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真千金。
卻被我爸一直窮養到了十八歲。
我還沒出生時,爸媽就因教育理念不同而爭吵不斷。
幸運的是,我媽懷了雙胞胎。
給了他們各自證明自己的機會。
媽媽選擇了妹妹,富養。
而爸爸帶走了我,窮養。
十八年後,也就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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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正在院裡擺弄我的華大錄取通知書。
我正在給豬豬們洗澡,一輛紅色轎車停在了我家門口。
一位光鮮亮麗的女人從車裡走了出來。
我看著車身沾滿的汙泥, 拿著水管走了過去,「大姐,洗車嗎?隻要十塊錢,保管給你洗得幹幹淨淨。」
她沒說話,隻是突然盯著我哭了起來。
我爸在後面衝我大喊:「叫什麼姐?那是你媽。」
1
我轉身看了一眼我爸。
心中松了口氣,早先我也勸過我爸二婚,但他怕後媽對我不好,一直不肯。
十八年鳏夫,他也是不易。
我整理好措辭,問:「爸,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結果我爸一愣,走到我跟前,一巴掌拍到我腦門上。
「瞎說什麼?那是你親媽。」
我呆在原地,怔怔地問:「你不是說我媽已經不在了嗎?」
從小我爸就告訴我,我媽生我難產而S。
所以,每次當我想媽媽時,我總是心懷愧疚。
總覺得我媽是被我害S的。
我爸得意地將華大錄取通知書遞給我媽後,才將真相一點一點地告訴我。
十八年前,我的父母對教育孩子有不同的見解。
我的母親堅持要富養孩子。
而我的父親卻覺得富養會讓孩子擺爛,窮養才能讓孩子磨煉意志。
兩人在這件事上各執己見。
直到我媽被查出懷了雙胞胎,兩人才達成了共識。
一個窮養,一個富養。
為了更好檢驗教育成果,他們二人決定對我和妹妹分開培養。
妹妹出生時體弱,我媽擔心她受不了苦,就率先選擇了她。
而我爸帶著襁褓中的我,來到了鄉下。
聽完我爸的話,我用了很久才堪堪消化。
我無法形容我現在內心的感受。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也如願收到了華大錄取通知書。
早上我還和我爸說好,晚上一起吃頓火鍋。
要加麻加辣。
可現在我發現我爸不差這一頓火鍋。
原來,我一直擔心的學費問題,是不需要擔心的。
原來,我也是有媽媽的。
我還從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
今天發生的事,對我來說都是好事。
我該高興的,不是嗎?
2
我成功考上了華大。
標志著我爸對我的教育事業圓滿落幕。
兩人一番合計,決定從今以後將我接回市裡住。
我告訴他們,我得去縣裡的餐館辭職。
高考後,我一直在那裡打工掙學費。
今天是我的生日,老板姐姐特意放了我一天假。
做事要有始有終。
我的情況,老板一直都知道。
所以,當她知道我要跟我媽走時。
她第一反應是:「雲容,你和你爸別是被人給騙了。」
我沒法解釋,隻是笑著搖了搖頭。
從縣裡回來,我沉默地收拾著我的行李。
枕邊的一副皮手套顯得尤為扎眼。
那是我昨天下班時買的,本來打算今天晚上送給我爸。
可現在想來他應該不需要了。
我無聲地將它往包裡塞了又塞。
直到它被衣服層層覆蓋,消失在我的視線內。
上車時,我媽盯著我洗得發白的書包,看了又看。
她眼角湿潤,差點又哭出來,「我的乖女兒,你受苦了。」
她的話讓我的心像湖面上投入了一顆小石子。
微有波瀾,卻又迅速歸於平靜。
她柔聲對我說:「容容,媽媽在家裡將你所有東西都備好了,這些不需要的,咱就扔了吧。」
我爸早已上了車,他在旁邊附和著我媽的話。
我將書包護在身前,悶悶地說:「可是爸爸說過的,要勤儉節約。」
聞言,我媽刮了我爸一眼。
我爸臉色有些羞紅。
不過,車子一發動,羞紅很快就湮沒滿面紅光中。
我爸他正高談闊論著自己的教育心得。
他說他為我特意跑到這鄉下,為我忍受了很多很多。
他說他這十八年,都是為了我。
他為我用心良苦。
所幸我不負他所望。
誰家家長有他這麼負責?
我該知足的,我該感恩的,不是嗎?
3
唐家位於江海市西郊。
自從駛入市區,越來越多陌生的東西一股腦湧入我腦中。
我很興奮,興奮中又摻雜著惶恐。
畢竟,前十八年我都沒走出過小縣城。
一進唐家,就有個女孩熊撲上來,抱住了我。
她的眉目臉型與我爸五分像。
這應當就是與我素未謀面的妹妹唐月華了。
我剛要回應,卻碰到一個東西。
軟軟的,滑滑的。
待我看清,我驚慌地掙脫唐月華的懷抱,跌倒在地。
那是一條小蛇,乖順地纏繞在唐月華的手腕。
我瞬間汗毛豎起。
內心被巨大的恐懼籠罩。
聲音都堵在嗓子尖,一點都發不出來。
姐妹相見的美好場景就這麼被一條小蛇破壞了。
唐月華呆在原地,不知所措,我媽先將我扶起來,又狠狠斥責了她一番。
而我爸也狠狠批評了我。
「唐雲容,我告訴過你什麼?遇事要冷靜,要處變不驚,你都忘記了嗎?」
「那隻是條玉米蛇,無毒。」
處變不驚,喜怒不形於色。
我沒忘。
但我忘了我爸不知道我被蛇咬過。
兒時,我家特別窮。
我爸是我家唯一勞動力,但他身體不好,幹不了重活。
村裡本來要給我家建檔立卡。
但我爸說。
人窮,但志不能窮。
他堅定地拒絕了。
可我家的收入隻能勉強裹住溫飽。
想要改善伙食,我就隻能自己想辦法賺錢。
但七八歲的年紀,能幹什麼呢?
4
我們那無山無海,自然不能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無非是平時撿撿瓶子和紙殼。
春天掰楊樹芽,夏天摸知了猴,秋天將後院樹上結的棗拿到集市上賣了。
冬天就隻能喝西北風了。
我被蛇咬是在夏天。
最初摸知了時,我沒手電筒,但又實在受不了錢的誘惑。
畢竟三隻一塊錢,三十隻就十塊錢了。
而十塊錢就能買一斤肉了。
所以,我會趁天沒黑去摳還未鑽出洞的知了猴。
天黑後,我會借著月光,別人手電掃來的光,路上的車燈來分辨。
村裡的小賣部,最便宜的手電筒八塊錢。
當時我已經存了七塊錢。
天沒黑時,我還在洞裡找到了兩隻知了猴。
隻要再有一隻就好。
可那天我點太背,天黑透都沒能再找到一個。
所以,當我回去途中看到樹上隱約有東西爬動時,我真的太激動了。
但當我去捏時,我被咬了。
我尖叫一聲,同樣摸知了的嬸子,一個手電掃過來。
發現一條蛇飛速爬進了林邊一戶人家的院子裡。
嬸子啐了一口唾沫,抹在我的傷口。
她安慰我說家蛇無毒。
本來我想將被蛇咬的事告訴我爸。
但一回家,我爸就向我大倒苦水,不斷訴說農活的辛苦。
再三囑咐我一定要好好學習。
不要像他一樣。
我將要說的話提了又提,放了又放,終究沒說出口。
告訴他,又能怎樣?
不過徒增一個人的擔心。
還是算了吧。
它無毒。
可現在我又覺得它是有毒的。
不然為何,從此以後見到它,我就像被人狠狠揪住了心髒。
窒息又恐慌。
為了擺脫這種感覺,我將十年前未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
「十年前,我被蛇咬過。」
5
我爸臉色變得僵硬。
我媽神色慌張。
兩人為此事又吵了一架。
爭吵後,他們非拉著我去醫院做一個全身檢查。
我安慰他們說:「家蛇無毒。」
他們卻擔心我留下後遺症。
直到醫院的各項檢測指標都顯示,我的身體正常。
他們才將心放回了肚子裡。
可我卻覺得自己有病。
不然為何,在檢測結果沒出來前,看著他們臉上的焦急和慌張。
我心底竟然莫名地開心。
有那麼一刻,我倒真希望那條蛇有毒。
可我心裡還有一個聲音在叫囂。
他說,你爸為了培養你,如此謀劃,用心良苦。
你竟然不知足,還敢心藏怨恨。
你大抵是廢了。
我想。
或許是吧。
6
奔波了一下午。
晚上九點,唐月華與我的生日會正式舉行。
之所以設定在九點,是因為我媽是在這個時間點生下的我們。
華麗的禮堂,遍地的鮮花,十八層高的蛋糕。
一次次刷新我的認知。
我妹妹和爸媽卻看起來對此早已習以為常。
但我不適應。
這場生日會,唐爸唐媽邀請了許多生意伙伴家的孩子。
她們和唐月華一同談著我從未聽過的東西。
唐月華也試著讓我加入進去。
可我曾經的世界與她們不在一個圈層,根本融不進去。
生日會上,唐月華彈鋼琴、拉小提琴、與舞伴一起跳舞。
她自信且盡情地展示自己。
而我卻如芒在背。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人嘲諷我。
也沒有人議論我。
隻是我自己感覺審視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向我射來。
我不安。
我局促。
我迫切地想要逃離。
可媽媽卻問:「容容,有什麼想要表演的嗎?」
我不解。
她忘了嗎?
我是我爸窮養長大的。
前十八年,除了學習和賺錢。
再無其他。
我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才藝呢?
可當我看到她向我爸拋過去的得意眼神。
我才知道她沒忘。
她隻是在向我爸證明。
她當年的教育理念沒有錯。
她教出來的孩子比我爸教出來的孩子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