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是把我忘得差不多,但青川還每次都會帶些桃花酥來探望我和藍若。
青川總是偷看藍若,一偷看就臉紅。
旁觀者清,這兩人很明顯就是,相互暗戀。
我咬了一口桃花酥,開始琢磨上了。
我這肚子也快遮不住了,雖然那人不管我了,但我也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把這孩子生下來。
我和藍若是計劃這幾日找個機會溜走的。
但現在看藍若這樣,很明顯,她舍不得青川。
我決定成人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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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藍若出去了,青川送桃酥來了,他沒看見藍若,表情很失落。
「娘娘,我先走了。」
我趕緊攔住他:「藍若過幾天要回老家嫁給她表哥了,如果你喜歡她,就趕緊去找她,把她留下。」
青川一聽,臉漲得通紅,額頭上都急出汗了,剛想跑去找藍若,又停住腳步。
「怎麼了?」
「主子還在等著我回去。」
「……我去幫你說,就說讓你幫我幹點活,晚點回去。」
人間桃花已謝,山寺桃花始開,我尋過去的時候,那人就倚在芳菲正盛的桃樹下,抱著雙臂,似乎在遠眺樓閣,看那個方向……大昭寺的歸兮樓,我住的那。
估計是等青川等急了。
我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他寧願在這等著,也不去看一眼,生怕見到我一樣。
我從他身後輕咳了聲。
他聽見了,緩緩轉過身來,落入眸底的,首先是他那滴比桃花還妖冶的小淚痣。
就那麼輕輕地在人的心弦上蕩漾了一下。
「母妃,你怎麼來了?」
我回過神。
再看著他那張蠱惑人心的臉,有種陌生的感覺。
我生疏地衝他點了點頭:「那個,青川讓我使喚去幹點活了,晚點再過來。」
他看我的眼神也很陌生,「嗯。」
一種無言的沉寂在爛漫的桃花林中蔓延,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我開口打破這種沉默,寒暄道:「阮阮好些了嗎?」
「嗯。」
「什麼時候能辦婚事?」
「不確定。」
我的掌心微微冒汗,強行找話說:「你瘦了些。」
他頓了頓,上下打量我,緩聲說:「母妃胖了,腰身都沒了。」
簡直是致命的打擊。
沒有一個女人能允許被說胖,就算是真相,也絕對不允許。
我的神經跳了跳,一種怒火不由自主地就迸出來。
「那又怎麼樣?關你什麼事,我吃你家大米了嗎?」
他愣了愣,很無奈的表情,「兒臣隻是說事實,母妃生什麼氣?」
我咬著牙,「本宮沒生氣。」剛好眼前一枝桃花垂落下來,我很煩地打了一下。
「啪。」那株桃枝彈回來,躍過我,劈頭蓋面打到那人眼睛。
「嘶。」他倒吸一口冷氣。
這株桃枝,多少有點靈性。
我虛偽地關切了句:「……你沒事吧?」
他捂著眼睛,皺著眉,似乎很疼的樣子,「看不太清東西了。」
他猶豫著問:「母妃房裡有沒有什麼消腫散瘀的藥?」
「可能沒有吧。」
他「嗯」了一聲,不緩不慢:「青川怎麼這麼久還沒回來?」
「……」
他倒霉,氣不順,那青川就該倒霉了。
我隻好馬上改口:「我想起來了,我房裡有,你要不介意,我扶你去擦點藥。」
「要不我還是等青川吧?不好勞煩母妃。」
「……這有什麼好麻煩的。」我迅速攙住他手臂。
不過是輕輕碰他一下,一種灼燒的感覺就從指尖蔓延上來。
他體溫好高,隔著衣服也……就像端著個燙手山芋。
總算是到了客房,我趕緊翻出藥,丟給他:「用吧。」
「我看不到,我等青川來吧。」
「……」
青川青川,為了藍若的幸福,我忍。
「我幫你擦,不用等他。」
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
就像在臨近災難前的忐忑不安。
他坐著,仰著頭,我站著,低下頭,離他的臉很近,近到能察覺到彼此的呼吸。
他呼吸均勻,而我的呼吸,莫名其妙地急促,凌亂。
就像是上刑般。
突然,他聳兀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心弦就那麼被撩撥了一下。
我愣了愣,看著他有些幹涸的唇瓣,脫口而出:「渴了?」
問出口我就後悔了,不該跟他多說話的。
他的聲線低低沉沉的:「又渴又餓。」
心弦就那麼一顫顫地發軟,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多問了一句。
「……你來的時候沒吃東西嗎?」
「嗯,為了見想見的人,顧不上。」
我的動作停滯了下,這就是熱戀的力量吧?
我突然就不想管他了。
「差不多了,」我將藥一丟,指了指那邊的茶壺,「你自己去斟杯茶吧,旁邊還有桃酥,你自便。」
「我看不太清。」
我忿忿地拎起茶壺,斟茶,撿了一碟子桃酥,重重地放到他面前,「這樣總看得見吧?」
他抿了抿唇,「算了。我等青川回來再吃吧。」
等青川回來,他渴S餓S,回頭還不得懲治青川。
「我喂你。」
他又抿了抿唇,「不必勞煩母妃了。」
我冷著臉,「青川是去幫我幹活的,我總不能白用你的人。」
他閉著眼,我喂他喝了杯茶,又捻了塊桃酥喂到他唇邊,他細嚼慢咽,吃得很慢,我分神看窗外。
青川和藍若,究竟怎麼樣了?
就在我失神的這片刻,我突然覺得指尖一湿,一熱。
我低頭一看,就像被火燙了一樣,我迅速抽回手,怒問:「你幹嗎?」
他很無辜,「我一直閉著眼,母妃喂得太過,我也不知道。」
……好像確實是我失神了,他這樣無辜地控訴,搞得好像是我故意佔他便宜一樣。
這人是真的麻煩。
我幹脆躲到窗邊去,不想再靠近他。
35
此時的傍晚,像困了的薔薇,雖豔卻疲,我看著看著,也被催眠了般,倦意襲來。
我撐著下颌,眯了會,漸漸就睡沉了。
夢中,唇被覆上一片柔軟。
不知過了多久,對方捏了捏我腰上軟肉。
聲音嘶啞低沉,有些困惑的語氣。
「胖了這麼多。」
我在夢中憤怒地反駁:「關你什麼事?」
對方悶笑了聲:「摸起來很軟,我喜歡。」
我軟綿綿地嘟囔了聲:「你比那個混賬玩意好。」
「誰混賬?」
「說我胖的那個混賬。」
他又笑了聲,那笑聲卻很無奈。
「混賬他錯了,我給他道個歉。」
我眼圈有些紅,「他沒錯。」
對方沉默了,半晌。
「他這樣混賬,是你想要看到的,對嗎?」
我吸了吸鼻子,「嗯,他不理我,對我一點感情也沒有了,我很高興。這才對嘛,大家都會說對的,真的,這就是劫後餘生。」
對方捧住我的臉頰,抹走我的眼淚。
「可你哭了。」
我倔強地笑了笑:「因為對的事,不一定會讓人開心啊。」
眼淚啪嗒啪嗒,繼續掉下來。
「不開心,還是得做,這不就是人生嗎?」
他幹脆吻上我的眼淚,語氣妥協。
「我想要你開心,可你想不通,我也沒法子,隻能陪你不開心了。」
他頓了頓,聲音低啞。
「算了,起碼你就在這,想你了,能見一眼,也行吧。」
……
醒來時,窗邊海棠花未眠,冷了的茶,咬了一口的桃酥,在黑暗中沉默。我有些恍惚,那人來過嗎?什麼時候走的?走也不打聲招呼,真是混賬。
……
青川向藍若表白心意了,可是藍若拒絕了,這個傻丫頭,是鐵了心要跟我一起走。
「拜託,我認識青川才多久,我認識娘娘多久了,我當然是跟你了。」
「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青川那樣單純又年輕有為的孩子,不多了。」
「像娘娘這樣多金又大方的主子,也不多。」
「……」
就這樣,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樓閣無人時,我們放了一場無人傷亡的火,S遁了。
36
白駒過隙,爆竹聲起,又到年關了。
我對鏡梳妝,藍若推門進來催促。
「哎呀,娘娘,別臭美了,相思橋上都擠滿了人,再晚點就搶不到位看煙火了。」
我又往唇上添了一點胭脂,「再等一下下就好。」
坐在我腿上玩璎珞的團崽看向藍若,神色認真,「藍姨,煙火年年都有,今年看不到,明年看也行,娘親開心最重要,我們不要催她好嗎?」
藍若撫了撫額頭,「行,你就慣著你娘吧。」
團崽搖頭,嘆了口氣,又看向我:「娘親,你去年錯過了煙火,難過了一天,這次我們早點去,不讓你留遺憾好嗎?」
我的心都被融化了,立即抱起他:「走走走,娘要讓我們團崽看最美的煙火。」
洛城夜市喧哗,燈火長明,蕭鼓喧阗,一派太平盛世氣象。
厲馳把他身為帝王的職責履行得很好,過去三年,他勵精圖治,創造了一個盛世。
我們庶民迎來的新年,比舊年更熱鬧。
我生出一點慶幸,還好當年當斷則斷,每個人都走在自己該走的道上,履行自己的職責義務。呃,我似乎是有點離經叛道了吧,但沒後悔。
人潮擁擠,我抱緊團崽,「跟著娘親,你開心嗎?」
他緊緊摟住我的脖子,吧唧一下,親了我一口,「你說呢?」
藍若幽幽道:「我是多餘的嗎?」
團崽湊過臉去,吧唧又親了她一口,「當然不是。」
這大概就是神明對我的饋贈吧,送了我一個超甜的崽,超暖的妹妹。
相思橋人頭攢動,簡直就像是跟泥石流對抗一樣,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我們一家三口才終於登上相思橋,剛松一口氣。
這時候,就有官差揮舞著大刀,吆喝開道:「橋上的人都下來。」
橋下寶馬香車,細樂笙簫,架勢浩蕩。
身旁有人議論紛紛:「這誰啊?」
「太守家的千金。」
「這麼狂?」
「聽說是太後的娘家親戚,要入宮當娘娘的。」
周遭的人有如潮退,都下去了。
就隻剩下我們仨。
太守千金下了馬車,登上橋來,看見我們還杵在這,立即蹙起眉尖。
她上下打量我:「你是什麼人?」
「一個帶娃看煙火的娘親。」
她毫不猶豫:「來人,把這幾個賤民趕下去。」
幾個官差拿著刀就上來趕。
藍若上前擋:「你們誰敢動我主子?」
我把藍若推到身後:「姑娘,你看你的煙火,我們看我們的,大家互不影響吧?」
「你們也配?」她看向官差,怒罵,「還看著幹什麼,把人趕下去。」
「誰敢?」很低沉冷酷的,小奶音。
我額頭冒出冷汗。
這個聲音出自我懷裡的崽崽口中。
幾個官差愣了愣。
太守千金氣得臉通紅,「你們有毛病啊,一個三歲小孩,就把你們幾個唬住了。」
幾個官差終於回過神來,立刻架刀過來。
「滾。」團崽眯起那雙和他爹一模一樣的冷豔鳳眸,寒著聲,「你們動我娘親試試。」
……奶娃娃的震懾,毫無用處。
為首的官差被激怒了,揮起大手就要打下來。
電光石火之間,我飛快將團崽護到身下,閉上眼,凜冽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
想象中的巴掌並沒有落下來。
我聽見官差痛呼大叫。
抬眸一看,不知哪來的一支飛鏢直直穿透他的掌心,戳了一個血口。
就在我愣神的片刻,藍若望向橋下,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