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被他們圍住,你在臺下義憤填膺又敢怒不敢言的模樣真的吸睛,看起來氣鼓鼓的,想把我扛走。後面社恐屬性大爆發,被嚇跑了。」
「我都沒想到你會叫我,那些人審判的目光黏膩又惡心。」
包廂靜靜的,每一句低語都清晰可聞。
「好困。」
「那你先睡吧,等會兒我抱你走。」
「不好吧,我可沉了。」
「不要質疑姐的肌肉。」
「好啊,給我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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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再次在床上醒來看見江遊虞放大的臉,我已經能夠平靜欣賞了。
溫香軟玉在懷,我茶飯不思。
等她醒了我先要一個親親,然後火速洗漱好再一起回學校。
今年學校的畢業季活動辦得很早,再過幾個月我就要結束本科生涯了。
「畢業你要去哪?」
「我保研本校,來當研究生。」
「好巧啊,我也是。」
「你是哪個導師啊?」
「陳知秋導師。」
我笑容一瞬凝固。
因為陳知秋是我媽。
「她知道你喜歡女生嗎?」
江遊虞輕松道:「知道啊,她很開明的。」
那一瞬間的滋味我竟不知如何形容。
「她是我媽,你別告訴她你喜歡我這件事。要是知道我喜歡女生,她會發瘋的。」
12
快要畢業的這一個月,江遊虞異常忙,林杳杳說方乘夏也是。
這段時間又成我們一起搭伙兒過日子。
「你和方乘夏怎麼打算?」
「隻能順其自然。」
「到時候我畢業工作,他出國深造。能談下來就談,談不來,至少我努力過。」
「他是富二代,指望我們倆長長久久還不如指望他媽拿著支票甩我身上讓我離開他。」
「可你以前不是很喜歡他嗎?」
「那時還沒特別熟,濾鏡大。我隻去過一次他們的圈子,他和他那些朋友說話的樣子,我不喜歡。」
「印象分那時候都快是負數了。好在後來我沒見過他們。」
林杳杳的手機忽然接連響了好幾聲,她低頭一看,倏然面如菜色。
我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
「看到了非常惡心的東西。」
我湊過頭去看,屏幕上是一張偷拍的照片。
照片裡方乘夏正和一名女生一起赴宴,因為是偷拍的角度,女生隻露出纖長的脖頸。
鎖骨間一點橙粉晃人眼。
極像我送給江遊虞的那條項鏈。
我安慰自己,隻是像,不是她。
對方還說些難聽的話,林杳杳當即罵人並拉黑。
「我真的很討厭他那些自以為是的朋友,沫沫,都說近墨者黑,他是不是在騙我啊?」
林杳杳哭得不能自已。
我安慰她:「那就相信他一次,或許對面的人在騙我們。」
很快我們就被打臉。
那群人把各個角度的照片都發給林杳杳。
我滑動照片,終於有人發出全身圖。
不是像,那就是她。
坐在方乘夏對面的江遊虞,神色是我從未見過的冷漠。
又有人發一段視頻。
「你我心知肚明,聯姻對兩家都好。」
「那你女朋友呢?」
「玩玩而已,她不重要。我爸年紀大,瘋了要扶持接回來的私生子。我需要江家。」
視頻戛然而止。
林杳杳神色恍惚:「騙子。」
我安慰她:「回去睡一覺吧,你看起來很累。睡醒再起來罵他。」
安頓好林杳杳後,我等不及見江遊虞。
那斷章取義的一段視頻不至於讓我黯然神傷,基於信任,關於她的一切,我可以親自向她求證。
我坐在樓下的長椅上心事重重,終於等到江遊虞。
四目相對時,她衝我彎起一雙月牙眼,笑著問:「怎麼了?」
「有人拍了你和方乘夏的視頻發給林杳杳。」
她表情漸冷,沉默圍繞我們之間。半晌,她說:「你相信我嗎?」
我不假思索道:「我信,所以我先來向你求證,聽聽你的態度。」
「我拒絕他了。
「但江家不會善罷甘休的,方乘夏那個瘋子開出來的籌碼,我哥心動了。
「他想賣我,我告訴他,隻有他本人和方乘夏在一起,這場聯姻才有效果。
「我會爭到底,保全我們。」
13
紙包不住火。
我和江遊虞戀愛的傳聞,無論真真假假抑或誇大其詞,還是傳到了我父母耳中。
所有幻想過的開明,被無情撕碎。
我以為我和他們會保留體面。
從未想過的是,即使是畢業典禮那天,他們也沒有任何求證,依舊直接發瘋。
她和那人笑笑,等那人走後卻轉頭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我用手去捂,卻摸到一手血。
「我真是白供你吃喝上學,養出你個不正常的東西,丟人現眼。不想著結婚生子,赡養父母,非要做同性戀,讓我被別人戳著脊梁骨罵。
「岑沫,你別太過分。」
打過,罵過,我那想來和稀泥的父親終於說話:「沫沫,給媽媽道歉。」
如同過去無數次的噩夢,在白日下重合。
「我沒錯,不道歉。
「你不是喜歡在別人面前裝開明嗎?怎麼在我這裡就不裝了?她說的是真的,又怎樣?」
她氣急:「你再說一次。」
「我喜歡江遊虞,我喜歡她,我喜歡她,我喜歡她,夠嗎?」
又是一巴掌,是我那和稀泥的父親。
「我看你真是鬼上身了,等會我就聯系戒同所。」
我媽衝上前對我拳腳相加,從人少的小樹林打到校園。
她隨意拾了支細長的樹枝,狠狠抽在我身上,手腳後背泛起細密的紅痕。
而我爸,他堵S我的退路。
畢業典禮後面的環節我沒有參加,我被軟禁在家。電子設備收走,房門上鎖,離地 21 樓高,我無處可逃。
也不知道江遊虞和林杳杳怎麼辦。
我聽見林杳杳的聲音:「阿姨,求你了,讓我們見一面吧,至少也讓我把這些藥給她。」
「滾!她沒病。」緊隨其後是門狠狠甩上的聲音。
她說錯了,我有病,從上大學的那天起,我就開始偷偷吃藥。
沒有藥,我吃睡不好,短短十幾天瘦得脫相。
我好像聽見江遊虞來過,又仿佛是錯覺。真真假假,吵吵鬧鬧,我有些分不清了。
好想見她。
我坐在窗邊吹風,突然覺得二十一樓也並沒有很高,我可以用逃生手段下到二十樓。
14
他們突然轉性了,要帶我去醫院看病。
我反手躲回房間,SS抵住房門。
我才不要去戒同所。
最後林杳杳敲開我的門。
「沫沫,開門,你爸媽出去了,我帶你去看病。」
開完新藥已經很晚了,林杳杳提出帶我回她家,是她畢業租的新房,不大,兩個人住剛剛好。
躺在床上,我又忍不住想起江遊虞,但我已經不敢問任何關於她的事了。
我試圖掩耳盜鈴,已發生的悲劇卻無法中斷。
林杳杳從桌前拿出一個袋子遞給我。
「這是江遊虞讓我交給你的,她出國留學了。
「你別怪她。江家亂了,有點危險,你父母那邊也不是善茬,她盡力了。」
我收下信, 遲遲不敢打開。
為了打破此刻的沉默,她話鋒一轉問:「醫生怎麼說?」
「休學, 換一個環境。」
她擔憂問:「你父母那邊?」
「我不知道,我打算出國。」
「是去找她嗎?」
我捏著紙袋,聲若蚊蠅卻堅定:「嗯。」
15
等到病情好轉,我才打開那封信。
信上的最後一句是殘忍的祝福。
【如果足夠幸運, 等我們再次重逢,我希望那時的你由內而外地散發著幸福的光, 無論你選擇將我們的過往銘記抑或遺忘。】
我們相隔一個大洋, 即使是高度發達的現代文明也無法通過任何手段感知對方。那些失聯的日子, 我希望我們平安。
平安地等待幸運降臨,我們再次擁抱。
江遊虞出國的第二年,我研究生畢業, 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義無反顧選擇前往北美讀博工作。
林杳杳來送我, 哭得仿佛我們是最後一面。
林杳杳送我去機場, 安檢門外, 她哭著說:「我盡量常去看你,你在那邊好好的。」
江遊虞出國的第五年,計劃畢業的三年將是我漫長的五年讀博生涯。
江遊虞出國的第七年, 我決定在北美定居。
因為林杳杳告訴我, 我有一個血脈相連的弟弟, 他與我相差 30 歲。
我向我媽國內的賬戶打完最後一筆錢,企圖與過去清算。
而關於江遊虞,如果沒有她留下的照片,我怕是會忘記記憶裡那個明媚的女孩。
江遊虞出國的第八年, 我們猝不及防地重逢了。
16
她比當年更加瘦削, 眉眼間帶著凌厲。那枚戒指吊墜不知何時被摘下來, 緊緊套在無名指上。
來之前我那熱情感性的老板告訴我,這次是江氏基團組的酒局。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我想見的人,但我還是想去看看。北美太大了, 我花了五年時間都等不來一個重逢。
她會和我說方乘夏今天約她在三星米其林餐廳吃飯,會問我她今天穿哪一套去見方乘夏最好,會讓方乘夏把我想吃的一起送我……
「萬窗」我們在異國他鄉用著彼此最熟悉的語言問好。
「江遊虞, 好久不見。」
她的眼神一瞬變得似水溫柔, 無數思念頃刻爆發。
「好久不見,沫沫。」
17
遲來的情感如潮水洶湧。
我在愛欲中俯身親吻她的疤,一道在腹部長達十釐米的刀疤。
要有多幸運,我們得以平安重逢?
她瑟縮一下卻沒躲開。
「疼嗎?」
「不疼了,有點痒。」
「以前呢?」
「很疼。但一疼就想你, 感覺好多了。」
「那你是不是經常想我?」
「是啊。八年, 每天都想, 還好我有很多照片可以藏起來看。」
「我也是,每天都想, 想出國, 想重逢。」
我輕輕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現在我在北美定居, 你呢?」
「我也是。請問我有這個榮幸邀請你搬過來和我同居嗎?」
「當然,那我是否能夠邀請你,和我結婚。」
此刻太陽直射點落在南回歸線上, 北半球正值一年中最長的夜。
窗外的雪紛紛揚揚,淹沒一切聲音。
萬籟俱寂,夜色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