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江海市後,月華悄咪咪地帶我去了一所公寓。
公寓不大,但很溫馨。
「姐姐,這是我用在國外演出賺的錢買的房子,沒動賬上的錢,爸媽不會知道的。」
她又說:「以後,這裡就是我們的秘密基地啦。」
兩把鑰匙,我與月華各一把。
在唐家,父母依舊會相互挑我們的刺。
但我們會跑到小屋裡相互取暖。
子女總拿父母的錯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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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我已經能做到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
看著眼前笑靨如花的妹妹,我想她的境界一定比我高。
月華喜歡在公寓裡做小熊餅幹。
神態各異,惟妙惟肖。
她說,做小熊餅幹的過程很治愈。
我與月華借著公寓的掩護,度過了一個還算不錯的暑假。
我比月華早一周開學。
那天,她特意做了許多小熊餅幹,又用精美的禮盒包裝起來,囑咐我到學校再吃。
我開玩笑說現在就要拆開。
她說她用小熊餅幹許了個願,如果現在打開就不靈了。
我不信。
我猜她一定是準備了禮物,不好意思當面送給我,妹妹臉皮薄,我懂。
我小心翼翼地將餅幹放在了背包裡。
月華開車將我送到了高鐵站。
臨走時,她對我說了句話,人聲嘈雜,我沒能聽清。
我背著包,拖著箱,在候車室反復回想。
【旅客們請注意,G2567 次列車開始檢票,有乘坐 G2567 次列車的旅客請到……】
我起身,準備拉著箱往前走。
猛地,我心髒一疼。
耳朵聽清了月華的那句話。
她說:「姐姐,你下次回來,爸媽一定都會喜歡你的。」
13
我留下行李箱,向外狂奔。
被我一路撞到的人罵罵咧咧,可我沒時間跟他們道歉。
坐在出租車裡,我心髒跳得厲害。
我報了公寓的地址,請讓司機加速往那邊趕。
我又撥打了 120。
司機師傅說:「要是沒事,姑娘你這算謊報警情,是會被拘留的。」
拘留就拘留吧。
我隻求千萬不要像我想的那樣。
月華,一定不要有事。
我到公寓時,救護車還沒到。
我邊喊月華的名字,邊用鑰匙開門。
公寓裡沒人應我。
我似有心靈感應般地打開了浴室的門。
入目一片殷紅。
月華割腕了。
14
月華被送進搶救室。
我背著包在外面焦急地等待。
SS盯著門口的燈。
突然,我想起了小熊餅幹。
我把包拿到胸前,顫抖地拆開了禮盒。
餅幹撒了一地。
裡面躺著一封信。
15
姐姐,展信佳。
實話說,與你相見的第一天,我是不喜歡你的。
與你被蒙騙不同,我是自記事起就知道你的存在。
比起認識你,我更先認識你的名字。
因為媽媽總會拿你的成績單來與我作比。
她說,我的學習環境比你優渥那麼多,沒有道理不如你。
可我真的努力了,卻還是考不過你。
慢慢地,我開始害怕考試。
因為每次我不如你時,媽媽都會掐我的大腿根。
地方隱蔽,不易被人察覺。
媽媽像揠苗一樣,想要將我拔高。
後來她許是發覺我讀書真比不過你,就又幫我拓寬了賽道。
我被迫學了很多東西。
媽媽要求我事事爭第一。
雖然我很累,但看見媽媽的笑容,我又覺得沒那麼累了。
更幸運的是,我還在此過程中遇見了此生摯愛——音樂。
隻有在那裡,我才感覺自己是自由的。
我麻木的神經總能因為音樂變得鮮活。
然後,你來了。
起初我確實存了嚇唬你的心思。
十八年的攀比,我真的喜歡不起來你。
可是看著生日會上局促的你,我心裡像被插了刀子。
媽媽用我最愛的音樂傷害了你。
原來我們都是可憐蟲。
甚至,你比我還要可憐。
我不如你時,媽媽依舊會掐我大腿根。
可我不怨你了。
姐姐,對不起,我最初傷害了你。
我懷著愧疚向你釋放善意。
真好,你沒有排斥我。
嗯……姐姐,你學習能力確實強。
但以後還是不要從事音樂方面的工作了。
聽說愛笑的女孩運氣不會差。
姐姐,不要總是皺眉了,我們一起笑一笑啊。
媽媽還是老樣子。
不,應該說比之前更變本加厲了。
因為有了爸爸的加入。
媽媽知道我不喜歡管理學,卻還是堅持要我學。
大學真的是一點都不令人期待啊。
我的成績果然還是不好。
過年那天,媽媽又掐了我。
更糟糕的是,我發現自己竟然對管理學產生了生理性厭惡。
一學就心中作嘔。
但好在有姐姐,我還能勉強應付這門課。
可我學得真的很痛苦啊。
第二學期結束,我沒告訴媽媽我的成績,可她還是知道了,連帶著你的,她也知道了。
她要的第一,我又沒做到。
腿有些痛。
我回公寓時,又聽到爸爸在電話裡說你了。
我真的很難受。
姐姐,你說爸媽愛我們嗎?
我想應該愛的吧。
畢竟雲容、月華,多麼美的名字。
可為什麼這份愛如今卻讓我這麼痛苦呢?
是我的問題嗎?
不,我覺得是他們的問題,可為什麼他們不覺得自己的教育方式有錯呢?
我很想知道媽媽真的富養我了嗎?
爸爸窮養你的好處又在哪裡?
難道家庭好的孩子就考不上華大嗎?
我不理解,更不懂。
但我知道有一種方法或許可以證明他們的錯誤。
我想試一下。
祝我好運吧。
姐姐,我們總要有一個人好好活著吧。
以後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帶著我那份。
月華留。
16
我的淚水打湿了信紙。
字跡暈染開來。
我以為月華愛笑是因為她爽朗,是她心理強大, 卻沒想到她心中這麼苦。
我知道她討厭管理學,卻不知已經到了生理性厭惡的程度。
我真的對她知之甚少。
她將我從地獄拉出,可我卻不知她也在地獄。
我撿起地上的一塊餅幹,放在口中,嚼起來有些發苦。
我流著淚將餅幹一點點拾進盒子。
我的父母就是這個時候來的,母親沒了往日的精致,她哭嚷著,父親臉色也不好看。
可笑的是,他們認為是我害了妹妹。
我將妹妹的信遞給了他們。
他們看完,跌倒在地,仿佛一下失去了生命的大半支撐。
而我心中存怨,故意刺激他們。
「父親、母親,你們看清楚了嗎?到底誰是導致妹妹自S的罪魁禍首?」
「不是我,是你們,是她所敬愛的父母。」
母親失了魂似的,喃喃道:「我初心是好的,我隻是想讓她變得更優秀一點,這也有錯嗎?」
「初心再好,也改變不了傷害我們的事實。」
我看向沉默許久的父親。
「父親,你的教育確實出色,你都不知道你那套窮養觀念給我帶來多大影響。」
「它將我幼時的自尊被踐踏在塵埃,又讓長大後的我在極度自卑和過度自負之間反復橫跳。」
「父親,我想問一句在您有能力的條件下,窮養真的好嗎?」
父親啞然,我再次將槍口對準了母親。
「母親,我也想替妹妹問問,您做的那些事真的可以被稱作富養嗎?」
17
急救室亮起了綠燈。
妹妹割腕被發現得早,搶救及時,現在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隻是還沒有醒來。
我提著的心終於落在實處,但月華的腕不能白割,我的父親母親也該痛上一痛的。
我譏諷地看向母親。
「母親,你不覺得自己的富養隻是流於表面嗎?你所謂的富養,隻有物質的滿足,卻極度缺乏愛, 從根處看, 就是精神上的窮養。」
「也就是說,你與父親爭論那麼久, 其實你倆幹的是一樣的事。」
「再換句話說, 妹妹自S,您就是最大的推手。」
母親臉色慘白,抓住父親的手不斷顫抖。
若是父母對孩子有足夠的愛, 窮一點還是富一點又有什麼關系呢?
不再理會他們,我轉身進了病房。
月華躺在病床上,雙目緊閉, 嘴唇發白。
我輕輕掀開她的衣服,看了看她的大腿的傷痕。
黑的, 青的,一層壓著一層。
我眼中閃出淚花, 與她一起生活那麼久,我竟然都沒發現。
「姐姐。」
18
月華醒了。
父母在門外躊躇,不敢上前。
我對月華說,如果她願意,可以起訴母親長期N待她。
她看了一眼門外淚眼婆娑的母親,說了聲:「算了, 她畢竟是我媽媽。」
剛說沒大一會,外公外婆就來了,他們斥責了父母的荒唐。
可窮富養這件事,他們並不是今天才知道的。
外公外婆說, 當初是我爸在他們家面臨破產時力挽狂瀾,而我爸這身本事都是他一路吃苦鍛煉出來的, 對於我爸堅持窮養,他們也沒資格說什麼。
而母親, 確實是有他們嬌慣的原因, 他們並不知道母親的思想出了偏差, 更不知道她長期傷害月華。
他們嘆了口氣說, 他們確實虧欠我們。
最後,在外公外婆的調解下, 父母答應對我們放手, 尊重我們的意願。
父母一下蒼老了許多。
但願他們真的想通了。
他們是獨立的人,不應該隻圍著我們轉。
當然, 我們也是。
月華傷好以後,從商學院退學,重新報考了國外著名的音樂學院。
而我在大三就開始接觸唐氏企業的事務。
與月華不同, 我是真心喜歡管理學。
更喜歡錢。
或許是因為幼時的物質過於匱乏, 所以我對錢滋生了無限的渴望。
它們厚厚地堆在那裡,壘在那裡。
就這樣擺在那不動,就能帶給我滿滿的安全感。
我與月華終於都選擇了自己的熱愛。
19
十年後。
月華成了國內外著名的大提琴演奏家。
我則全面接手了唐氏企業,帶著一步步唐氏做大做強, 成為了國內知名的企業家。
我爸在後面衝我大喊:「叫什麼姐?那是你媽。」
「前聽」周圍人都說,我的父母生了兩個好女兒。
他們樂於聽到這樣的奉承。
奉承多了,不知他們怎麼就成了教育專家。
唐氏新品發布會結束,我一出門就看到了我的父母。
他們正滿面紅光地與人傳授著自己的教育心得, 一如接我從村裡回來的那天一樣。
有記者採訪,問我:「你認為你父母說的教育方法怎麼樣?」
我說:「不可行。」
可父母隻相信父母的,總聽不到孩子的聲音。
我閉了閉眼。
聽說。
前兩日城西秦家也生了雙胞胎。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