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路上,我娘三文錢將我賣到了林府。
隻因路過林府時,正值林夫人誕下一子。
林府上空霞光萬丈,金色氣運大盛,層雲間數隻仙鶴徘徊,清啼陣陣。
我娘激動不已:「如此異象,此胎將來必定登閣拜相……是男主無疑了。」
我疑惑道:「娘,什麼是男主?」
我娘眼含深意,溫柔地撫了撫我的發頂:「男主是這個世界頂頂有氣運的人,我的搖光如果能跟在他身邊肯定能長命百歲。」
就這樣,我成了男主身邊的大丫鬟。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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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定三年,永州水患,我娘帶著年僅三歲的我隨災民一路北上。
路過隨州時,恰逢當地富紳林懷遠為災民設粥棚施粥。
我娘去為我要了一碗熱粥。
「乖,喝了這碗熱粥,我們繼續北上,到了京城,一定能找到你親生父母。」
我輕輕搖了搖頭:
「娘,是我拖累了你,你不如把我丟下吧。」
陽春三月,我明明裹著毯子,一股寒意卻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娘曾為我遍尋名醫,他們都說我這是娘胎裡帶來的體弱之症,活不過二十歲。
我娘恨鐵不成鋼地拍了我後腦勺一巴掌。
「胡說八道什麼,老娘辛辛苦苦把你養到這麼大,還指望找到你親生爹娘敲詐一筆錢呢。」
她強硬地把粥碗塞到我手裡。
我接過碗,抿了口粥下去,腸胃裡漸漸暖了起來。
「娘,你也喝。」
我將碗遞給我娘時,卻看見她怔怔盯著不遠處的林府出神。
我抬眼望去,隻見林府上空霞光萬丈,層雲間數隻仙鶴徘徊,清啼陣陣。
我娘抓著施粥的林府丫鬟的手,急切道:
「府中今日可有大事發生?」
施粥的丫鬟沒有因為我娘的唐突而惱怒,隻是滿臉喜氣道:
「今日府中夫人誕下一子,老爺為小少爺積福,特意吩咐我們今日施粥一定讓你們都吃飽。」
我娘激動地眼含熱淚:「霞光萬丈,仙鶴徘徊,如此異象,此胎將來必定登閣拜相……是男主無疑了。」
「這位夫人好生會說話。」
那丫鬟聽得高興,又為我們添了一碗粥。
我眨巴著眼睛疑惑道:「娘,什麼是男主?」
我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眶微紅,溫柔地撫了撫我的發頂。
「男主是這世上頂頂有氣運的人,我的搖光如果能跟在他身邊定會長命百歲。」
我眼前一亮,長命百歲,那可是我最大的願望。
「那男主一定和娘一樣都是很厲害的人。」
「是啊……」
我娘輕嘆了一聲,臉上卻帶著隱隱的擔憂。
2
自我記事時起,我娘便與這世上的女子格外不同。
她有許多奇思妙想,能造出許多新奇物件。
她從來不將女德女戒當回事兒,而是整天與男人打交道談生意。
當初她帶著剛足月的我,僅用三年時間,便從一個小小的路邊攤做到了遍布全州城的商號。
她說:「我不是你們這個時代的人,我們那個時代思想開明,科技發達,人人平等,任何人都可以實現自己的價值。」
我雖然不懂,但對她描述的世界很是向往。
她還說:「老娘這兩輩子最無助的時刻,就是發現穿越成一個有娃的女人的時候。」
她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就發現了旁邊尚在襁褓中的我。
我們倆沒有身份,隻有我脖子上戴的一塊成色極好的翡翠貔貅能證明我倆非富即貴。
她一直以為我是她的孩子,為此十分苦惱。
直到她看上一個南風館的絕色清倌,要行房時才發現自己還是處子之身。
她大喜過望,立馬拋下那個清倌,回來衝我說:
「老娘就說上輩子不婚不育,怎麼會穿成一個有孩子的寡婦,果然你不是我的孩子。」
可看到我眼裡打轉的淚水時,又柔聲安慰道:
「放心,一天是你娘,一輩子都是你娘。」
她確實將我養得很好。
如果沒有這場水患,我還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
3
夜晚,我們隨著流民在破廟歇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我娘就帶著我去了林府。
她不知與府裡的嬤嬤說了什麼,嬤嬤很是高興地答應了將我帶回林府。
臨別時,我娘慎重地交給我一個小冊子。
那是她昨日用頭上的一對銀簪子,去跟書店老板換來的紙筆。
就著破廟豆大的燈光,俯在地上塗塗寫寫了一整夜完成的。
小冊子的扉頁上赫然有著《首輔追妻指南》幾個大字。
「這本冊子關乎你的命運,你一定要好好保存,等到及笄時再打開。」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我娘又凝重地叮囑:「搖光,切記,千萬不能愛上男主。」
「我知道了,娘,你今後打算去哪?」
我娘眼中綻放出異彩:
「娘還有自己要做的事。如果成功了,待你過完二十歲,娘就風風光光地來接你。」
嬤嬤領著我進了林府,朱紅的大門緩緩合上,將我娘揮手告別的身影隔絕在外。
我不舍地看了又看,卻沒想到那會是我見她的最後一面。
4
我入了府才知道,那日領我進府的是林夫人身邊的奶媽周嬤嬤。
因著小少爺的出生,林夫人開始提前物色少爺身邊伺候的丫鬟。
我因識字,還通些音律,便被當作大丫鬟培養。
每日除了學習規矩,還要熟悉少爺的習性。
少爺取名林晏清,寓意天下大治,海晏河清,看得出林老爺對其寄予厚望。
林晏清也確實沒讓林老爺失望。
他天資聰穎,三歲會作詩,六歲便能寫策論。
九歲那年,當世大儒周懿之來隨州,給即將參加春闱的眾學子講學,林晏清偷溜去旁聽。
周懿之問眾學子:「為何而科舉?」
林晏清以一句「為天地立心,為民生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被周懿之稱贊有名臣之風,還提出要收他為關門弟子。
林晏清想也不想便拒絕了。
老爺夫人得知後扼腕嘆息。
我也十分不解:「周大儒聲望崇高,天下學子都渴望成為他的弟子,少爺為何拒絕呢?」
彼時,林晏清正在宣紙上塗塗畫畫,畫的是我從未見過的物件。
他初顯少年英氣的臉上滿是驕傲:
「他不過是個封建老學究,我才不想當他的學生,我的老師們可是中華三千年裡各行各業的翹楚。」
話罷,他清潤的眸子看向我:
「搖光,我同你說的話你可不要告訴我爹娘。」
我輕輕頷首。
他又望著我發呆,眼底一片探究之色。
「搖光,你真的不是穿越來的嗎?」
「少爺,這是你問奴婢的第二十七遍了。」
這幾年的朝夕相處已經讓我意識到林晏清的不同尋常,他應當與我娘來自同一個世界。
因為從小便習慣了我娘會時不時冒出一些新奇語句,所以對他的異常也並不驚訝。
林晏清一度以為我和他一樣來自同一個世界,所以總讓我跟他對暗號。
像什麼「奇變偶不變」、「天王蓋地虎」、「學好數理化」。
在發現我真的對不出來之後,他才偃旗息鼓。
我的接受力良好,讓我成了林晏清最信任的丫鬟,他毫不避諱地在我面前表現出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地方。
也常常在深夜拉著我飲酒賞月,喝醉了嘴裡還喃喃道:
「搖光,我好孤獨,我想回家……」
這樣的話最初我娘也經常講,隻是後來再也沒聽她講過了。
5
又是一年春天,林晏清十二歲了。
林老爺決定送他去鹿山書院求學。
鹿山書院是由前朝首輔陸道遠創辦,曾出過三位首輔,其他大小官員更是數不勝數。
被稱為大魏學子的煉金廠,大魏朝臣的搖籃。
以林晏清的才華,此去必會嶄露頭角,青雲直上。
出發那日,老爺和夫人痛哭流涕地送了十幾裡,恨不得將府裡的東西都給他帶上。
但都被林晏清以苦讀才能磨煉心智為由拒絕了。
林晏清去求學後,我帶著手底下的丫鬟小廝依舊將他的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條。
闲了我們就聚在一起嘮嘮嗑,研究點新鮮吃食。
林晏清院子裡有棵梨花樹,每年春天花開的時候,枝丫上簇擁的白色花朵將整個院子燻得香氣撲鼻。
也成了我研究吃食最好的食材。
花瓣泡酒可以釀梨花酒,曬幹研磨可以做梨花酥,花蕊還可以制作香包。
於是每年我都盼著梨花開。
等到梨花第五次開的時候,林晏清求學回來了。
6
老爺夫人一大早就候在門口翹首以盼。
我則指揮著丫鬟給林晏清收拾房間。
「搖光姐姐,聽說少爺天縱奇才,三歲就會作詩,你見過少爺,你能不能與我們說說,少爺長相如何?」
「是呀,瑤光姐姐,少爺是不是十分風流倜儻?」
兩個小丫鬟湊在我旁邊嘰嘰喳喳。
這兩個小丫鬟是新買來的,一個叫秋月,一個叫秋霜。
往日與我一批的丫鬟要麼尋了別的去處,要麼已經嫁人了。
偌大的院子隻剩下我一個老人了。
我佯怒,訓斥道:「敢議論主家的事,小心被夫人聽到打你們板子。」
秋月和秋霜平時與我親近,聽我這般說也不害怕。
「瑤光姐姐,聽說大戶人家公子的貼身丫鬟都是能當通房的,運氣好的話還能抬做姨娘,瑤光姐姐,你就沒想過嗎?」
我一愣。
我確實從未想過,我隻想能治好這體弱之症,等著二十歲時娘來接我。
「想過什麼?」
一道清潤磁性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回過頭,林晏清正站在身後,玄衣長袍,玉冠束發,眉眼清俊。
五年未見,當初的青稚少年已經變成了沉穩內斂的翩翩公子,眉目間帶著連日奔波的倦意。
「搖光,我回來了。」
「少爺!」我驚喜地迎了上去。
往日,還是我比林晏清高些,如今他身體抽條似的長高,我隻能堪堪到他胸口了。
林晏清微微垂眸,帶著些笑意道:「你們方才在說什麼?」
想到剛才秋霜秋月兩人的打趣,一股熱意湧上我的臉頰。
「沒什麼,我們隻是在打鬧。」
為防林晏清多問,我連忙轉移話題。
「少爺這幾年在書院過得可好?」
林晏清也沒深究,隻是認真地打量著我。
「還好,隻是總想起你,你不在,我那些話都不敢說與旁人。」
他琥珀色的眸中隱隱流動著一些情意,直直地灼到了我心裡,我心慌地低下了頭。
「奴婢想起廚房的梨花酥該蒸好了,先去看看。」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隱約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7
第二日,我一大早便被夫人叫到了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