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兒劉成華卻紅著眼從臺下走上來,拿過了話筒。
我看著眼睛紅紅的女兒,滿是心疼,我想她肯定是來為我鳴不平的。
我的乖乖,不要和這些人起衝突呀。
你別衝動。
媽媽沒關系的,反正媽媽已經S了……
5
「大家好,我是劉萬年和蔣花花的女兒劉成華,但是,這麼多年,我一直認為,楊吟華更配做我們的母親……」
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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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成華後面說了什麼我都聽不大清楚了。
原來靈魂在痛到極致之後也會暈倒。
等我再次醒來,儀式已經舉行完畢,隻留下滿地的殘骸昭示著這場宴會的盛大。
我漫無目的的在四處遊蕩,隻在旺財的窩旁邊發現了一塊小小的牌位,正在用嘴巴舔幹淨牌位上的汙垢。
那是我的排位。
旺財能看到我,高興的圍著我打轉,還不斷吠叫。
吠叫聲引來了劉成吟,他一腳踢在了旺財身上。
「叫什麼叫?跟那個老女人一樣煩人,不愧是那個老女人養的狗。」
劉成吟大著舌頭吼叫。
轉眼又看見了一邊被擦拭幹淨的排位,抬起腳狠狠跺下,將我的排位踩得細碎。
「今天爸爸結婚,這晦氣東西怎麼出現在這裡。」
「我跟你說旺財,我跟妹妹今天不知道多高興,楊阿姨成為了我們的母親,她是北大才女,高級教師,比以前那個膀大腰圓,光會讓我們丟人的農村婦女強多了。」
膀大腰圓的農村婦女?
說我嗎?
我是教育局長家的獨生女,是北大教育系的第一名,是芭蕾舞社團的領舞,教書的那幾年也是年年先進。
嫁給劉萬年之後便洗手做羹湯,到頭來……
「旺財,你知道嗎?我都四十了,蔣花花覺得我是智障一樣。」
「天天打電話讓我吃這吃那,讓我穿什麼衣服,讓我怎麼和同事相處,教我我怎麼和老婆相處……」
「她管的真寬呀,我老婆說我什麼媽寶男,我同事都笑我沒斷奶。」
「就連小時候我上學她也要跟著,害的同學們都喊我『少爺』。」
原來我傾盡所有的愛,在兒子眼中都是這樣的。
這麼多年,他居然一直對我有這麼大的意見。
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麼一次一次的化療,我的兒子都沒有去看我一眼。
我本以為他是工作忙。
但如今看來,更多的是不想見我吧。
我也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醫生說開顱手術可能有一線的省的希望時,兒子為什麼要多加阻攔了。
原來年少時候的仇恨早就在他心裡上了根發了芽。
「旺財,你知道我妹妹今天為什麼哭嗎?蔣花花當年生下妹妹就把她放在爺爺奶奶家裡。」
「小叔叔是個智障呀,他欺辱了妹妹……」
「你說她帶不了為什麼要生妹妹呢?害得妹妹至今未婚……」
我的女兒至今未婚。
我一直以為是讀書太忙了,耽誤了找對象。
於是咨詢了一個網上的專家,專家建議我們做父母的要主動幫子女承擔找對象的重擔,因為現在年輕人的生活壓力太大了。
於是我就全國各地的參加相親活動,不斷地為她介紹合適的青年才俊。
我的女兒隻是在最初的時候表達過一次反對,說不想找個男的睡自己,還質問我是不是非得想找個男的睡她。 ?
我當時氣急了就給了她一巴掌,後來再介紹對象,女兒盡管有抵觸,但是再也沒有反對過。
我以為是專家的方法有效,女兒明白了我的良苦用心。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是這樣的。
對不起寶貝,媽媽真的不是故意的。
「旺財……」
我兒子慢慢嘟囔著閉上了嘴,睡在了狗窩旁邊。
6
月朗星稀,我的靈魂還在到處飄蕩。
看著屋內紅燭未滅,我帶著無比復雜的心情躺在院落中央,等待著日光將我帶走。
我想不到,我這一輩子竟是這般的罪孽深重。
也難怪,難怪劉萬年今天這麼對我。
我本以為我應該很快就魂飛湮滅了,但是,我卻隨著一陣強烈的撕扯進入了楊吟華的夢境。
夢中我先看到了一個我沒見過的劉萬年,青春活力,站在女生宿舍樓下,手裡捧著一大束玫瑰花。
這東西在那個年代可是稀罕物。
即使後來鮮花不是什麼稀罕物,劉萬年也沒送過我鮮花,他一直說鮮花這樣送人太過殘忍,剝奪了花生長的權力。
一個扎著雙馬尾,穿著布拉吉的女生蹦蹦跳跳的來到劉萬年身邊。
「萬年,我們可以一起去英國留學嗎?我都跟我父母商量好了,咱們要一起去的話,就在那邊扎穩腳跟,以後就不回來了。」
「等條件好了,把他們都接過去。」
「沒問題,我們家上海那麼大的廠子,英國也有廠子,還能養不起嶽父和嶽母嗎?」
劉萬年說完,楊吟華就開心的拉過他的手倆人蹦蹦跳跳的去往電影院的方向。
不久之後,那件事席卷全國。
劉家的廠子也因為性質問題被系數關閉。
劉萬年也被下放到了小蒼山。
昔日如日中天的劉家也一蹶不振。
再往後,我看到楊吟華因為三代貧農,成分良好,成功的嫁了一個校長,隻是校長比她大了二十歲。
這位校長長得格外的眼熟,我就是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夢裡劉萬年得知這個消息後,跑去楊吟華家跪了一夜。
而當時楊吟華隻是在自家二樓,穿著真絲睡衣,端著一杯紅酒,不屑的看著劉萬年。
緩緩說出了一句「他像個狗一樣。」
劉萬年也正是那次請假回城返回之後開始追我的。
好諷刺,我以為沒有蘭因絮果的愛情,從一開始就是一處我自憐自愛的獨角戲罷了。
夢境突然轉換場景,變成了我兒子的學校。
我看到了年幼的兒子和偷偷跟在後邊的自己。
那時的我已經發胖臃腫,穿著不合身的連衣裙,腰上是勒出來的遊泳圈。
如今在楊吟華的夢境中看到這一幕,我還是無地自容。
「楊老師,你是不知道,那個劉成吟的媽媽有多煩人,天天跟在小孩兒屁股後邊,我都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被舉報了。」
我循聲望去,正是楊吟華和我兒子的班主任。
「這還不簡單,這樣,你去跟班裡的小孩說,以後不要和劉成吟玩,他家長事多。」
「小孩子愛跟風,時間久了,小孩兒自己就該回去鬧了。」
楊吟華說著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和嘲諷。
當時,也就是換了這個班主任沒多久,兒子就開始鬧說自己不想上學。
同學們都叫他『少爺』。
我本以為孩童之間的玩耍嬉戲而已,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很久很久。
直到那天楊吟華的語文課上,有同學說了二班的劉成吟是現代的『少爺』,家裡還有資產階級投機分子。
楊吟華狠狠的批評了那樣說的同學。
不久那件事便傳到了兒子耳中,後來兒子在日記裡寫道:『我有一個保護我的媽媽。』
我總以為兒子說的是我……
7
我正想看接下來的事情呢,場景又一次切換了。
我來到了我婆婆家。
我和婆婆向來不對付,但是,因為女兒的原因,我當時也是隔三岔五的登門拜訪。
我看見後花園裡的蹲在地上玩小蝸牛的女兒,準準備過去抱抱她呢,我的智障小叔子就衝過來抱起了我女兒。
女兒驚叫。
「劉太太,我家老公出差回來帶了幾盒新會的陳皮茶葉,你快去我哪裡跟我一起嘗嘗呀。」
楊吟華突然在院外衝著屋內喊。
我婆婆高興的從屋內出來,跟著楊吟華就往她家走。
此時後院我的女兒正在被牢牢地捂住嘴,往屋裡拖拽。
楊吟華挽著我婆婆的手,往後院看了一眼,滿意的點頭離開了。
正當我想衝上去阻攔小叔子對女兒的欺辱的時候,楊吟華的夢境又變了。
我這次來到了一個陌生的房間,房間內有淡淡的藥水味道,中間的書桌上放著一臺電腦。
我正在疑惑這是誰的房間的時候,突然電腦響了。
上面是我自己發過來的消息。
「婚戀專家你好,我的女兒三十多了,她不願意找對象,我該怎麼勸她呢?」
我頓時寒意從腳底升起,原來那個專家就是楊吟華!
我試著去敲擊電腦,但是我發現在這個環境裡,我什麼也做不了。
正在我焦急不已的時候,女兒的社交頭像出現了「專家你好,我媽媽一直催婚怎麼辦呢?」
我正想回復女兒,媽媽不催了,寶貝。
但是電腦上顯示出了這樣的一段文字「你好,想問問你是不是你的母親不愛你?,催婚的父母通常都是和小孩兒沒有什麼太多感情的。」
「是的,我的母親把我放在奶奶家長到了五歲,但是他們帶著哥哥一起生活。」
看著我的女兒的回復,我喪失理智,想把這個破夢境打碎。
我甚至閉著眼不去看這臺電腦,但是,閉上眼睛,腦海裡還是會自動浮現文字。
「那就對了,孩子,你的母親不愛你,你這一路一定經歷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抱抱你,辛苦了……」
啊!
就當我感覺自己叫出聲了的時候,環境又變了。
這次是醫院,是我當時化療的醫院。
「醫生說她的腫瘤大概率是良性的,可以開顱試試。」是劉萬年的聲音。
「可以啊,萬年再怎麼說她為你生兒育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做手術吧,這些年,你給我的錢還有二十萬,給你。」
「吟華,你果然這麼多年一點點都沒變,還是這麼的先人後己,對她都這麼寬容。」
「雖然她霸佔了你的人,但好在你的心一直屬於我,我不怨她。」
劉萬年拿著銀行卡準備去幫我找醫生預約開顱手術,剛走出們還沒有一分鍾,這邊楊吟華就突然吐血,被緊急轉院。
8
轉院急救車上,劉萬年拉著楊吟華的手涕泗橫流。
「華,你不要有事,你知道我當年在小蒼山是怎麼挺過來的嗎?」
「是你的一封封來信,你告訴我你的迫不得已,告訴我外邊的世界廣闊,還不段鼓勵我。」
「在那年你為了讓我和蔣樹國徹底劃清界限,還把當年那件事的最後知情人,你老公做局除掉了……」
我就說楊吟華的老公為什麼那麼眼熟,原來就是當年舉報爸爸的人。
「惡心S了,一把年紀了,衛生習慣是越來越差了,也不知道蔣花花那個賤人怎麼照顧你的,照顧成了個廢物!」
「給她做手術,想都不要想,!」
「惡心我大半輩子了,趕緊化療去S吧!」
「還有我那老公都六十了,早就不中用了,正好除掉,還能讓你記我一輩子。」
「就是那個王八蛋最後按開了我的安全帶,害我出了車禍,還S了兩個便宜孩子。」
吟華的夢中,我能聽到她的心聲。
場景轉換的原來越快,我在楊吟華的夢境中穿梭,看到了這一生的一樁樁一件件。
原來和劉萬年的五十年婚姻,都在她的算計之中。
可是這盤棋上,我沒想到我們一家人居然都是輸家。
我, 劉萬年,我的兒子女兒, 楊吟華的老公, 全部都輸了。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就這樣。
一陣灼燒感襲來, 伴隨著眼前楊吟華夢境的坍塌, 我又回到了院子。
院子中火光漫天, 滿院子的綢帶和紅布增強了火勢。
高臺上的東西都變成了助燃劑,火勢隨著紅地毯一路蔓延直衝裡屋。
爸爸是文人, 一樓客廳整整三萬卷藏書,此刻肆意的火舌就像是爸爸的手掌, 幫我在懲罰這些欺負過我的人。
屋內除了燃燒聲, 竟然一片寂靜。
是喝醉了, 還是怎麼了呢?
狗窩旁的兒子已經沒了呼吸,旺財也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隻有眼睛還在滴溜亂轉。
我用盡力氣想把旺財從柵欄裡推出去, 可是我的手一次一次穿過旺財的身體,推不動一分。
衝天的火光如同白晝一般。
漸漸的開始有人發現火情了, 院外的人也越來越多。
有人報了火警, 可是火警的車被昨天運送雕塑的貨車擋了消防通道。
伶仃大醉的司機在小區接待室的躺椅上呼呼大睡, 怎麼也聽不見那一邊又一邊的響鈴……
等到物業用消防栓裡的水將大火澆滅的時候, 已經破曉時分。
我感受著自己的身體一點點透明, 親眼看見消防員從火場裡一遍一遍的往外運送屍體。
那天和往常一樣,劉萬年把自己的雞蛋放在了我的面前,我拿起面前的雞蛋,剝去外殼,又重新放回了他的碗中。
「「隻」四個人都因為大火被少的黢黑卷曲,隻有在室外的兒子堪堪能辨認出磨樣。
其餘的不說是人的話,根本不知道是個什麼物體。
圍觀的人都忍著惡心, 竊竊私語。
當天各大新聞媒體上都報道了這則特大火災慘案。
不少人都表示扼腕嘆息。
新聞鏡頭中的畫面,火災現場被燒的黢黑的雕塑, 讓不少人想到了昨天那場轟動全城的老年人婚禮。
當時媒體們清一色的誇獎這場跨越六十載的銀發戀情。
當然評論區也有為我打抱不平的,但是隨著兒子女兒的發言一出, 大家也隻當我是一個惡毒不作為的原配。
甚至不能算是原配。
畢竟不被偏愛的才是小三。
因為火災太大, 吸引來了不少自媒體博主直播,在消防員把旺財抬走後,有個博主發現了旺財肚子底下我的牌位。
博主立馬把鏡頭給到,瞬間滿屏的彈幕。
「我去,原配昨天頭七呀!」
「天S的, 他們倆昨天說六十年真情不改, 那原配算什麼?」
「樓上的, 原配算倒霉唄。」
「不被偏愛的才是小三。」
「原配不是惡人嘛?不然自己兒子女兒都不幫她說話。」
「丫的, 這倆人肯定這麼多年就沒斷過,不然昨天原配的兒子女兒都在誇小三?」
「我去,那這個老三會不會是綠茶呀, 把原配的孩子都忽悠啦?」
「樓上的, 你們都是從哪裡看的呀?」
「昨天他們高調結婚的視頻可是有全程直播的。」
「我去,這麼毀三觀, 活該被燒S。」
……
看著直播間的討論越來越激烈, 人氣也越來越高。
博主打算加一把火,帶著設備就打算進屋,
此時,鏡頭給到被燒得隻剩下框架的窗臺。
隻見紅燭復燃, 直播間一瞬間觀看人數清零,彈幕上也隻剩下一條。
「踩著新墳迎舊人,何聞發妻泣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