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恆挑了個世家貴女,頂替公主的身份出嫁。
對於我,他有長達十幾年的虧欠。
這些日子,凡我所求,他必定應允。
所有人都知道,恆王偏寵義妹。
公主嫁出去後,他就把所有的獨寵都給了我。
連帶著姑爺的官職也步步高升。
一晃三年過去,姑爺已經時常留在皇宮,與蕭恆,還有皇帝一起議事。
皇帝不時出言提醒:「愛卿,聽聞你家夫人身體有損,子嗣艱難,朕瞧著尚書家的女兒倒是對你情根深種。」
姑爺如今是天子寵臣,又得蕭恆和皇帝重用,還生得一副好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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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又隻有我這一位夫人。
這些年,那些世家貴女逐漸把目光移到姑爺身上。
姑爺隻是俯身叩謝:「有勞陛下掛心,隻是臣這一生,夫人早逝,阿蘭受夫人珍重,臣也放在心上,臣這顆心,實在是容不下旁人。」
「唯有守好阿蘭,守好珍重之人,就足矣。」
皇帝又勸:「可再怎麼樣,你家夫人生不出孩子,朕不答應!」
姑爺輕輕一笑:「不勞陛下掛心。」
隨後拂袖而去。
氣得皇帝摔了折子。
君臣不和,頗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所有人又都開始,說我是個禍水。
我吃著糕點,捏著自己臉頰的軟肉,呵呵一笑:「真想不到,以我這副姿色,還能被人稱為禍水。」
姑爺在為我畫像:「心可真大。」
「這話要是讓人聽了,隻怕要哭上幾個月了。」
我有些得意:「禍水可都是美人,這些人是誇我呢,說起美人,小姐在我心中,當真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姑爺已經收了筆墨,將畫掛在牆上,與小姐的畫像掛在一處。
畫冊中的我,捧著糕點,笑得眉眼彎彎,還梳著一對發髻,那發髻上墜著鈴鐺紅繩,一步一響。
而我畫像的旁邊,是小姐側身回眸的畫像。
姑爺嘆了口氣,上前為我擦去嘴角的碎屑:「都這麼大了,還不叫人省心,當心青檸半夜去教訓你。」
糕點的甜味驟然變淡,我垂下了雙眸。
小姐走了五年,一次都不曾入我的夢。
她是不是在等誰?
還是在怨我們,讓她等了那麼久?
27
多次勸姑爺納妾無果後,皇威多次受到挑釁,皇帝氣得吹鼻子瞪眼。
他大手一揮,就要革了姑爺的職,把我和姑爺發配嶺南。
守在下方的蕭恆眉頭微微一挑:「陛下,臣弟覺得此事不妥。」
「劉蘭是臣弟的義妹,臣弟已經有一位胞妹已經遠嫁邊塞,不想再受分離之苦,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他態度強硬,這事隻能暫時擱置。
那晚,我來到恆王府,和姑爺一起跪在地上:
「皇兄,陛下步步緊逼,這事說到底隻是我和夫君二人的私事,不想牽連兄長,陛下多疑多思,要是讓他誤以為咱們結黨營私,總歸不好。」
蕭恆面沉如水:
「婉婉,為兄已經失去你十幾年,這事以後不準再提!」
「還是說……你想遠離皇兄?」
「去他的結黨營私,本王手握十萬大軍,懼怕他一個傀儡皇帝?」
「我家婉婉的家事,還輪不到皇帝插手。」
他言之鑿鑿,一字一句都是對我的維護。
或許是因為這五年來,我一直在極力扮演婉音這個角色,又足夠懂事,足夠和他記憶中的婉音貼合。
他的那些情意,虛虛實實,一時之間我竟然有些分不清。
可隻要一想到,公主當初差點被他的手下凌辱致S,十年情意尚且如此,我又覺得遍體生涼。
28
在我二十歲時,中了劇毒。
這時的姑爺已經官至宰輔,蕭恆手攬大權,所有人都說,我是這世間最幸福的婦人,謊言如此美麗,要不是我看到小姐的牌位,就差點溺斃在溫柔鄉裡。
蕭恆急了,聽聞救我的藥引生長在極寒之地,他不遠千裡策馬前去。
或許他真的不想失去婉音。
隻可惜……
我不是婉音。
我是一個在時時試探時機,想要取他性命的毒蛇。
一碗解藥下肚,我臉色依舊蒼白得厲害。
蕭恆緊緊握住我的手,他第一次出現了慌亂,大約是我演得實在是太像婉音,也太像他妹妹。
他說:「婉婉,你不許S!」
「為兄隻有你一個妹妹,你不能S,否則我就S了張昀之!」
「你那麼喜歡他,你肯定舍不得他S,你不準S!」
我抿唇笑笑:「皇兄,這毒其實是皇帝下的。」
「解藥有用,藥引也沒有用,皇帝要的,一直都是你的兵權。」
功高震主,向來招致君主忌憚。
蕭恆半天沒有言語,良久之後冷嗤一聲:「卑鄙,隻是可惜了……」
皇帝的計劃注定要打水漂。
蕭恆也沒那麼容易上當。
隻是我不甘心,我像往常一樣勾住他的小指:「皇兄,你能親手為我做一盤棗泥酥嗎?我怕到了下面,就吃不到了。」
我看到蕭恆唇角微動:「好。」
在他走後,姑爺用帕子為我擦汗,他道:「此計行不通,蕭恆疑心重,皇帝這些年那麼多明槍暗箭都被他躲過去,他不會輕易上鉤。」
「更不會交權。」
我點了點頭,指腹在姑爺手心,畫了一個對鉤。
蕭恆不會信皇帝,也不會信我,但我知道,姑爺有辦法,讓蕭恆信他。
這就夠了。
29
姑爺是皇帝的人,也不全是。
他會和皇帝吵架做戲,背刺皇帝,與蕭恆交好。
姑爺也不是蕭恆的人,他也會出賣蕭恆,為皇帝賣命。
姑爺長袖善舞,斡旋於這兩股勢力當中,時間久了,成了不偏不倚的中立方。實際上,姑爺更像是諜中諜中諜。
虛虛實實惹人眼,有時候我都看不清。
但我能確定一件事,我和姑爺,我們倆,都是小姐的人。
我的臉色越來越差,似乎已是瀕S。
我拉著蕭恆,纏著他給我講小時候的故事。
最後嘔出一口鮮血,就昏S過去。
蕭恆緊緊扣住我的掌心,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婉音,他太想彌補十幾年的虧欠,竟然動搖了。
隻是他提了個條件,兵權可以交,但是接手人得是張昀之。
皇帝一聽就不答應了:「那是你妹夫,你還是交給了自家人,這事對朕沒好處,朕不答應!」
蕭恆淡淡開口:「表的都算不上。」
「陛下還真是多疑多思。」
「既然如此,阿蘭S後,臣弟可不能保證自己會做什麼混賬事。」
皇帝冷汗連連,忙說:「好。」
反正姑爺是文官,虎符在他手裡,不會構成威脅。
兩人算盤打得啪啪響,他們都不知道,姑爺瘋了。
事後我解了毒,這三人再次勢同水火。
姑爺拒不交權。
因為姑爺一手握著虎符,一手把持著朝政,皇帝又開始戰戰兢兢。
最終兩人合謀,一致指向蕭恆。
蕭恆鋃鐺入獄。
30
我去見了蕭恆。
看到我面色無虞地站到他面前,他一臉劫後餘生的慶幸:
「婉婉,你還活著!」
「那兩個老匹夫沒騙我就好,沒騙我就好。」
好像我真就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我把手抽離:「恆王殿下,我是民女劉蘭。」
蕭恆手滯在半空:「婉婉,你說什麼呢?」
我又道:「恆王殿下,其實你一直都知道吧?一直都知道,我叫劉蘭。」
「你手眼通天,怎麼可能查不到當年的真相?」
「隻是你接受不了,更接受不了婉音是S在自己手裡。」
「所以你把對婉音的愧疚,加在我身上,一直騙自己,我才是婉音……不過說來還真是可笑。」
「你知不知道,婉音在你來的前一日,對我說什麼?」
蕭恆還在自欺欺人:「怎麼可能?本王怎麼可能認錯自己的妹妹?婉音, 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怪我當年認錯了你?」
「我會補償你, 讓你做京城最幸福的女娘,你原諒皇兄好不好?」
我不著痕跡地後退,學著婉音的口吻道:
「皇兄,你為什麼不認我?你為什麼要接別人走?我不是農戶的女兒, 我是婉音啊!我等了你三年,你說過, 要為我掙軍功, 掙事業, 不讓我像三公主一樣和親,皇兄,你都忘了嗎……」
「皇兄, 我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你為什麼隻認信物不認我?為什麼要S我……」
蕭恆緊緊握住牢房的柱子, 他一隻手抱住頭, 像被魘住了, 五官扭曲在一起,最後痛苦地縮在地上,流出兩行渾濁的淚, 口中一直呢喃道:「婉音……婉音……」
我問牢頭, 他是什麼刑罰。
牢頭恭敬地跪在地上回答:「夫人, 恆王擁兵自重,還多次威逼陛下,明日一早會押去早市,當眾行剔骨之刑。」
當真是欲加之罪。
不過又有誰在乎?
我語氣無波無喜:「好。」
末了, 我又加了一句:「我不會去看。」
31
姑爺把虎符交給了我。
我知道, 他要我今後護住自己, 要我珍重,這是他為我留的最後一張底牌。
小姐比尋常人家的小姐溫柔,也更愛笑。
「作(」翌日一早,府裡傳來下人的驚叫。
姑爺沒了。
我在靈堂外, 遠遠看到姑爺跪在那兒, 手裡還抱著小姐的牌位, 他走得安穩,唇角還帶著笑。
隻是又擔心,擔心自己去得太晚,小姐會怪他。
他的肩膀微微彎曲,一直是請罪的姿勢。
我隻覺得眼眶發熱。
小姐不會怪姑爺, 隻會怨他。
明明她在時, 姑爺面色紅潤, 長身玉立。
如今,隻剩一具行屍枯骨。
我把姑爺和小姐葬到了一處。
這麼多年, 我一次都沒能夢到小姐。
我想, 小姐一定還在橋上等著, 等姑爺一起。
32
我還是去看了蕭恆的剔骨之刑,遠遠地,藏在人群裡。
身後的包袱裡, 還帶著小姐和姑爺的牌位。
虎符被姑爺的親衛送到皇宮。
身後的小丫頭問我:「夫人,您以後要往哪兒去?」
我道:「青州。」
小姐和姑爺的老家,在青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