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硬生生拖了五個日夜。
營帳內歌舞升平、醉生夢S。
直到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的消息傳來,嚴啟勝才慌了,趕緊收拾東西,連夜逃離遼東。
我怎麼都沒有想到,陳家十萬大軍,竟是活生生被拖S的!
這下一切都說得通了。
為何朝上沒有人提出公公曾經派人求過援兵的事情?
為何嚴家一定要將陳家置於S地,連剩下的老弱婦孺都不放過?
因為真相早被封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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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嚴啟勝所犯的是誅滅九族之罪。
所以,他們將這個罪名偷梁換柱到已S的陳家三父子頭上。
反正S人不會說話嘛。
可他們沒有料到,公道自在人心。
嚴啟勝的漏洞,亦由他自己種下。
芸娘垂淚道:「我本想跟隨貞郎一起去了,可我不甘心,憑什麼那畜生能活下來安享富貴,而我的貞郎卻屍骨無存?」
當夜我包下芸娘,暗中帶她回了總督府。
又讓人去找褚時,請他即刻回來。
報信的兵丁卻說:「曲總兵中計被圍,總督大人親自帶人去救了。」
曲總兵是魁龍峽大敗之後朝廷派來的新總兵,全名叫曲詔汝,與褚時之間的合作尚算默契。
如此一來,便隻能等著了。
可這一等,就等了一天一夜。
褚時回來時,我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一睜眼,就聞到一股清新的茶香。
「醒了?」暗裡傳來一道聲音。
我噌地一下坐起來。
褚時站在窗邊,窗牖開了一條小縫,他手上端著一碗茶。
月光透了進來,籠罩在他身上,顯得有些朦朧。
他怎麼會在我屋裡?
正疑惑間,他回身道:「事情我已經聽芸娘說過了,為了不引人注意,我已派人將她送回了遠香樓。」
什麼,送回去了?
好像看出了我的擔憂,他放下茶碗道:「安心,派了人在遠香樓周圍守著,保她安全。」
如此我才安了心,這才有心思細細打量他。
他換了一身松青色儒袍,添了幾分書生的儒雅之氣,鬢發微湿,像是剛沐浴不久的模樣。
我微覺別扭,問道:「聽說你們中了埋伏,都沒事吧?」
他道:「入陣不深,阻攔及時,人員損失不大。」
又安靜了下來。
我總覺得氣氛有些怪異,一時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便沒話找話道:「如今芸娘算是一個突破口,可若要嚴家認罪,憑芸娘一人之辭,尚且艱難。」
他走近拎起茶壺,添了一碗冒煙的熱茶,遞到我面前。
我這才發現屋內不知何時多了一套紅爐小灶,灶內的炭火正冒著紅光。
「多謝。」我接過茶碗,便擱在了桌上。
總覺得,今日這碗熱茶,燙手得緊。
他瞅了一眼,道:「將茶趁熱飲下,免得一會兒受涼。」
我不明所以地朝他望去。
11
才開春不久,夜裡的北風依舊刺骨。
我跟在褚時身後,慶幸之前聽他的話將那杯熱茶飲了。
褚時帶我去了地牢,見了一個人。
正是那日回去報信求援的士兵,他叫許大柱。
至於為何將他安置在地牢?
因為這裡是目前整個總督府把守最為嚴密、最安全的地方。
徐大柱說,當時他在兵備使營帳外跪等了五天五夜,也沒等到援兵的調令。
後來噩耗傳來時,他為了保命,趁亂跑了。
這些日子一直寄居在破廟,偽裝成乞丐,低調度日。
「將士們在戰場上衝鋒陷陣,這些京官兒卻在裡面玩兒女人。延誤軍情的是他嚴啟勝,丟命的卻是我們,憑什麼?我不服氣!這些日子我一直藏著躲著,就是盼著朝廷能派人來查清楚事情真相。如今好不容易把大人盼來了,大人一定要為那冤S的十萬弟兄主持公道啊!」
徐大柱說得義憤填膺,我卻不由得心裡一灰。
朝廷派褚時來遼東,是為了驅除韃靼,與調查魁龍峽之戰無關。
這便足以說明朝廷的態度。
但回來後,褚時卻說:「你以為我這次能順利拿到遼東兵權,除了我苦心孤詣、造局營勢以外,還有什麼?」
我心裡一跳。
他驀然望著京都的方向,道:「嚴家之所以對陳家出手,不僅是為了保住兒子,還因為他們想吞下遼東這塊肥肉,歷來軍需這一塊,都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我順著他的話,緩緩道:「可惜有魁龍峽之戰在前,朝中得力的武將幾乎都在這場戰事中歿了。他們手下沒有可以把控遼東的人才,對這塊肥肉又舍不得放手。所以那半個月,你是為了將他們弱點放大,讓宮裡那位看清楚。」
他點頭道:「嚴黨把持朝政已久,萬歲固然念及舊情,倘若他們當真為了一己之私,枉顧萬歲的江山國土,那便是踩了萬歲的底線。」
話說到這裡,已經很清楚了。
褚時之所以能順利接管遼東兵權,除了他謀定而後動,還因為他抓準了宮裡那位的心思。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褚時。
大魏朝第一個如此年輕的邊疆大吏,除了懂得兵法謀略,更擅長的是揣摩人心。
可他這番話我琢磨了一夜,總覺得有地方不大對勁。
直到褚時重傷的消息傳來。
12
褚時被抬回來時渾身是血,奄奄一息。
隨軍的方太醫說他受傷太重,恐怕要躺臥數月。
周圍一片罵娘聲起。
而這一切,其實都是褚時將計就計。
從表面上看,他是運氣不好,在巡邊時遇到了韃靼最厲害的部隊偷襲。
實則,向韃靼通風報信的,是曲詔汝曲總兵。
他私底下原來是嚴駐國派來的人。
而褚時之前之所以表現得萬分信任他,都是為了讓他放松警惕。
他以為自己嚴黨的身份被瞞得嚴實。
實際上,褚時在得知他即將接任蓟州總兵時,便查清了他的身份。
我為褚時捻了捻被角,道:「何必呢,險些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臉色蒼白,卻笑道:「置之S地而後生,想要成事,必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我不由沉默。
當他重傷的消息傳來時,我已明白了他的用意。
也不禁為此倒吸一口涼氣。
他此舉用意有二。
一是可以借此機會,將曲詔汝連帶其他嚴黨安插在遼東軍中的毒瘤,徹底鏟除。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想跟遠在京都的萬歲傳遞一個信息——嚴黨已然容不下他褚時。
嚴黨眼下瞧著褚時已將遼東混亂的局面控制住,便想著竊取別人的勞動果實,取而代之。
然而他們已經被偌大的利益蒙蔽了雙眼。
他們看不到萬歲不隻是想借褚時穩定遼東局勢,更是想讓他一舉將韃靼趕出邊境。
更看不到韃靼部隊實力的強悍。
這些日子以來,若不是靠褚時在這裡坐鎮,遼東哪會有今日的穩定局面?
可以說,如今的遼東,離不開褚時的鎮守。
褚時一倒,遼東必亂。
遼東一亂,京都危矣。
所以現在,褚時就是萬歲的底線。
嚴黨此舉已經不是貪墨腐政的問題,而是藐視皇權,從根本上威脅到了萬歲的皇位。
所以,消息傳回京都時,聖上大怒。
而嚴黨卻急功近利,在此時以盡快緩解邊遼危局為由,提出調任福建巡撫魏朝據接手遼東軍務。
而褚時等的,就是他們邁出的這一步。
據聞,當日聖上未發一言,沉默良久才宣布散朝。
消息傳回後,褚時道:「萬歲心中已有謀定。」
這日,方太醫來為褚時換藥。
他又被包裹得像粽子一樣,已疼出了冷汗,卻一聲不吭。
他雖然是將計就計,這傷卻是實打實的。
因為周圍眼線無數。
比如說方太醫,乃當初聖上親自指派隨軍。
外面還有個監察太監呂為。
他不僅是宮裡出來的,更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曹公公的幹兒子。
隻這兩個耳目神,便是要命。
更別提軍中嚴黨安插的奸細。
褚時這傷若是敢作假一分,那便是實打實的欺君之罪。
婆母之前說:「苦了他了。」
我如今才真正理解這句話。
13
此計雖是為了刺激萬歲做出決定,卻並不能讓遼東真的亂套。
因此半月後,當韃靼大軍壓境之際,卻傳出褚時的已無大礙的消息。
自然,這隻是他為了穩定軍心、迷惑敵人故意散出去的消息。
而真相如何,隻有少數的人知道。
在這少數的人中,就包括皇座上那一位。
褚時拖著傷體,坐在床上指揮若定。
見我擔憂,他道:「我本是文官,不用披甲上陣,在後方控制大局,謀定而後動才是我該做的事,如今不過傷了身體,腦子卻還清醒。」
他說這話時,臉色蒼白如紙,嘴角卻帶著一絲了然一切的笑意。
三個月後,韃靼宣布全線退軍。
褚時的辦公地也從臥室搬到了書房。
底下坐著兩排漢子,都是他從東南帶來的心腹。
我為他送了藥出來,盯著他喝下去,便默默地離開了書房。
才剛踏出房門,就聽身後有人道:「嫂子真是賢惠,這段日子多虧了有嫂子照料,不然總督大人好得也沒這麼快,我等真該好好感謝感謝她。」
「什麼感謝不感謝的,人家兩口子,哪需要我等去言謝?」
聽到上一句時,我尚且以為他們知道我是陳家的媳婦。
待聽到下一句時,卻不由得打了個趔趄。
險險扶著門框站穩後,我等著褚時開口解釋。
卻沒聽見他說一個字。
卻聽有人疑惑道:「咦?大人成親了,我怎麼一口喜酒都沒喝到?」
我這才意識到疏漏之處。
當初來得急。
為了隱秘起見,褚時又派人發放了府中的舊僕役,導致這偌大的總督府裡,竟沒有一兩個可用的丫頭婆子。
翌日,我便去找褚時,建議買兩個丫頭婆子回來伺候。
他抬眸問:「伺候誰?」
我道:「自然是伺候你。」
他復又埋首看書:「不必了,我不必伺候。」
我猶豫道:「那伺候我。」
他復抬首看來,道:「是我倏忽了,你好歹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千金,身邊是需要一些人幫著料理瑣事的。」
我點點頭,想著先把人買回來再說,到時候到底伺候誰,也不是個定數。
卻又聽他道:「隻是我治軍有一條規矩,戰時不可沾染女色,這規矩既是我定的,我便要以身作則,你將人買回來了,讓她們不要靠近我的院子即可。」
我噎了半晌,道:「什麼女色,隻是丫頭婆子而已。」
他卻道:「既要杜絕女色,就要杜絕一切可能,防患於未然。」
我無話可說。
心想你怎麼不把母蚊子一起杜絕了去。
落下一句「算了,不買了」便離開了書房。
遼東局勢已定,接下來便是準備回京事宜。
我已暗中為芸娘贖身,準備帶著她和許大柱回京作證。
還與她商量,等此間事了,就將她安置京城,以便有個照應。
可眼看大軍就要出發,卻傳來芸娘的S訊。
14
報信的人說:「芸娘說,明日大軍便要出發,她有一個地方不得不去,這才露了痕跡。」
我恍然片刻。
芸娘去的地方是貞副將S前的住所。
二人在那裡,想必是有一些回憶的。
卻沒想到,最終成為她的折損之地。
芸娘被人當胸劃了一刀,躺在青石板上,眼睛睜著,卻了無生息。
我跪坐在她身邊,哭得渾身顫抖。
該S的不是芸娘。
可S的卻是芸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