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開另外幾張,拿過筆在後面標好時間:「這個胡子拉碴的大叔是第二日晚上來的,這個年輕的小哥是第三日清晨來的,但是他們一個是黃昏走,一個是剛剛才走……」
「是的。」李慕白激動地站起來,揉了一把我的頭:「這三日辛苦了,這次也圓滿結束了。」
我倒在塌椅上就睡,三日幾乎沒怎麼合眼,實在是有些撐不住了。
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好好的蓋著被子,李慕白坐在桌前,依然勾勾畫畫寫著什麼。
退房時,小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慕白,又看了看我,有些扭捏道:「二位公子……倆人一起待了三日,不再等等其他姑娘了?」
李慕白遞給小廝一個沉甸甸的錢袋:「不了。」
小廝樂開了花:「好的好的二位慢走。」
8
站在紅香院二樓樓梯,我忽而聽到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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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你受苦了,等我官位定好,定贖你為妻……」
是我的未婚夫婿宋臨,此時,正摟著一個嬌豔的姑娘。
我下意識拿出拍立得,按快門的手卻不自覺哆嗦。
宋臨,是我便宜老爹親指給我的夫婿,彼時他隻是個窮書生,老爹認定他會有出息,憑本不富裕的家境助他一路科考。
他曾見我會臉紅,信誓旦旦說這輩子隻心悅我一人。
雖然我討厭這個時代的包辦婚姻,但這樣一個溫潤如玉的人,天天放在眼前,也難免有一點點東西。
我跟父親表明我的想法,父親更是樂見動用各種人脈為他填補知識空缺,我也用開照相鋪子賺來的錢貼補他。
前兩個月,宋臨高中進士,我們的婚期也定在了半年後。
可是,眼前……
可是宋臨甚至沒有注意到我,擦肩而過,直上了三樓臥房。
我捏著拍立得剛彈出來的照片發抖。
李慕白注意到我的情緒變化,拽著我往下走:「宋思婉,你這是,也綠了?」
我氣出了眼淚,踢了李慕白一腳:「綠帽子就綠帽子,也綠了是什麼。」
「剛才那人可是新科探花宋臨?」
我咧了咧嘴角欲哭,點點頭。
「你硬氣點啊,不然別說跟我帶了這麼久。」
我低頭往下走,不言。
「午膳後,我們去他家。」
9
我帶著李慕白到了宋臨的宅院,他的書童小廝認得我,熱絡地請我進去。
宋臨還沒回來。
我打量了一下這間房子,大的設施仍是老舊,但多了一些看起來名貴的陳設器物。
李慕白坐在廳椅上,很自然地接過來小廝遞來的茶。
我悶悶地坐在邊上不言。
等了有一個時辰,宋臨回來了。
他有些意外,先是看著我:「思婉,你今日……怎得有空過來,我剛才見了幾個同僚……」他看起來有些遲疑,又轉向戴面具的李慕白,「不知這位公子是?」
我把在紅香院拍的照片甩在宋臨面前,聲音氣的發抖:「聽說,你還要娶她?」
要說對宋臨舍不得愛的慘,那我倒也沒有,我隻是因為這頂綠帽子憤恨。
他先是驚恐,而後冷靜下來,嘴角掛上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輕蔑笑容:「哦,正好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口呢,思婉,你來這想表達什麼?要我別再去找她?」
「可是……你說過隻愛我一個的,對吧。」
「思婉,我沒辦法。」他露出了一點假惺惺的苦笑。
「紫玉是我青梅竹馬的愛人,家道中落流落風塵,而我也沒本事,但如今不一樣了……我是新科探花,馬上就能顯達了……」
好好好,我還是被當三了。
實在受不了,我甩了宋臨一巴掌。
「你打我也沒用,思婉,等我封官,就顯得你父親的九品小官什麼也不是,你們家還得仗著我呢!你早點認清現實,我會如約娶你,然後抬紫玉為平妻。」
「你有愛人沒錯,但你不該騙我們,我父親真是眼瞎了。」我甩了甩手。
「沒關系,名聲而已,我不在乎,兒女情長的東西又影響不了我做官的仕途,思婉啊,還讓你做我的平妻已經是對你家的報恩了。」
李慕白摘下面具,仍在宋臨身上,冷言道:「誰跟你說,影響不了仕途的?」
宋臨看著這張臉,瞳孔一顫,慌忙跪下行禮:「太子殿下。」
輪到我震驚了,李慕白就是太子?
那,也綠了的意思……
算了,同是天涯淪落人。
10
李慕白,不,應該說太子,扔下跪著的宋臨,拉著我揚長而去。
李是國姓,慕白,木白,李凌柏。
我早該猜到才對。
李凌柏一邊走一邊咳嗽了兩聲:「那個,嚴格意義上來說,隻有你綠了,我對前太子妃沒動過心,也沒夫妻之實,她為了家族利益而已。」
我更暴躁走得更快了。
走出老遠,快到我家門口時,我甩開李凌柏拉著我袖子的手,深深行了一禮:「民女不知是太子殿下,之前多有冒犯。」
他嘆口氣,拽我起身:「宋思婉,用不著這樣,跟之前一樣就成了。」
我看了看家門,又看了看他。
他像是看透我心思那般,開口:「你是不是想問,為何我作為太子,要讓你跟我一起幹這些奇怪的事情,這些都有用處,但是現在沒辦法直接告訴你,等時機到了再說吧。回吧。」
我掏出拍立得,對著李凌柏按了快門。
閃光燈嚇了他一跳。
「別擔心,這個對人沒有壞處,隻是為了照清楚你的臉。」
照片彈出,夜柏、月光和俊秀的人像輝映,甚是好看。
我遞給李凌柏:「今天,謝謝你啦。」
然後飛快地跑進了家裡。
次日開始,我正常開鋪子營業。
幾天後,我聽客人講,現在全城的說書先生都在講宋臨的故事,說他背信棄義,不知為何傳到了陛下耳朵裡,陛下便說此等小人不配為官,終身不得入朝。
大家都在談論說陛下小題大做,但我知道這定是李凌柏的手筆。
我隻能安撫住氣呼呼的老爹,說我定能再遇良人。
同時傳開的還有一件事,就是朝中有幾位臣子突然莫名其妙身染惡疾不上朝了,怕是什麼惡疾,全京城人當提高警惕。
宋臨自然是來鋪子裡鬧過,最後都是被李凌柏的人打出去了。
後來就沒了宋臨的消息,估計是出京城了。
我繼續開店賺我的銀子,過著平淡又偶爾刺激的生活。
嗯刺激就是,李凌柏大約隔兩周就會來委託我一次。
我們一起潛入過後宮,偷拍寵妃和侍衛的偷情現場;一起埋伏在太學,偵破猥瑣夫子欺凌幼童的真相,爆料特大新聞;一起跟蹤他的伴讀,竟然發現這貨是個斷袖,天天抱著他的衣服,出沒在他的寢房……
嗯……太子殿下李凌柏是最優秀的新聞記者,而我是他全京城唯一的狗仔跟班。
11
這樣的日子,就兜兜晃晃過了半年。
因為這些花邊新聞,這半年有不少人倒霉。
偶爾,李凌柏心煩的時候,就算沒有委託,也會來找我擔心。
他總是拎著一壺酒,帶我上湖邊散心,又或者原野賽馬。
他總喜歡看我狼狽,然後狠狠嘲笑,但最後又總是得給我兜底,畢竟嘛,我可是唯一的狗仔。
我想,我們應該已經算最親密不過的摯友。
「你這叫照相機的東西,真是神仙給你的?」李凌柏問,這天我倆坐在我鋪子的屋頂上,百無聊賴地看月亮。
我沉默了一下:「嗯……算是神仙。」
他咯咯笑著:「不管是什麼,遇見你可真的是幫了我天大的忙。」
「你也真是幫了我的大忙呀,我的財神爺。我指著下方新修好的金碧輝煌的店面。」
他鄭重的說:「宋思婉,我在下個月之前,會徹底完成一件大事,在那之後,我慢慢跟你講」
我點點頭。
但我還沒等到下個月,就出了變故。
我在這天閉店關門時,轉身後頸被人狠狠打了一下,徹底失去了知覺。
我再醒來時,全身被綁的嚴嚴實實,吊在一間非常昏暗沒有窗戶的房間裡,嘴裡被塞了東西。
這個房間隻有幾盞燭臺照著光亮。
面前是一個陌生男人,坐在主位,身邊有各種侍從安靜著。
那主位的男人把玩著我的拍立得,見我醒了,慵懶地開口:「終於見面了,宋小姐。」
我身旁的侍女取出了我嘴裡塞的布條。
「閣下是……何人?與我有何仇怨至此……」我有些虛弱地開口。
「哦,忘了,你不認識本王。不過我先好奇,你是得了什麼仙人指點,有了這法器?我想,是不是任何人有了這法器,都能有這般能力呢?」
「不,得了點化的是我,旁人使用,都會損壽。」我心虛地瞎編。
「本王不信呢……好了,我該怎麼介紹我們的淵源呢,我一直覺得,這半年來,陛下似乎有些過於做事武斷了,明明沒有什麼實質上的證明……從哪開始呢?從卡列殿下拿到了假的邊界城防圖,哦,就是那位前太子妃的老相好,但這件事之後,趙家還是被抄家下獄了。我是不信的……陛下甚至都沒有審問,直接就行動了……嗯,還有什麼呢?本王的羽翼一點一點被折斷,同本王一派的大臣在約定好的地點密談後,一下就都稱病了,或者說,被陛下軟禁了。依舊是沒有實證和人證……還有什麼呢,我想想啊,本王的眼線鈺妃為本王打探情報委身他人時,被人知道了……陛下那麼寵愛她,卻不信她說的一個字,直接給她打入冷宮了……哦,我安插在太子身邊的眼線一個一個都莫名被發配了……宋小姐,你說這是為什麼呢,我也很不解啊,陛下從不是這種武斷的人啊,最近他卻真的把事情都懷疑到我頭上來了。前幾日,我的探子九S一生回來,才告訴我,原來都是太子有你的幫助啊!」
這男人桀桀地笑著,聽得我汗毛直立,我也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是那個李凌柏一直懷疑的,有不臣之心的小皇叔禮王。
「宋小姐,好戲就現在開始吧。」禮王拍了拍手,有人抬上來一個人,身著黃袍。
我大驚失色,這不是陛下又會是誰!
在我被抓來的時間,竟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
12
禮王對身旁的侍衛使了個眼色,松了我的綁,又飛快地在我的幾個穴位點了幾下。
我發現我無法動彈,也不能說話了。
我眼睜睜看著他們把人事不省的皇帝扶起來,放在椅子前。
幾個人又七手八腳擺弄著我,在我手裡塞了把尖利的匕首。
禮王猙獰地笑著,讓人把我搬到陛下旁邊,握住我拿匕首的手,一刀狠狠刺向陛下的心髒。
霎時間鮮血直流。
我的頭一陣眩暈,幾乎要暈厥。
「宋小姐,你這法器,是這麼用吧。」禮王說著,把拍立得朝我和陛下的方向舉過來。
片刻,我聽到了熟悉的快門聲,和照片彈出的聲音。
我大腦空白,看著手中的尖刀和陛下徹底失去血色的嘴唇,又暈了過去。
再醒來,似乎沒過去多久,我被喧鬧的人聲吵醒的。
此時我已被轉移,綁在大殿的柱子上,身邊是已經奄奄一息的陛下,面前是朝中眾多文武官員,正有人在紛紛議論。
禮王站在殿中央,悲痛地說:「宋氏妖女,仗著自己受過一點仙人的指點就心生歹念,禍亂朝綱!她欲刺S陛下!好在,天神收回了給她的能力,並記錄下了她罪行的一刻,本王才有機會抓到他!天神把能力轉到了我的身上,還告訴我,人間大亂,宋氏妖女是受了太子李凌柏的指點啊!還好,此圖為證!」
我掙扎著四肢,發現被綁的太S,完全無法動彈。
禮王從拍立得下部,抽出了那張照片:「看啊,這就是宋氏女的罪——啊……」
禮王話音戛然,因為那張拍立得,是完全空白的,什麼也沒有!
笑話,拍立得相紙盒中途取出曝光,是會全毀掉無法成像的,我怕有心之人趁我不備利用拍立得,每次使用結束之後,都是把單盒剩餘相紙拿出來銷毀,再放回去的。
他們也許能學到單純的按快門,這些門道定是想不出來的。
我冷笑兩聲,虛弱的開口:「看到了吧,違背天命說謊的人,是不會得到天神的庇佑的,天神抹去了你拍的照片!」
我清了清嗓子,大聲喊:「是禮王逆天造反,S了陛下妄圖嫁禍於我,天神顯靈有證!大家別信她!」
禮王見勢頭不好,拔劍舉天,大聲道:「全殿清空,一個不留!」
完了,他這是想把所有的活口都滅了。
他身後的精兵衝上前去,把那些手無寸鐵的官員逼得連連後退。
突然,大殿門開了,另一隊不同的數量更多裝備更全的兵士衝了進來,領頭那人,不是李凌柏還能是誰!
幾番刀槍,禮王的軍隊全部伏誅,禮王被逼到了殿前的角落。
兩個人按住了禮王,禮王猙獰道:「你以為,從這出去,又有多少人能信你!你又能怎樣名正言順!你一輩子也別想走出世人的猜忌!」
李凌柏給我松綁,抱我下來,沒看禮王,隻是溫柔地問我:「對不住,來的有些晚,受驚了。」
他安撫好我,不緊不慢地走向地上躺著的陛下,抓著陛下的臉,輕輕一撕,扯下了一層皮,露出了一張完全不一樣的臉。
李凌柏站起來攤了攤手:「小皇叔,你剛才說什麼來著?哦對了,地上這個隻是個S囚犯而已哈。」
「你……你!你早就算好了!」禮王咳嗽起來,吐出了一口鮮血。
李凌柏的隊伍後方走上前一人,扔下盔甲,露出龍袍。
「朕就算是看到了那麼多柏兒和宋姑娘帶來的蛛絲馬跡,但也一直願意信你的……但是你!」
皇帝仰天,流下一滴淚水,喃喃道:「小弟,你當真就這麼在意這個位置麼……」
13
一切平息後,我暫時在太子東宮中養傷。
還好,都是皮外的問題。
李凌柏跟著陛下處理禮王謀反之後的事情,這次是把所有的賊黨一窩端了。
「對不起,宋思婉。我沒料到他會抓你。」李凌柏風塵僕僕趕回來坐在我的床邊,像個犯錯誤的小狗。
「沒關系,我也沒啥事。」我輕松道。
「如果再回到過去,我一定不會讓你跟我一起卷到這些事情當中……父皇心善,做事優柔, 除非板上釘釘的東西擺上來,不會輕易責罰任何一個人, 他總說萬一別人是誣陷可怎麼辦……這樣我才找到你……對不起。」
我每日從清晨幹的日暮,晚上則是忙著數錢。
「沒到」「至少因為你,我的能力幹了件有利的事情啊, 阻止了他的通敵叛國天下大亂。」
李凌柏咽了口口水,臉有些微紅:「思婉,我……現在太子妃位空著……你…」
我搖搖頭:「我這個人的脾性,從你幫我處理宋臨的時候, 就知道的。況且, 我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沒做。」
說到這裡, 彼此都該懂了,他縱使現在對我萬般喜愛,但,他是當朝太子, 將來是一國之君,之後也總會因為政治聯姻等問題, 有其他人出現,比起兒女情長, 重要的是天下太平, 河清海晏。
李凌柏咳嗽兩聲:「嗯……嗯對, 等有了太子妃,你記得給我們拍那個, 兩個人的合照,就是這個。」
我笑而不言。
我傷勢全好後, 李凌柏送我出宮,又給了我一車的珠寶錦緞。
嗯,甚至連車和汗血寶馬也一起送我了。
我笑著回頭,說, 財神爺再見。
李凌柏開始輔政,再也沒有時間到我的小鋪子來了,我開始推出一波新的創想,婚慶攝影跟拍和結婚照拍攝,見證著一對又一對的新人。
後來,老皇帝病逝, 李凌柏登基。
他比先帝要出色,一時間天下盛世, 民安國泰。
李凌柏有了許多妃子, 有他青梅竹馬的小表妹,大將軍的嫡女, 還有丞相家的侄女……但後位始終空著,大臣怎麼勸也無用,不過也好,這樣省的有一家獨大的爭端。
後來, 我關了鋪子, 駕著馬車離開京城,我去遊歷這他治理好的天下河山。
到一個地方,我總會拍下幾張美好的風景或是百姓安居的照片,小心封好信封, 讓人送往京城,寫上陛下親啟。
沒留下,也無需留下落款和文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