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的場地正是醉春樓。
當年蕭恆為了給假公主出氣屠我全村,如今假公主又仗著他的寵愛S我家夫人小姐,蕭恆啊蕭恆,我真的很期待,若有朝一日你知道,當年的婉音早已被你親手掐S,又是怎樣一副面孔?
而假公主橫行霸道那麼些年,仗著就是蕭恆的赫赫軍功。
從前,再到現在。
想到這兩人,我心裡泛起止不住的恨意。
我把整個人埋在浴桶裡。
腦子裡不斷回想起白天姑爺的樣子,覺得他不該是那樣,明明前幾天,他還在為小姐畫眉……
明明前些日子,姑爺還和小姐一起,要認我做妹妹。
小姐喜歡捏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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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我小臉圓潤,像極對聯上的年畫娃娃,叫我一定不要瘦身減肥,說我這樣更可愛,活脫脫一個鄰家妹妹。
小姐喜歡我。
姑爺不喜歡我。
姑爺總怨我,說我分了小姐的寵,說我總纏著小姐,沒有半分下人的樣子。可他也隻是說說,從不打我罰我。
聽到小姐要我認我做妹妹,姑爺隻是笑笑,就將小姐護在懷裡:「好,從今以後,阿蘭就是咱們妹妹。」
6
我不是什麼國色天香的美人,不過是碧玉之姿。
夜裡,不少姑娘圍著我說話。
樓裡的頭牌春鳶,瞥了我一眼,就挽著恩客離去。
二姑娘倚在樓邊:「別管她,春鳶是落魄的官家小姐,這些年誰都瞧不起,瞅她那個模樣,真以為伺候了貴人,自己還是貴人吶?」
「小丫頭,所幸你出身不高,進了咱們樓裡,一定要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別高看自己,更別低看任何一個客人。」
說完,她扭著腰肢離開。
我對著銅鏡微笑,張開嘴,龇牙,抿唇,努力做出一副奉承討好人的模樣,可是過了半天,挫敗地低下了頭。
小姐沒教過我討好別人。
小姐隻是說:「阿蘭,高興了你便笑,不高興你就哭,別學那些深宅規矩,在府裡,有小姐我罩著你呢。」
她還說:「阿蘭,撿到你的時候,你滿身都是傷,你這丫頭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我那時搖搖頭,不願多說,小姐就不再多問。
隻是丫頭們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她都緊著我。
我練著練著笑,便哭了。
我想小姐了。
從前我哭的時候,小姐會讓我把頭埋在她懷裡。姑爺就站在旁邊看著我們笑,一邊提筆,為我倆畫像。
現在沒了,他們二人都不在我身邊。
一樓的談話聲越來越大,我看到樓梯轉角處的衣擺,還有恆王專屬的佩劍。
我忍不住,直接哭出聲音。
哇哇哇地鬧出好大動靜。
我肩膀伏在梳妝臺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妝都哭花了,糊成了一個花臉。
門口的人被我吸引,駐足在門口看我。
蕭恆二十來歲,一身墨色錦衣,腰間佩劍,冷峻的眉眼下生著一點紅痣,和十年前村裡的那個少年將軍一樣,隻是面容更加冷峻,更加成熟。
我被瞧得一愣,哭得更大聲。
陳姨聽到我的動靜,趕上來給蕭恆賠罪,作勢就要打我:
「臭丫頭!下老娘生意是不是?」
我嚇壞了,直接撲到蕭恆的懷裡,扯住他的衣擺:「哥,我怕。」
我不管不顧,把鼻涕眼淚都蹭在他身上。
蕭恆身後還跟著十幾個不學無術的官家子弟,見到這一幕就打趣起來:「還以為恆王一直不近女色,這是自己先吃上了啊。」
「讓我們瞧瞧,是什麼樣的美人能入王爺的臉?」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起哄。
我埋在他懷裡,抖得厲害,也怕得厲害。
哭著哭著累了,身子一軟昏了過去,手還緊緊扯住他劍柄的劍穗。
蕭恆順勢攬住我的腰,防止我滑落,我那張花貓似的臉暴露在眾人眼下。
不少人頓時失去興趣。
陳姨在一邊賠罪:「王爺,這是樓裡新來的丫頭,應該是想家了,哭得厲害,什麼都不懂,您莫怪,我這就安排春姑娘來陪您?」
我咂了咂嘴,在他耳邊小聲說著夢話:「哥,今日太監沒送吃食過來,婉音好餓,你帶婉音回家好不好?」
肚子傳來一陣咕嚕聲。
周圍的人大氣不敢出。
蕭恆猛然一怔。
他伸手拂去我嘴邊不合年紀的唇色:「不用了。」
如此,便是留下我了。
一想到是他在背後縱著公主,我強忍心底的惡心,又往他懷裡蹭了蹭。
眾人心照不宣地退下。
那夜,我抱著他的胳膊睡了一宿,再醒來,就在恆王府。
7
因為一母同胞,恆王府緊挨著公主府。
我入府第二天,公主就找上門來,她笑意盈盈拉起我的手:「這是哪家的姑娘?竟然入了皇兄的眼,長得可真水靈。」
我不著痕跡地躲開:「民女是醉春樓的阿蘭。」
公主呵呵一笑,下一秒掐住我的脖子:
「一個娼女,竟妄想爬皇兄的榻,不知S活的下賤東西!」
她的指尖尖銳,扣緊我的血肉。
片刻後像是碰到什麼髒東西,嫌惡地拿帕子擦擦指尖:「定是皇兄覺得,本宮後院的芍藥開得不好,為本宮尋了些好東西。」
「拖下去,吩咐花匠搗成泥,搗成渣滓,才不會辜負皇兄的一片心意。」
下人連忙應承,架著我出去。
隻是剛出門,就撞上一個熟悉的人。
正是姑爺。
他瞥了一眼這場鬧劇,說道:「婉音,這是在做什麼?」
公主神色一變,看清來人後,一巴掌抽在姑爺臉上:
「誰準你叫本宮的名諱?你隻是像他,又不是他。」
「看來是這些日子把你縱得過了頭,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不過是一個下等的商人,也敢對本宮指指點點!」
姑爺沒再說話,提起衣擺,與我跪在一處:
「是草民逾越,請公主責罰。」
公主又不開心了:「他才不會同你一樣,他是鐵骨錚錚的好兒郎,從不對父皇以外的人下跪,連個替身都做不好,廢物,都是廢物!」
她發泄般,抽出鞭子,一下下抽打在姑爺身上,姑爺身上很快就遍布血痕。
沒一會兒,公主就不知所措地抱住姑爺。
姑爺眼中飄過嫌惡,不過片刻消失不見。
「我隻是一時克制不住,對不住,對不住,不要怪我好不好,不要怪我……婉音很乖的,別不要婉音,嗚嗚嗚。」
餘光瞥見我,公主又瘋了:「她怎麼還在這兒!不是說了拖下去做花肥?本宮說話都不頂用了是不是?」
下人怕極了,忙拖著我下去,我一抬眸,就和姑爺交換了眼神。
臨出門前,我聽到公主一直在喊:「太醫,快去請太醫,這副皮囊最像他,和他一般好看,怎麼可以受傷?本宮不允許他受傷!」
屋外日頭高懸,我明白姑爺在為我拖延時間,我想我們會一起,攪弄王府這攤汙濁的渾水。
8
拖我去花房的路,和蕭恆下朝的一條小道重合。
經過荷花池時,我看到拱門處邁出一道人影,我掙脫下人,裝作崴腳,撲通一聲落入水裡。
婉音說過,她小時候,有一次故意落入荷花池。
那時若不是蕭恆救她,她就S了。
公主的命令,是把我拖下去做花肥,早一秒鍾S,淹S,都不算是完成任務,完不成任務的後果,是生不如S。
幾個婢女嚇壞了,叫著救人。
叫聲成功吸引了蕭恆。
瞥見池裡的淺色衣裙,又見到是公主的婢女在呼救,他顧不得其他,連忙跳去池子裡救人。
水影斑駁。
我努力向上浮動,還是嗆了水。
迷迷糊糊中,有一個人朝我招手,看清那張臉後,我將他推開,蕭恆一愣,見到是我,他松了口氣。
還是手下用力,把我撈上去。
我再次把他推開:「皇兄,不要管我,沒有我這個拖累,你才可以好好地活,沒有我,你就不用分食物給我,你就不用餓肚子。」
蕭恆神色劇變,他把我拉上去,為我拍背。
「你剛剛叫我什麼?」
我隻是攥緊他的小拇指,等到意識清醒,忙與他拉開距離。
「多謝王爺救命之恩!」
真正的婉音同我說過,她喜歡握蕭恆的小指撒嬌,可冷宮的日子難熬,為了留一口飯給蕭恆,她選擇跳了荷花池。
假公主當年一句失憶,把婉音和蕭恆的五年輕飄飄揭過去。
如今情景再現,哪怕我沒有信物,可憑著那些記憶,憑著那些年共同經歷的點點滴滴,我不怕蕭恆不起疑心。
侍女跪在那兒支支吾吾:
「王爺,公主命我們帶這位姑娘去花房。」
去花房,做花泥。
蕭恆縱容著公主,很多事情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代表他不懂。他脫下外衫披在我身上,壓低了聲音:「此事不準再提。」
9
我和姑爺的計劃是,取代假公主,走到蕭恆身邊。
揣著這個心思,我從不露怯,還伏在蕭恆的膝上,聽他講故事。
這些細節,全是婉音當年告訴我的。
每每提起蕭恆,她眼中都透著光。
「皇兄最疼我,母妃S後,隻有皇兄一直護著我,我們在後宮相互依偎著長大,他還會給我講故事,就算是天上的星星都會摘給我。」
「其實我是宮裡的七公主,那年皇兄看到三公主去和親,毅然決然扛起銀槍,跟著老將軍上戰場。」
「他說,他會掙軍功,討事業,絕不會讓我走上和親的道路。」
「他還說,會讓我成為京城最無拘無束的小公主,從此以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阿蘭,皇兄可厲害了,他一定會來接我的,等到時候,我就帶你一起入宮,帶你一起享福!」
後來,蕭恆真的來了。
婉音就躺在那兒,看著蕭恆滿眼寵溺地守著另一個女子,喚她妹妹,喚她婉音。
她在蕭恆一句句的妹妹中,失去了氣息。
閉眼的最後一秒,婉音都在看著蕭恆的方向。
而另一個女子頂著她的身份,在京城活得恣意瀟灑。
蕭恆多疑,假公主鳩佔鵲巢,我得讓他發現,讓他自己察覺。
什麼是假,什麼是「真」。
10
因為蕭恆的緣故,往後三個月裡,公主都沒來找我麻煩。
但蕭恆疑心過重。
他命人買了三盤棗泥酥,問我最喜歡哪一盤。
婉音從前說,她最喜歡城南趙叔家的棗泥酥。
因為那裡的棗泥酥,是一位出宮的御廚開的,和膳房做的味道最像。
那時在冷宮,隻有逢年過節才能分到一兩塊餿掉的糕點。一塊糕點還要掰成三份,蕭恆一份,婉妃一份,婉音一份。
隻是蕭恆和婉妃心疼婉音,總說著,不吃,不吃。
最後發酸的棗泥酥,都進了婉音的肚子。
我吃著棗泥酥,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喃喃說道:「若是再放上個七日,等到糕點發酸,味道才是最好的。」
從不經意的小習慣,再到幼年的過往,一次次試探下,明明答案呼之欲出,他還是留著假公主在那兒,縱容她,寵溺她。
甚至比以往更甚。
我深知,還需要一劑猛藥。
於是在一個夜裡,我偷偷溜了出去。
這晚是七月二十。
我手中攥著黃紙,溜到僻靜的無人之處,生起了火。
我知道,公主不喜歡我,時時留意我的動靜,好不容易等到我出房間,她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隨著我肩膀一沉,就昏了過去。
再抬頭,就是公主扭曲的面孔。
她一刀刺入我的肩膀:「你究竟是哪裡冒出來的賤人?勾得皇兄鬼迷心竅,甚至把你藏在王府,不讓本宮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