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之意瞬間明白我聽到了他跟穆玉柯說的話,
「我不過與玉珂闲聊幾句,做不得真。」
「難道我要告訴所有人,我顧之意就是一個喜歡鑽媳婦窩,離了媳婦就茶不思飯不想的人嗎!」
我看著眼前人,竟然覺得有些陌生。
我問顧之意,還記得當年戈壁一戰,答應過我什麼嗎?
「我當然記得!」
「你舍生一斬,將達哈首領斬於馬下,救我於危難,如此恩情,我顧之意這輩子都不會忘。」
「娶你為妻是我所願,如今诰命加身,穿金戴銀,難道我回報得還不夠嗎?」
Advertisement
原來當日一諾,是恩情而非愛情。
進門之前,我在腦中回想過我要怎樣質問他,
怎樣與他爭辯,甚至聲嘶力竭提起當年我不顧一切地救他。
可當他說出恩情二字時,我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氣。
「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我自顧自上床轉身,任他怎麼賠禮道歉,我隻當他是空氣。
顧之意氣急,「我不過說了實話你便生氣,那些世家笑你殘缺,叫你跛子時,難道你都要跟這些人絕交嗎。」
「出去!」
「阿嵐,你要知道今時不同往日,若沒有我的庇佑,你在這獵場,寸步難行。」
此時此刻,我隻恨這次來沒有帶青霜劍。
不然在他嘴賤的那一刻,我的劍已經刺進他臂膀。
04
祁朝重武,堅信馬背打國。
鼓勵女子學習武藝,騎馬射箭。
聖上下令,讓所有能上場的人都不缺席。
顧之意跟在聖上身邊,眼睛斜眯著我。
他在等,等我給她一個求饒的眼神。
他便能替我向皇上開口,免去我的狩獵任務。
可他應當知道,我從不是一個會服軟求饒的人。
昔年戰場上,我被敵人一箭射進肩胛骨,卻能憑借意志力突破重圍。
甚至在半道還救了幾名傷兵。
大夫要處理傷口,沒有麻沸散,
我硬生生忍著痛,在清醒的狀態下讓其割肉取箭。
跛了六年,我未出家門。
將自己養成了他口中的無趣主母。
可我並不是天生什麼都不會。
騎馬而已。
顧之意想必忘了。
我在馬上的英姿,比之他也不遑多讓。
倒是皇後娘娘看著我,神色有些擔憂,
「顧夫人身子不適,便在附近歇息片刻即可。」
我還未說話,就聽見穆玉柯急忙道,
「嫂嫂,今日我是你的護花使者,我來照顧您。」
「皇後娘娘,我一定會將顧夫人照顧好的。」
皇後點點頭,甚是滿意。
隊伍陸續出發。
顧之意路過我身邊時,輕哼一聲。
他還在等我看我笑話。
我偏不如他的意!
我挑選了一匹溫順的馬駒,翻身上馬。
忍著左腿傳來的刺痛,揮動韁繩。
耳邊呼嘯的西北涼爽至極,樹木花叢皆成倒影劃過我眼前。
多久沒有這樣暢快。
我想起剛折了左腿時,顧之意讓我不要走動。
我想出去走兩步,他便背著我出去。
我看著滿園姹紫嫣紅,想到以後再也不能正常行走,
甚至再也不能騎馬,便難受得緊。
顧之意背著我,說從今往後他來做我的腿。
「騎不了馬,我們就坐轎子,不能抬轎子的地方,我就背著你。」
我哭著問,「那要是我的腿永遠都好不了呢。」
「傻丫頭,那我就背你一輩子。」
現在我才知。
原來我的腿就算好不了,我也能再次翻身上馬。
原來,我不是不可以。
隻是為了你一句諾言,困住了我自己。
身後馬蹄聲襲來,
「嫂嫂,你腿折了騎不了馬,不要逞強了,快回去繡花吧。」
穆玉柯趕上我,語氣炫耀,
「在邊疆時,阿意天天跟我在一起,別提別開心了,怎麼一回來,整日愁眉苦臉的呢。」
「我聽說嫂嫂以前也是巾幗不讓須眉,隻可惜最後一戰,著了敵人的道,要不是阿意救你,你恐怕早就被敵手抓去做軍妓...」
咻!
一支羽箭順著她的耳根劃過,擦出一條血花。
05
穆玉柯吃痛一聲,「你敢射我?」
「把你那張賤嘴放幹淨一點,不然我下一箭可就是嘴巴了。」
穆玉柯不怒反笑,「老婆娘,你以為這些日子阿意都去執勤了嗎?」
「他去營地不過半日,剩下的時間日日都與我在一起。」
「阿意說,比起和你在一起時的無聊,他更願意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怎麼辦,嫂嫂,你視若珍寶的阿意好像快愛上我了呢。」
我瞄準箭矢,再次對準她那張賤嘴。
穆玉柯終於有些怕了,「你...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一個為愛入魔的妻子,S了愛慕丈夫的賤女人,有什麼不行?」
穆玉柯轉身欲逃走。
我連放三箭,箭箭與她的身體擦肩而過。
利箭劃開她的衣物,狼狽至極。
我從不是什麼善者,也不懂忍耐是何滋味。
我不過是愛著顧之意,所以對他一忍再忍。
甚至可以睜隻眼閉隻眼,說服自己他們隻是郎無情妾有意。
如今看來倒不必了。
穆玉柯慌忙逃竄,我從身後追趕。
到底折了左腿,不必從前。
饒是忍痛用盡全力,還是落後穆玉柯百米。
獵場不大,穆玉柯好似知道顧之意在哪裡,
七拐八拐下,我老遠便看到了那抹明黃。
穆玉柯大喊,「阿意救我!」
顧之意護駕天子,聞言先是讓守衛護駕,而後才下馬緊緊抱住搖搖欲墜的穆玉柯。
「阿意,嫂嫂要S我。」
穆玉柯虛弱地用手指著我,身上的衣物大多碎成了一片一片。
可謂衣不蔽體。
我心下了然。
原來今日她百般激怒我,就是為了這一刻。
顧之意慌忙脫下自己的披風裹在穆玉柯身上。
「不怕,我在。」
聖上仁慈,並未大怒,隻是沉聲問,「到底發生了何事。」
穆玉柯期期艾艾道,「今日我好心陪嫂嫂,她卻誤會我和顧將軍的清白,用箭射我。」
穆玉柯偏過頭,露出耳根下的一道血痕。
「若隻因玉柯身為女子與顧將軍同上戰場惹你不快,還請聖上將玉柯革職罷免吧!」
我在一旁聽得想笑。
「剛剛還叫阿意,現在怎麼叫顧將軍了,你二人何時首尾相連,真當聖上火眼分辨不出嗎?」
眼瞧這又是一樁風月事,聖上咳嗽一聲,
「顧將軍,此事交給你處理,不必來回朕了。」
聖上走後,穆玉柯一把抱住顧之意,委屈地哭了出來。
「阿意,我已經什麼都不奢求了,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
顧之意輕輕撫摸著穆玉柯,像對待一隻傷心的貓兒。
「顧之意,你若現在下令將她調走,之前的事我與你便可回家再說。」
「抑或是你要一意孤行,與我老S不相往來?」
顧之意看著我,眼神冰冷徹骨,
沒有半分從前的繾綣眷戀,
「軍令重於泰山,怎麼能朝令夕改,」
「你從前最是識時務,如今怎麼變得這樣不知輕重。」
我冷笑一聲,「若你知輕重,六年前的戈壁之戰,你爹娘就不會S。」
顧之意瞬間臉色煞白,再說不出一句話。
最後一次,我又問出了那個問題,「還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嗎?」
顧之意悽然一笑,
「我從未忘卻,可是阿嵐,我已經釀成一次不幸,又怎麼能忍心,再次相負另一個如你一般的人。」
06
「阿意,我好疼...」
顧之意再無暇顧及我,橫抱起穆玉柯,
「別怕,我這就帶你去找大夫。」
穆玉柯朝我撇來勝利者的微笑。
她的口語再說——我贏了。
圍場隻剩我一人。
我蹲下身子,捂住快要噴湧而出的心髒。
怎麼能不痛呢。
我與顧之意青梅竹馬。
自小我便知道將來要嫁給他。
我與他一同習武,時常切磋。
與他同上戰場,並稱俠影雙殊。
六年前,戈壁一戰,
我與他約定,等班師回朝就成婚。
顧伯伯和佩姨都是武將,用兵如神。
外加達哈內部已如一盤散沙。
這場仗打起來並不困難。
可顧之意太過急功近利。
顧伯伯的策略是溫水煮青蛙,熬鷹。
顧之意卻覺得如此小戰,何必浪費時間。
他不顧阻攔,私自帶兵包抄達哈軍營。
果不其然中了敵人的毒計。
幸好我識破了顧之意的盤算,讓斥候前去帶話。
自己則單槍匹馬營救顧之意。
事情迫在眉睫,顧伯伯來不及整頓兵馬,隻和佩姨帶了支精銳前去營救。
他們來時,顧之意帶來的兵馬已所剩無幾。
我和顧之意快要堅持不住。
達哈首領知道自己已是強弓末弩,拼了命地S戮。
外加在他們營寨,我方限制較多,佩姨一不留神便被敵人砍斷了左胳膊。
顧伯伯一隻手將佩姨護在身後,一隻手S敵,分身乏術。
那是一場慘烈的戰役。
佩姨失血過多,不治而亡。
顧伯伯S紅了眼,卻因體力耗盡,被幾個叛軍活活捅成篩子。
原本那一戰,我和顧之意沒有生還的希望。
是蹄風掙脫韁繩,狂奔過來。
我不再戀戰,翻身上馬,瞅準時機將顧之意拉上馬背。
蹄風嘶鳴一聲,載著我與顧之意當即撤退。
達哈首領抱著必S的決心,率領殘眾追趕,讓弓箭手從身後放箭。
顧之意提槍阻擋,蹄風的馬臀還是不幸中箭。
蹄風明顯吃痛,卻更加狂奔,鼻腔中哼哧哼哧冒出白氣。
耳邊狂風呼嘯,蹄風載著在戈壁灘跑了許久。
從一開始的狂奔到後來漸漸體力不支。
我知曉再這樣下去,好不容易甩開的敵人又將會追趕上來。
頃刻間,我便作出決定。
「情況危急,你先撤退,我隨後跟上。」
「你身上有傷,還能撤退去哪裡,我不許!」
我一邊欣慰顧之意還能顧及我的安危,更多的卻是怪他意氣用事。
「我熟悉地形,等會你回營地帶人來救我就好。」
「不!要走一起走!」
「胡鬧!」我大吼出聲。
「情況危急,你現在是主帥,隻能先保你!黃昏已至就會起風沙,我躲在沙地裡,他們不會找到我的。」
我不再理會顧之意,壓低身子摸著蹄風的頭,
「好兄弟,將他安全帶回營地,等我回來給你搞肉吃。」
說罷,我直接跳入戈壁灘,滾落在無盡黃沙中。
「阿嵐!!!」
顧之意撕心裂肺的聲音傳來,直到馬蹄聲越走越遠。
我料想得不錯。
不過片刻達哈首領追了上來。
我躲在黃沙中,屏息以待,生怕被他們發現端倪。
就是在那時,我被錯落的馬蹄踩在了左腿。
劇痛襲來,我SS咬住嘴唇不敢吭聲,
甚至一再暈厥過去。
大漠夜裡悽冷,野狼哀號。
我身上已經將近失溫,意識逐漸模糊。
要不是顧之意在最後關頭找到我。
恐怕我已命喪黃泉。
那一戰,顧伯伯S了,佩姨S了。
我沒了半條命。
被救回來後,卻成了跛子。
不管顧之意之後如何報復,他們也回不來了。
顧之意跪在我面前懺悔,聲淚俱下說自己不該一意孤行。
他向我發誓,「阿嵐,從今往後我來做你的腿。」
成婚六載,我將自己硬生生逼成了大家閨秀。
莫說繡祥雲,便是繡鳳凰也不在話下。
原來,胭脂點雪也不是如此難養。
比之更名貴的翡翠蘭我也養得極好。
我忽然覺得很惡心。
六年前,我替他承受了馬蹄的踐踏,折了左腿。
六年後,卻是另一個人替我享了福。
我這個白月光還沒S,怎麼就有替身堂而皇之地出現了呢。
當真諷刺。
07
我向皇後稟明要回京城時,她並未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