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要S也好,要結婚也好,還是要離婚也好,通通和我沒關系。」
「聽明白了嗎?和我沒關系。」
他沉了沉眼,一個字一個字咬出來。
我感覺渾身發飄,腿失了力氣,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
他黑眸一閃,身形微動,卻極快地克制住了。
我眼前的黑暗緩慢退去。
下意識攥住手邊的欄杆,才讓自己不那麼狼狽地倒下去。
他擁著邰心宜往外走,沒有再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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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是邰心宜轉臉看了我一眼,似是同情又似是鄙夷。
我顧不上其他,再度張口喊住他。
「辛溪風!」
他停頓了一刻,偏頭看過來的眸子浸了冷水般讓人寒噤。
「前幾日,你來找我,說要和我結婚,那時候你是真心的嗎?」
我不知道我在執拗什麼。
但是我隻知道,我好想知道這個答案。
他卻嗤笑一聲,「真心又如何,假意又如何,你不是要S了嗎,將S之人還會為情愛所困嗎?」
他抬腳走了出去,再也沒有任何猶豫。
邰心宜眼底的擔憂終於化散開。
她攀著他的手臂,小聲嘀咕,「嚇S我了,我還以為你被她的苦肉計真的打動了,心軟了呢?」
回復她的是他一貫低沉溫柔的聲線,「放心,我不會一錯再錯。」
他們的身影漸漸遠去。
一件大衣披上我的肩膀,邵信明抬腳就想追過去。
我攥住了他的衣袖,「別去。」
8
他皺眉沉思,「為什麼?」
「也許根本就沒有誤會呢。」
我勾唇笑了笑,卻發現自己根本就笑不出來。
他調查了我,才發現我已婚的身份。
那在他的調查裡,為什麼不曾發現我的絕症,和五年前離開的真實原因。
「也許他隻是一時情迷,產生了衝動的行為,而現在理智回歸,所以他通通不認了。」
「那我去追著他解釋,豈不是更加可笑。」
我忽然嘔出一口鮮血。
眼前一片黑。
邵信明緊張地扶住我,「你多久沒去醫院了?我們去醫院吧。」
我搖了搖頭,「醫院除了打營養針和止痛藥,根本沒什麼辦法。」
「你就別陪著我了,別沾染了晦氣。」
「胡說八道什麼!」他厲聲喝止我。
邵信明的電話一直響。
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滿臉煩躁的樣子,卻沒有接。
我探頭問他,「是不是阿姨?沒關系,你接吧,如果叫你回家,晚上我陪你過去。」
他胡亂摁掉,「不要管這些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體。」
「這些又沒有衝突。」
我拿過他的手機,不顧他勸阻地接聽。
電話裡傳來邵姨的大嗓門,「你最近怎麼都不帶雲雲回來了?你是不是又背著我去找那個男人了,才總不接我電話。」
「我告訴你,雲雲是個好姑娘,你既然娶了就不要辜負人家。」
「阿姨。」我柔聲細語地打斷她。
電話那頭傳來東西跌落的聲音。
邵姨的聲音都變得有些緊張,「啊,是雲雲啊,我沒嚇到你吧,信明也真是的,和你在一起為什麼不接我電話呢?我以為他又去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玩去了。」
「沒有,阿姨。信明和我在一起呢,你要和他說話嗎?」
「我不和他說,我和他有什麼說的。雲雲,阿姨和你說,最近工作怎麼樣,忙不忙啊?一定要注意按時吃飯知道嗎?你吃得太少了。」
聊了半小時才掛斷,手機都有些發熱。
邵信明神情落寞,送我回去的路上都沒怎麼說話。
五年前,當我用邰心宜給的錢做了化療後,意外認識了在醫院尋S覓活,以S相逼邵信明分手的邵母。
因為邵信明喜歡的人,是個男人。
邵母病急亂投醫地撮合我們,期待我把他從錯誤的愛情裡拉出來。 對她來說,寧可兒子愛上的是一個絕症病人,也不願意兒子喜歡的是男人。
鬧得最厲害那一陣子,邵母一周進三回醫院。
不是割腕就是跳樓,邵信明被鬧得心力交瘁,他找到我,問我能不能幫他一個忙。
那時候我想,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如果能幫人家的忙,為什麼不呢?
權當給下輩子行善積德了。
化療後,癌細胞卻更快地在體內擴散。
連醫生都說,我隻剩下三年壽命。
可是我居然也活到了現在。
也算是奇跡了。
但是近日,我隱約覺得似乎大限將至。
因為我的胃口越來越不好,有時候吃了還會吐出來。
人也一天比一天瘦。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瀕臨S亡的時候,格外地喜歡回憶過去。
所以我的夢裡都是辛溪風。
那些我們過去在一起的時光,那些爭吵和甜蜜,總是會侵襲。
以至於我都忘記了,我為什麼會在五年前提出分手。
9
忘記了,五年前的倉皇而逃,其實是因為已經看透了今日的結局。
因為離開,因為構想裡的再也不見,所以我放任了自己的想念,我一筆劃掉了所有的不開心,而在幻想裡逐步美化他,美化愛情。
直到我發自內心地認為,我們會分開,是因為誤會,是因為我自以為是地逃離。
真的相信的那一刻,我開始不甘心。
所以我忘記了,這一切不過是我給自己編織的美夢。
是癌症的精神鎮痛劑。
在我痛到極致的時候,我會抱著自己幻想,他隻是不知道。
他隻是以為我拋棄了他。
他隻是愛我而不得。
就如我對他一般。
我痛得下不來床。
邵信明找盡關系給我弄來的鎮痛劑都不再管用。
我蒼白著臉,刷著手機朋友圈裡那一場盛大的婚禮。
他劈手奪下來,聲音沙啞,甚至帶了哭腔。
「別看了,我們去醫院。醫院可以給你打針,讓你不會這麼痛。」
我攔住了他。
「沒有用的,我對鎮痛劑產生抗藥性了。」
「我不想去醫院,我不想被營養液吊著命。」
「能不能幫我買個小蛋糕,我想吃點甜的。嘴裡好苦。」
他答應著,飛快地穿衣服往外走。
也許是怕我想不開,邵信明回來得很快。
手裡拿著五顏六色的各類小蛋糕,他小心翼翼攤在我面前。
用小勺子挖給我吃。
我胃口很好,一連吃了三個。
「好甜。」
我剛彎了彎唇,已經一口血又吐了出來。
五髒六腑翻攪地疼。
沒多一會,我吃的東西全數吐了出來。
我的淚不自主地落下來。
困意湧上來。
我眼前發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了過去還是昏了過去。
再度睜開眼。
人在醫院。
蒼白發青的細腕上果然掛著點滴。
邵信明見我睜眼,給我墊了墊抱枕,對我解釋,「病房床滿,暫時給我們安排在臨時病房。」
「等到空出位置,就會把你轉進去。」
我本想問空出床位,是不是就等於有人S了。
看著邵信明紅腫的眼,我話到嘴邊,又收了回來。
此刻我的冷幽默,他未必能理解得了。
還是不說為好。
邵信明請了兩個護工照顧我。
白天他照常上班,晚上會來給我守夜。
我很不習慣。
即使是朋友,也過於親昵了。
於是我找盡理由推脫請他離開。
有一日,他剛離開。
病床前覆上一層高大的影子,遮擋了我的視線。
我隻以為他又回來了。
一面吃力地轉過身體,一面玩笑,「都說了,我會叫護工,不會不好意思的。你怎麼又——」
我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站在我面前的不是邵信明。
而是辛溪風。
他一身風衣,神色復雜地站在我面前。
明明我並沒有刻意去看。
卻依舊看到他的手指戴著一顆男戒,樣式簡單,但是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婚戒。
「你怎麼在這?」
他低頭看向我,嗓音透著奇怪的沙啞。
我攥緊床單,若無其事地笑,「感冒了,過來打個吊瓶。」
「嗯。」
他低低回應了一聲。
很奇怪。
明明都沒什麼話說了,他卻不走。
我正要出言趕他,卻見小護士急匆匆跑過來,「你怎麼跑這裡來了,這都是絕症病人的臨時病房,你也不怕沾染了晦氣。」
「你的婚前體檢報告已經出來了,給你,快走吧。」
10
他的身體忽然僵住了。
他震驚地看著我,連護士遞過來的報告都忘了接。
他滿眼恐懼。
不知道是怕我把晦氣傳給他還是把病症傳給他。
但我懶得再理,翻個身,把他丟在身後。
戴上耳機,打開邵信明特意給我下載的輕音樂。
那一晚上,我的手機不停地響。
都是辛溪風的消息。
「不是真的對不對?」
「是你在嚇我,騙我!」
「叫全醫院的人幫忙演戲,這次你花了多少,你請得起嗎?」
「你能不能不要總這麼作了?」
「你不就是想讓我認輸嗎?行,我承認我還是忘不了你,可以了嗎?別騙我了,別耍我了。」
「求求你,告訴我,你沒事的,對吧?」
我把手機按了靜音。
沉沉睡過去。
第二日,正式病房終於空出位置。
幾個護工幫忙搬運,不到一個小時,我就換了病房。
邵信明給我削著蘋果,仿佛若無其事地提起,「我今天來的時候,在樓下看到了辛溪風,他好像在樓下站了一夜。」
「你生病的事,你好像真不知道,他調查的那些材料被人偷走了一部分。」
我看著他似笑非笑,「你怎麼知道?你停下來和他說話了?」
邵信明有些心虛地摸摸鼻子。
「哪能啊,我和你是一國的。」
「隻是——」
「別說他了,聽著煩。」
「不是我的意思是——」
「聽我的!」我再度不耐地打斷他,「人S為大,次之人快S,所以現在我最大好嗎?」
邵信明眉眼沉了沉,一抹痛色極快地劃過。
他緊繃的面容,看起來有些嚇人。
我都以為他要開口罵我了,沒想到壓低的聲線那麼無奈,「能不這樣嗎?你是不是覺得你可幽默。」
我趕緊轉移話題,「我能不能出院,我不想在這。」
那幾天。
辛溪風幾乎日日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