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驸馬自從與榮昌成親後,一直都是禮貌疏離的。
捂了許久沒有焐熱的心,榮昌本打算再與驸馬推心置腹地談一番,若是不成和離便是。
結果便撞上了這一幕。
一時間心中火氣上湧。
榮昌未出嫁時便與太子妃交好,對餘側妃沒有什麼好印象,如今自己的夫君這麼為不相幹的女人籌謀,教她如何不氣。
偏偏屋裡的兩個人沒察覺被人聽了個全程。
餘側妃得了保證,一句「謝謝崔哥哥」說得婉轉動聽,人也柔媚地貼了上去。
Advertisement
榮昌與太子再不和也是一母同胞,眼瞅著哥哥的綠帽子就要戴上去了,心中的火氣更如同澆了一桶烈油,直燒得她眼眶猩紅。
一腳踢開門:「你們在幹什麼!」
驚得已經抱在一起的野鴛鴦飛快散開。
驸馬幹咳一聲,屏退了下人,又裝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榮昌莫鬧,我與餘側妃乃是朋友,今日餘側妃上門,乃是商討正事,你莫要出去胡說,也管好公主府下人的嘴。」
朋友?抱在一起的朋友?正事?給自己哥哥戴綠帽子的正事?
望著驸馬那張過往覺得清俊好看的臉,榮昌覺得腦中有根名為「理智」的弦斷了。
偏偏驸馬還在那裡喋喋不休,攬著受驚的餘側妃輕聲安慰。
榮昌一時血湧上頭,拔出腰間短劍,指著驸馬:「你將你方才說過的話再說一遍。」
驸馬依舊覺得榮昌是在裝腔作勢,還兀自指責榮昌提刀舞劍毫無女子貞順的模樣。
「父皇,」榮昌雙手捧著茶杯,哭得可憐又無助,「兒臣真是一時昏了頭,等到清醒過來,驸馬已經咽氣了。」
「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向父皇請罪,一切罪責,兒臣一力承擔,絕不讓父皇為難。」
「來人,」我喚了外間的侍衛進來,「把這人頭,連同驸馬的身子,給崔府送去,並將公主方才所講,一字不落地傳給崔家,人家兒郎S在了咱們公主府,問問崔家,想要公主如何贖罪。」
19
囑咐人將榮昌送到如今公主府還沒建好,依舊居住在宮裡的榮華公主處。
我繼續窩回榻上,抱著老妻的排位。
「老妻啊,榮昌這孩子大了啊,如今竟然跟朕藏心思,有什麼不能直接說呀,這麼拐彎抹角地試探她爹,何必呢?」
「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咱們榮昌什麼時候又是那等莽撞不顧後果的人了?」
「把驸馬宰了,卻記得將餘側妃給他哥送回去,她那哪裡是莽撞啊,分明是給自己留了後路。」
「餘側妃S了,以他哥如今對餘側妃的熱乎程度,難保不牽扯她,倒是活著,反而欠了她這個替哥哥S了奸夫的好妹妹一個人情。」
「哭著來找朕,看似是請罪,實則是來試探的,試探朕對她的寬容度,試探朕對五望七姓的態度。」
「唉~」我又長舒了一口氣,好似重生後,嘆氣的次數越來越多,「前世朕一味偏袒太子,榮昌也樂得做個糊塗的好妹妹好女兒,今生朕厭棄了太子,倒是讓咱們女兒生出來些小心思。」
宮室偌大,隻有我一個人的聲音:「老妻啊,太子無用,榮昌倒是有手段有腦子。」
「隻是能走到哪一步,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20
影衛回報的時候,我叫了榮昌一道來聽。
崔家當家夫人看到驸馬屍身的時候,承受不住暈了過去,崔家主悲痛之下還能夠撐住。
隻是聽完了侍衛的講述,悲痛就成了恐慌。
豆大的汗粒順著臉頰滑落。
私會太子側妃,妄圖給太子戴綠帽,這可是抄家的大罪。
更不要提他說的那些悖逆之言。
便是陛下說了可以讓公主贖罪,難道崔家就真的敢讓公主贖罪了?公主S人贖罪,那崔家子穢亂宮闱,妄圖左右朝政又該當何罪。
當機立斷做出一個棄車保帥的決定:「我崔家對大楚忠心不二,卻不想生出這等不忠不孝之輩,真乃家門不幸,今公主大義,替我崔家除此禍根,崔家上下感公主大恩。」
「至於這悖逆之輩,自然不配做崔家之人,入崔家之墳。」
苦主都不追究了,此事自然在榮昌這裡,就此作罷了。
隻是崔家當家夫人,剛剛醒過來,就聽說自家兒子被逐出家譜,成了孤魂野鬼了,崔家甚至連好生安葬都不敢,隻得一卷草席,幾捧黃土了事。
崔夫人生生氣得吐血。
可再氣也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
早前皇帝願意捧著這些百年世家的時候,世家尚且有些拿喬,可是如今皇帝大剌剌地將驸馬的屍身送過來。
撕開溫情的面具,讓他們再次憶起了如今坐在龍椅上那個笑眯眯的陛下,一直都是S人不眨眼的人屠。
君不見,每個州府縣衙門口都有一個皮場廟。
扒皮萱草是基操,讓人生不如S的手段,更是想想都汗毛倒立。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皇上惹不起又不敢恨,隻能將仇怨轉移到另一個罪魁禍首餘側妃身上。
不是想當太子妃嗎?
想也別想。
21
不同於鄂國公府的謹言慎行,餘側妃的家人可謂是篩子一般四處漏風。
很快就被人抓到了把柄。
餘家許是得了太子的承諾,早早地便擺起了皇親國戚的譜,招搖過市,好不得意。
日前餘家大兒看中了光祿寺卿申家的閨女,想要聘為長媳。
先不說餘家原隻是欽天監的九品司晨,攀上太子才高升做了個六品監副,這樣的家室,在京城裡壓根兒濺不起任何水花。
就說餘家大兒的性情,整日裡走馬遊街,狎妓鬥狠,也斷無法入光祿寺卿家的眼。
家世上差著鴻溝,性情又拿不出手,自然是求娶被拒。
可這餘家大兒被拒後心生惡念,竟然趁著申家閨女外出上香的時候,將人劫走在外拘了一夜。
為保家族其他女兒清譽,第二日被尋回後申家姑娘就要削發出家。
自家女兒受此災禍,申家也沒打算忍著,是預備著要將餘家告上公堂的。
偏偏這麼一件孰是孰非一目了然的官司,餘側妃卻要橫插一腳,親自上申家為自己弟弟開脫。
先說自己弟弟是真心愛慕申家女,一時「鬼迷心竅」,「情有可原」。
又說申家父母動輒送自己女兒出家,是「封建父權」,「泯滅人性」。
申家夫妻氣得仰倒,揮著掃帚想要將這無恥姐弟掃地出門。
餘側妃卻搬出了太子,揚言太子妃非自己莫屬,日後自己弟弟前途可期,勸申家夫妻二人適可而止。
還拿出了太子信物。
彼時太子依舊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物,未來皇朝的繼承人,一個從三品的光祿寺卿,如何敢拒絕。
局面一時僵持,隻留申家夫妻二人面色青白與餘家姐弟洋洋得意。
眼瞅著自己爹娘被餘家姐弟逼迫至此,餘家女兒隻得出面,咬牙應了這門親事。
崔家,便以此事,發難餘家。
有個枉法的弟弟,餘側妃又怎麼夠格做太子妃?
22
五望七姓,在朝中尤以文臣,多故交姻親。
用來彈劾餘家這樣的小官,實在是大材小用。
可彈劾的折子實在是多了些。
除了與崔家相交之人,竟還有許多無甚幹系的人,也跟著彈劾餘家。
僅一個六品官員,彈劾的角度,「目無法紀」是輕的,「王朝蠹蟲」是開胃菜,「縱女霍亂綱紀」才是正餐。
是啊,太子的位置搖搖欲墜,想要及時下船的人,自然也要借著餘家之事,表明自己的立場。
將折子交於王恩,著大理寺秉公辦理。
擄掠民女,杖一百,流三千裡。
心愛女人的弟弟犯了事,太子坐不住,還是露了面。
跪在乾清殿外,求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寬恕餘家。
我實在是不想看到他,隻使了人問他。
「是什麼情分?」
「若是餘家,那麼餘家於國無寸功。」
「若論朕與太子的情分。」
「朕自問於太子為父為君從無疏漏,太子又是如何回報朕的。」
23
太子之位既已搖搖欲墜。
我以為太子至少能約束餘家。
沒承想我還是對他期望太高。
餘家大兒流放途中被人劫走了。
消息傳來的時候,我正在獵場同榮昌圍獵。
兵士們催鼓擊盾,將一隻老虎以緩慢縮短包圍圈的方式向中心圍攏。
那老虎左肩一支箭矢入骨極深,正是我的手筆。
困獸猶鬥,虎威猶在,虎嘯處馬驚人懼。
諸皇子恨不能身前堆上萬千兵馬,能徹底隔絕此番境遇。
隻有榮昌,勒緊了韁繩,面不改色。
那老虎肩頭的血已經滴了一攤,左腿已然無力,若再不突圍,此番必葬身於此。
四望之下,刀戟重重。
「吼~」聲厲嘯,對著榮昌處撲了過去。
「公主!」
「公主!」
眾人驚呼之中,卻見榮昌身子一翻,整個人藏於馬下,手中長刀斜著劃出一刀,又狠又準,利刃之下,直直在那老虎半邊身上留下一道刻骨的傷痕。
待那老虎落地不支之時,又是一個極快的翻身,自半空中掠下,長刀斬下,直接將那大蟲釘在了地上。
四下噤然。
不知誰喊了一聲:「好。」
緊接著便是山呼海嘯的:「公主威武!」
老虎抽搐著咽了氣。
利刃回鞘,榮昌笑得張揚又明快:「可惜了,虎皮破了,不能給爹爹做褥子了。」
「但是做雙護膝總還是富餘的。」
正午的陽光耀眼的我微眯著眼:「榮昌,可有興趣,再陪爹爹圍獵一局。」
「若是做得好,爹爹絕對給你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
榮昌眼中露出一絲狡黠:「爹爹所願,榮昌必竭力以至。」
24
劫走餘家大兒的人,正是那餘側妃的奸夫。
北狄太子。
北狄早年間被我趕到了漠北,眼見暴力掠奪的路子走不通,竟然也學著一些子陰詭之人耍見不得人的手段。
大楚男兒皆知當年北狄在我手下是如何抱頭鼠竄的,是以隻要是有點腦子的,都不會跟著賣國。
世家貴女也多知什麼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隻有餘側妃這個頗得太子寵愛的側妃,傻傻地鑽入了人家的套子。
這些時日,與那北狄太子你儂我儂打得火熱。
眼見著太子救不了自家哥哥,就轉頭找了自己的情郎,半道劫走了那貨。
我喜滋滋地將那虎皮護膝套在膝蓋上,站起來,走幾步。
很是舒服。
「榮昌如今在哪裡?」
北狄逃入漠北後,仗著地形優勢以及他們對沙漠草原的了解,這麼多年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如今有了劫走餘家大兒這支部隊的帶路,大好機緣,自是要抓在手中。
毛柄拱手道:「公主一路帶兵追在那伙子人身後,已經出了關口了,想必不出半月,便能摸清北狄老巢。」
我滿意點頭,榮昌果然是把圍獵的好手。
北狄太子帶入京城的人都融入了劫走餘家大兒的隊伍之中,就留了他一個光杆司令在這京城,毛柄又請旨前往捉拿。
「不急,」我捏著手中的卷宗,「鄂國公之案所涉卷宗,可有遺漏?」
毛柄垂頭:「皆在此處。」
「那就拿給太子吧。」看著毛柄疑惑的眼神,我揉揉眉心,「若是太子問起來,你就問他,誣陷朝臣,且是鄂國公這般功勳卓著,勞苦功高的老臣,該當何罪。」
「至於北狄太子,不急,暗裡別丟了就行。」
等到毛柄退了出去,我再度撫上老妻的排位:「老妻啊,咱這兒子是真的徹底廢了,想必你該是不介意我早些送他下來在你身邊盡孝的,對不?」
25
兵貴神速。
才將將入冬,就傳來消息說榮昌已經滅了北狄預備南下劫掠的先頭部隊。
隔兩日又有消息,榮昌直接帶兵S入了北狄王庭。
朝堂上我撫掌大笑:「好好好,不愧是我閨女,有老子當年的樣子。」
隻是這樣的好心情每每都會在下朝後被跪在乾清殿的太子破壞。
晦氣是真晦氣。
自從那日我命人將卷宗送過去後,他就時常來我這裡跪著。
身子還病殃殃的,時不時就暈過去。
搞得好像我這個君父多麼十惡不赦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