖父怎麼說,生氣嗎?」
婆子驚訝我竟猜到了,小心點了點頭,「說玉婕妤蠢鈍。」
「四姐呢?齊王如何?」
齊王是當今聖上的弟弟,雖非一母同胞,但聖上對齊王很不錯。
「四小姐隻送了節禮,沒別的聲。但家裡人都說四小姐不得寵,如今過得最好的是五小姐。」
我點了點頭。
「蘇妹妹在嗎?」這時,門外有人喊我,我對婆子使了眼色,婆子收斂了心神去開門。
門外站著蔡姨娘。
她生得清秀素雅,聽說在娘家時讀了不少書。
隻是現在有些清瘦,大約是小產後恢復得不大好。
「我有話想和你說。」她開門見山地道。
我請蔡姨娘坐,她打量著我長松了口氣,「看你過得還不錯,我也舒服了些,當時我昏睡著也不知道外頭發生了那樣的事。」
她說等她醒過來的時候,才知道,老夫人將她流產的事,怪責於屬相衝撞。
「她想護著徐姨娘而已。」蔡姨娘攥著拳,指甲印深深的,「否則,她不可能不知道,那天下午我是吃了廚房送來的燕窩粥才流產的。」
廚房裡的事,老夫人想查清楚很簡單,但她卻沒有查。
她又道,「一箭雙雕,既害了我的孩子,又將你禁足!」
她哭了一通,又忽然想到什麼,抬頭看著我,「你不信我說的?」
「沒有沒有。」我道,「你這麼說,可是有證據?」
她冷聲道,「我當然有!」
蔡姨娘一走,蓮兒滿臉狐疑,「她大年初一來和你說這些話幹什麼?難道想讓你出手,幫她孩子報仇?」
「我可不報仇,吃虧是福!」我笑著道,「再說,她或許隻是來訴苦示好呢,是吧。」
「吃虧是福?」蓮兒不相信地看著我,又道,「知道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我捏了捏她氣鼓鼓的臉,笑了起來。
和妾鬥有什麼可鬥的,鬥下去十房妾,然後我獨佔薛然的寵愛?
更何況,大家都不容易,不觸及我底線的事,我不想和她們起紛爭。
沒意思。
6。
薛然晚上沒有回府,我早早歇下,第二天中午時分,忽然宮裡來人傳了話。
薛老夫人和薛然夫妻都去宮裡了。
家裡頭幾個管事婆子也慌了神。
我也隱隱擔憂,因為三姐在宮中,不知道出的事和她有沒有關系。
用過午膳,蔡姨娘來找我,說是「四位皇子在御花園裡放鞭炮,被鞭炮炸傷了。」
我沒想到是這樣的事,難怪薛老夫人也進宮了。
「不知道傷著誰了,嚴不嚴重。」
「聽說是太子!」蔡姨娘小聲道。
我端茶的手一抖,錯愕地看著她,蔡姨娘神秘地和我點了點頭。
皇後娘娘和聖上是原配夫妻,但她嫁聖上要比良貴妃晚一年,原因是她臨近婚期時,生了一場病,婚期延後了。
於是良貴妃先入了太子府。
但好在皇後娘娘運氣不錯,雖晚良貴妃半年進門,但卻搶在了良貴妃前面生了嫡長子。
祖父說,她們兩人在後宮勢同水火。
這次太子受傷,不知道會不會牽扯上良貴妃。
我不關心良貴妃,但我怕侯府會被牽扯上。
「姨娘!」蔡姨娘房裡的婆子來給蔡姨娘回話,又戒備地看了我一眼,蔡姨娘道,「若是府中的事,就沒有瞞著蘇姨娘的道理。」
婆子就道,「外院來了個讀書人鬧事,說是過年送給侯爺的禮,他不想送了,要拿回去。」
蔡姨娘目瞪口呆,「王管事怎麼說?」
「王管事趕那人走,那書生就在府門口罵人。」婆子又道,「這會兒驚動了徐姨娘,徐姨娘去處理了。」
蔡姨娘點了點頭,「她最喜歡出這種風頭了,早晚有她苦日子過的。」
我驚訝地看著她,蔡姨娘冷笑了笑,「孩子之仇,我早晚要報的,你不必驚訝!」
蔡姨娘氣衝衝地走了。
「蓮兒,你去門口看看去,那書生走了沒有。」我道。
蓮兒去了,一會兒折回來道,「還沒走,和王管事吵著呢,王管事讓人去喊兵馬司的人去了。」
「書生都說什麼了?」我問道。
「他就一直顛來倒去地說,要拿回昨天送的禮。王管事說他沒送禮,在這胡說八道,書生就拿了王管事籤收的字據。」
「真是王管事籤的?」
「真是他籤的!王管事想搶,沒搶得動!」
我眼皮跳了一下,往外院去,路上遇到了折回來的徐姨娘,她看到我,皺眉道。
「你做什麼去?外面的事王管事處理就好了,你去能做什麼?」
「我去看看,沒事我就回來。」
「顯擺得你!」徐姨娘拂袖,回房去了。
我去了外院,府門是關著的,我貼著門聽著外面的吵架。
書生道,「你把我送給侯爺的禮退給我,我便回鄉了,你若不退,此事我便要好好和你掰扯清楚。」
王管事道,「你沒送禮,我家侯爺也斷不會收不認識之人的禮,你讓我給你,我如何給你。」
書生又道,「這又是什麼,是你籤收的字據。」
我從門縫中看到,王管事拂袖,顯然惱火得很,「我不與你爭辯,待兵馬司的人來了,你且去牢中說吧。」
他說完,五六個兵馬司的人就來了。
腰上還配著刀。
我又打量那書生,他神色從容,幹淨清爽的半舊長褂下,露出半截褲腿,褲腿皺巴巴的還有幾個泥點子。
「王管事!」
我打開了門,王管事看到我一愣,他還不曾見過我,但到底是家裡管事,一瞬反應過來。
「蘇姨娘,你有事等小的辦完這裡的事,再去給您回話。」
我朝他招手,讓他進來,王管事不耐煩,但還是來了,語氣不如上一句和善。
「蘇姨娘,小的正忙著,你到底……」
「王管事,既是新年,上門便是客,既不是客,天冷了給人一杯茶兩個點心也是禮。」
王管事錯愕地看著我,「蘇姨娘,你不知道前因後果,不要胡說。」
門外許多人好奇地看著我,在猜我是誰。
我一邊大聲和王管事說場面話,一邊低聲道,「宮中一出事,此人就來了,恐有蹊蹺……等侯爺回來再處理他。」
王管事本就是聰明人,方才就沒往宮裡聯想,現在我提了半句他就懂了。
他臉色蒼白,話都沒來得及說,就阻止了兵馬司,去請那位書生進府說話。
7.
晚上我依舊在小院裡用的晚膳。
約莫亥時左右,婆子突然來傳我去外院。
薛然和薛老夫人已經在書房裡,看到我,薛老夫人嫌惡地皺了眉頭,薛然問我。
「王管事說,是你讓他將劉先生請回府中,等我回來處置的?」
我點頭。
薛老夫人拍了桌子,「你不過一個妾室,倒敢替主子做主了?」
我垂頭,回道,「妾身不敢。」
和討厭你的人不用多表現和善。
徒勞而已。
薛老夫人冷哼了一聲,「你最好是不敢,妾要有妾的規矩本分。」
我應是。
薛然看了一眼薛老夫人,沒再說什麼,便走了。我回去的路上,王管事從我身後追來,遞了一包點心給我。
「這是街上買的,小姑娘家都喜歡吃,小人買回來怕冷了,一直溫著的,您吃吃看,若是喜歡,小的再給您買。」
燈籠的光線並不明亮,但王管事看我的目光,卻是激動的。
「下午多謝蘇姨娘提醒,若是真讓人將書生帶走,小的八條命都不夠死的。」
我沒接他的點心,但接受了他的謝意。
「奴婢怎麼沒看明白,您下午的事辦得是好還是不好?」
「當然是好,那書生穿著,外面衣裳看著幹淨,可褲子卻髒兮兮的,他既表現得清高,就不該這樣不得體。」
很違和。
可以清貧,但不是邋遢。
另外,他從頭到尾隻說送禮,不提其他半句,我估計,餘下的話他可能有別處說。
他這次來,就是衝著宮內衝著薛然來的。
「你去打聽一下,今天炸傷太子的人是不是二皇子或者四皇子。」
蓮兒回來道,「小姐你猜對了,真的是二皇子炸傷了太子,說炸著臉了,差一點就要瞎一隻眼。」
薛然的外甥炸傷了太子,薛然又在年節裡大肆收禮受賄。
整個博陽侯府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想做文章,到處都是口舌。
今天明顯就是有人在給薛然下套。
就是不知道是誰。
「沒想到這麼嚴重……」蓮兒喃喃地道,「那為什麼薛老夫人剛才還訓斥您?您就不該幫她。」
「隨她說什麼,我又不是幫她。」
傾巢之下安有完卵,我是薛然的妾,他若出事,我也得不著好。
8.
晚上薛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