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
銀裝素裹的雪山,天地之間似乎隻剩一種顏色。
我站在一片白茫中,覺得奇異。
宋焱給我戴上耳罩。
「笨蛋,不知道冷嗎?」
他把我抱在懷裡。
宋焱說他每年都會來看雪,但今年要我陪著。
於是我們坐上飛機,千裡迢迢地跨越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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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場雪。
我們住在半山腰的酒店裡。
大概是水土不服,我下午就發了低燒。
不嚴重。
宋焱替我泡了藥後就被我趕走了。
我睡了一覺。
醒來時已經是黃昏日落。
測了下體溫,燒退了。
我走到窗邊。
黃昏下,遠處山峰的輪廓起伏重疊。
雪山連著昏昧的天,山腰暮靄沉沉。
我靜靜地坐在床邊看。
不知道過了多久。
敲門聲響起。
我起身去開門。
宋焱就站在門口。
「給你買了蚵仔煎,剛熱過了。」
他舉了舉手上的盒子,嗓音有些啞。
我一怔。
蚵仔煎?
我視線下移,蒙蒙地看著那個黃色的飯盒。
好像是我發燒時隨口提了一句。
但是,這附近有賣蚵仔煎嗎?
酒店的地暖開得很足,宋焱隻穿了件黑色衛衣。
眼尾和鼻尖都紅著,半幹的額發乖順地掃過眉眼。
「你去哪買的?」
「山腳下有家飯館。」
我眉頭輕蹙:「導遊不是說下午沒車嗎?」
「走過去的。」
滿不在乎的語氣。
就知道。
「燒已經退了。」
我看著他,語氣稱得上冷漠:「宋焱,我沒那麼饞。」
很不識好歹。
宋焱眼睫垂著,身上還帶著未消解的寒意。
「我第一次帶你出來玩,就讓你生病了,我愧疚不行?」
他就這樣理直氣壯。
我沉默了兩秒後,接過他手裡的飯盒。
「夏棠,你真的好沒良心。」
他捏了捏我的臉。
手指冰涼的溫度讓我打了個激靈。
但也沒躲。
宋焱就扯著唇笑。
我踮腳,把手裡的暖水袋貼上他的脖子。
面無表情道:「冷S你算了。」
他眼底笑意更深,彎腰湊過來。
「嘴巴冷,親一下。」
「......」
19
回去的前一天。
我們進了一家紀念品店。
「要這個,你給我買。」
宋焱指著貨架上一個木盒子。
裡面躺著一對銀質的戒指。
設計簡約,戒圈上刻了我們腳下這座雪山的形狀。
我眼神復雜地看著宋焱滿身的奢牌。
又瞥一眼戒指價格。
六十六塊錢,平均下來一枚三十三塊錢。
聽說名流之間也有鄙視鏈。
首飾象徵著權貴的喉舌。
他這喉舌會不會有點太便宜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要不......再看看別的?」
宋焱不樂意。
「夏棠,是我生日還是你生日?」
......好吧,壽星最大。
我老實付錢。
出店時,有細雪落在頭頂。
宋焱把那枚細圈的戒指戴在我的右手,他的戴在左手。
十指緊扣,兩枚戒指就碰在一起。
漫天雪地裡,他牽著我慢慢往前走。
「宋焱。」
他停下腳步。
「嗯?」
「祝你十八歲生日快樂。」
他一愣,旋即笑了兩聲。
「大學霸不能再說點好聽的?」
我垂眼,半張臉埋進圍巾。
宋焱,希望你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
20
飛機落地已經是第二天傍晚。
宋焱送我回了家。
到家後,我沒有再出門。
我媽和林金賢今年帶夏稚去了北方旅遊。
家裡一個人都沒有。
晚上洗過澡後,我點開手機。
宋焱發了朋友圈。
九宮格的雪山風景照。
中間那張是我們兩個在雪地上的影子合照。
文案很矯情:【陪我歲歲年年。】
不過半個小時。
夏稚的短視頻賬號也更新了。
也是雪地的照片。
配文是:【陪你朝朝暮暮。】
跟宋焱發得挺對稱的。
下面的評論一如既往。
【該不會是在官宣吧。】
【話說宋焱最近沒女朋友,該不會是在追博主吧。『壞笑』『壞笑』。】
【磕到了磕到了。】
夏稚沒回復任何一條,置頂了自己的評論:【自己拍的,某個人拍的難看S了,還發朋友圈,哼!】
正看著呢,有電話打進來。
我接起。
宋焱散漫的聲音傳出來:「明天我帶你出去逛逛?」
「不了吧,試卷還沒寫完。」我委婉拒絕。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
「夏棠,我跟試卷誰重要?」
「......試卷。」
電話那頭的人倒也沒生氣,悶聲笑了笑。
「那我排第二?」
我摸了下耳朵,模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什麼?」宋焱語調拖長,懶洋洋的,「聽不見。」
「......還有單詞本,錯題集,真題冊。」我說,「你排第五。」
「行唄,至少也在前五了。」他又在笑,漫不經心的。
「好不公平,寶寶,你在我心裡可是排第一的。」
他挺喜歡說這些情話的,臉不紅心不跳。
我輕咳一聲,臉頰發燙:「......我困了。」
電話掛斷後,我躺在床上,覺得頭疼。
談戀愛都是這樣嗎?
也太肉麻了。
第二天傍晚,我做題時,宋焱又給我發了消息。
是他今天爬山拍的幾張風景照。
我點開他發的語音。
少年的聲音幹淨清冽,混著風聲:【這座山人太多了,我還被人踩了一腳,最後坐索道上來的,風景還可以,我們以後可以一起來。】
我:【好,照片很好看。】
做了兩套卷子後,我點開手機。
宋焱沒回復。
我抿了下唇,又點開那條語音。
聽了兩遍之後。
我打字:【腳怎麼樣?】
對面秒回。
【有點疼。】
「......」
我放下手機,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談戀愛比考試難。
宋焱比繁雜的題目難應對。
他太黏人了,我不適應。
好在寒假很快就過去了。
21
下學期開學,高三所有的娛樂活動都被叫停。
班級裡備考的氣氛濃厚壓抑。
每個人都像是即將上場的士兵,嚴陣以待。
就連夏稚那幾個朋友都不編排我了。
隻有宋焱沒有改變,還是那麼黏人。
高三零碎的假期裡。
他把約會地點定在安靜一點的咖啡店或者圖書館。
我做作業,他拿著筆在一旁安靜地畫小人圖。
結束後就把小人圖送給我。
黏人但是懂分寸。
高壓下的時間過得很快。
高考結束那天。
下了小雨。
宋焱撐著傘走在我前面。
步伐飛快。
又走了一段距離後,他停下,收了傘。
我幾步追上去,把傘舉高,替他擋住雨。
「淋雨會感冒的。」
「不要生氣了,那個男生隻是問了我兩句考題。」
我耐著性子解釋。
宋焱冷著臉接過傘。
牽過我的手往前走。
我們進了街角的一家紋身店。
店裡沒有客人。
「大胡子是這家店的老板。」
宋焱一邊脫外套,一邊給我介紹。
那個滿臉絡腮胡的「大胡子」似乎是早就知道我們會來,禮貌地衝我點了下頭。
我的視線將店裡的裝潢掃了一圈,才小心翼翼地看向宋焱。
「你是,要紋身嗎?」
宋焱懶散地靠坐在皮質沙發上,手裡拿了本圖片冊在看。
他心裡還憋著氣,睨了我一眼:「不然是帶你來吃飯的?」
我:「......」
在我的極度反對下,宋焱總算放棄紋我的名字。
改成了「γλυκ?φιλο?」。
希臘語,意思是「嗜甜」。
紋在左手手腕內側。
大胡子開始給皮膚消毒時,宋焱另一隻手環著我的腰。
哼哼唧唧地把臉埋進我的小腹。
不敢去看。
我摸著他的頭發安撫:「沒關系的......」
年輕的學徒站在一旁,有點蒙。
「焱哥,你上次來不是一點也不——」
「咳咳!」
大胡子突然咳嗽了兩聲,學徒的話被打斷。
「你跟我去樓上拿顏料。」大胡子給他遞了個眼神。
店裡一時間隻剩下我跟宋焱。
我有些遲鈍地眨了眨眼。
還沒等想清楚,腰上的力度卻倏地收緊。
「夏棠......很疼的話怎麼辦......」
他尾音發著顫。
暖黃的燈光下,工作臺上的一排銀針泛著寒芒。
我心口有些悶。
會很疼吧......
我手指緊了緊,掏出口袋裡的奶糖。
拆開包裝,輕聲開口:「吃顆糖吧,我帶了很多糖。」
「疼了就喂你一顆。」
宋焱嘴裡含了糖,歪著腦袋又把我抱緊。
左右蹭了蹭,喉嚨裡滾出一聲悶笑。
「疼了可以咬你嗎?」
我:「......你可以咬自己。」
22
謝師宴那天。
飯店包廂裡眾人吵吵嚷嚷地聊著天。
我坐在角落。
高考大概是一道火牆。
過了牆,所有人都有機會浴火重生。
半個月時間沒見。
班裡每個人就都變了個樣。
五顏六色的頭發,時髦的穿搭,臉上是如釋重負的神採。
我去了趟廁所。
隔間裡,我給宋焱發信息道歉。
他生氣了,因為我不肯跟他坐在一塊。
無人的走廊上,他壓著火氣。
咬牙道:「夏棠,你還是不想公開,這次又是什麼理由?」
我沒說話。
宋焱最受不了我沉默。
所以剛上菜沒多久,他就撂臉走人了。
沒給任何人面子。
宋焱沒回我。
「哎你有沒有看到夏棠變漂亮了。」
「化妝了吧。」
「NONONO,你太膚淺了,是愛情的力量,我前幾天在商場看到她和宋焱在一起。」
「真的假的?你沒看錯吧?」
「肯定沒看錯,兩個人還牽著手呢。」
門外的議論聲漸漸飄遠。
我推開門。
站在洗手臺前。
看著鏡子裡的人。
眼睛圓圓的,化了淡妝,臉頰兩側的雀斑淺了一點。
此刻才能看出我跟夏稚有幾分相似的眉眼。
謝師宴結束後。
大家都等在飯店門口。
宋焱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站在人群的末尾。
我回過頭去看他。
高大挺拔的少年垂著腦袋,雙臂交疊,就一個人靠著柱子站在那。
我挪著腳朝他走過去。
可還沒等靠近,就被人捷足先登。
夏稚站在他面前,高揚著下巴。
「宋焱,你大學報了哪個城市。」
「你成績差,我可以勉強幫你參考一下。」
少女姿態張揚,帶了點別扭的羞赧。
宋焱緩慢地掀開眼睑,盯著她看了兩秒。
然後冷冷張口:「關你屁事。」
他語氣裡的厭煩太明顯了。
夏稚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
她強撐著姿態:「我隻是關心差生,你這什麼態度啊。」
我緊了緊牙關,沒再繼續看。
想退回去時,有人從後面拍了拍我的肩。
「夏棠。」
回過頭,是江少嘉。
我皺了下眉:「怎麼了?」
年輕的男孩站在我面前,有些扭捏地撓了撓頭。
「我叫了車,可以送你回去嗎?」
我一愣。
他聲音不小,周圍幾個人都聽到了。
一時間調侃聲四起。
「喲喲喲,江少嘉沒看出來啊。」
「怎麼就送夏棠一個人,我們幾個不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