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紅樓定期會低價採買一些自稱是「穿越者」的貌美女子。
芝娘來怡紅樓說的第一句話是問我:「我穿進破文啦?」
然後就開始瘋狂大笑。
我第一次見到被賣進青樓沒有哭哭啼啼的人。
老鸨說,她被買回來的時候衣不蔽體,一看就是做這行的。
聽到這句話,我搶著做了芝娘的貼身丫鬟,她一定不會像那些女子一樣尋S覓活。
1
芝娘搞清楚狀況後,嫵媚地眨巴眼,一手叉腰,主動對梅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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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就能開張,我準備好了~」
那樣子,媚骨天成,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梅姨也愣住,手背在身後打了個手勢,門口的護院悄悄收起繩子,我把手裡的迷藥倒進了花盆裡。
梅姨是個人精,立刻挽了她的手,咧著嘴笑得花枝亂顫:「好,你有這個魄力,以後保準是我們怡紅樓的頭牌!」
見芝娘這樣,我知道,她一定是和自尋短見的女子一樣,都是「穿越者」。
出了房門,梅姨拉住我:「可算來了個長久生意,之前那幾個抵S不從,說什麼人格尊嚴,你把她看住了。」
我點頭,立刻趁機請梅姨讓我做芝娘的貼身丫鬟。
其他姑娘還在小黑屋裡餓肚子,我已經伺候著芝娘用了膳,沐浴更衣,準備迎客。
梅姨早就在她昏迷的時候驗過她的身,她不屑地啐了一口:「是個賣不起價錢的。」
所以,芝娘的第一個恩客是王府年過半百的老員外。
我把這個消息告訴芝娘後,她捂嘴笑:「嘿嘿,年紀大點好啊,有經驗。
「員外……應該是沉穩禁欲系吧……」
我一臉蒙,但很快反應過來。
芝娘果然不一般,竟然不嫌棄王員外是個又矮又胖的老頭。
也對,王員外的確經驗老到,是怡紅樓的常客。
看來我是跟對人了,芝娘肯定在怡紅樓有大出息。
我好像還聽到了芝娘刺溜口水的聲音:「我博覽群書,終於可以親自體驗一把破文男主了!」
我沒懂,破什麼文?
芝娘吱吱咯咯笑得和來怡紅樓尋樂子的男人一模一樣。
我更加心安,仿佛已經看到芝娘成了怡紅樓的頭牌,我跟在她身後狐假虎威的樣子。
但很快芝娘就笑不出來了,還挨了兩個大耳光。
芝娘被龜奴送進房後,王員外也來了。
梅姨點頭哈腰迎他上樓:「王員外,請,今天是個新來的姑娘,您嘗嘗鮮。」
我站著走神,唉!我們怡紅樓真是敗落了,一個員外都要老鸨低聲下氣。
王員外挺著大肚子,把樓梯踏得震天響:
「好,哈哈,新來的好啊!」
到了門口,他搓搓手心,臉上堆笑,迫不及待推門而入。
「你守著,機靈點兒。」梅姨給我一個眼神,把腰扭成麻花離開了。
我在門口候著,等待著熟悉的嗯嗯啊啊響起來。
「啊啊啊啊!」
我大驚,王員外現在這麼厲害了嗎?
不等我細想,砸東西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接著是芝娘尖叫著跑出來:
「救命啊!」
她見了我,如見救星朝我奔來:「小月兒!救命,我不要和這個老頭睡!」
還沒跑兩步,就被聽到動靜衝過來的護院抓住。
「放開我!」
兩個護院一人一邊鉗住她,她掙脫不開。
「下賤的娼婦!」
王員外衣衫不整地跟了出來,胸口印著一個黑乎乎的鞋印,滿臉怒容。
他抡圓了手臂打在芝娘臉上:「老子花了錢!還敢嫌我老?」
芝娘的臉ƭú⁻立刻高高腫起,嘴角滲出血,仍然不依不饒叫嚷著:
「S變態!別碰我!」
梅姨聞聲趕來。
「啪!」
芝娘又挨了一巴掌。
「帶下去!」
芝娘被關進了小黑屋,被拖走時,還拼命大叫:
「小月兒!小月兒!」
梅姨順勢給了我一個大逼鬥:「叫你機靈點兒!」
2
我著實不太機靈,還以為能指著芝娘當上頭牌威風一把,又押錯寶了。
我今年十六,為什麼青樓裡會有一個十六歲的黃花大閨女?
隻能因為這個閨女長得奇醜無比。
我天生大餅臉,朝天鼻,小眼睛,身材也無甚看頭。
退一萬步說,我和梅姨也有點關系,算得上是關系戶。
我娘是梅姨的奶娘的遠房侄女的婆婆的幹女兒。
家裡遭難,我娘歷經曲折才把我託付給梅姨。
我在怡紅樓從一歲長到現在,做的都是最低賤的活。
我見過許多和芝娘一樣奇裝異服的姑娘,她們年輕貌美,初來到怡紅樓時以為自己是小姐、公主。
梅姨安排她們接過幾個客人,撐不過兩晚就要尋短見。
她們S前嚷著「男女平等」「販賣人口犯法」「強奸判刑」……
城裡的人牙子和各個青樓皆知這樁事,所以這些姑娘都賣得極便宜。
我年歲大了,想找個姑娘伺候,不用再當丫鬟的丫鬟,但姑娘們都已經有了貼身丫鬟。
我再湊過去,很難比得過別人。
罷了!我覺得芝娘也不是一點機會也沒有。
晚上,下起絲絲小雨,我偷偷拿了袄子出門。
隔著雕花木格窗,芝娘蜷縮成一團躺在地上,樹影搖晃,月光照耀青窗,星星點點灑在她臉上,白淨的臉上布滿淚痕。
我把全部的積蓄塞給了看守的護院,哀求道:「李大哥,您歇歇,我送件衣服就走。」
護院掂量兩下錢袋,替我開了門:「動作快點。」
我忙不迭道謝,快步進去,悄悄把袄子披在她身上。
她皺著眉囈語,並沒醒。
第二天,我端了粥去看她。
本以為她一定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沒承想,老遠就聽到她中氣十足的叫罵。
「放我出去!老不S的,你有本事開妓院,有本事開門啊!
「你這個破妓院,遲早黃了!
「毒婦!憑什麼關我啊!你生兒子沒有小雞雞!啊!啊!啊!」
罵兩聲,芝娘就要啐幾口。
我嘆口氣,唉!梅姨早就壞了身子,不能生了。
護院站在門口,兩手捂著耳朵,看樣子是罵了好一會了。
「李大哥,辛苦了。」
「吱呀」一聲,護院替我推開門。
芝娘正在陰暗的房間裡爬行,門開了,陽光傾瀉進來。
「小月兒!」
她眼睛發光,起身跑過來,衣袖挽起,露出一雙白玉似的胳膊,衣領大開著。
白花花的,晃我一眼:
「你可來了,我要餓S了!」
她撲在我身上摟住我,我臉頰發燙:
「我帶了粥。」
「嗚嗚嗚嗚……小月兒!你真好!」
她接過去,捧著碗狼吞虎咽,我坐在旁邊看她。
奇怪。
芝娘其實生得普通,沒有春風眼睛大,沒有秋香鼻梁高,沒有紫蝶臉蛋小,但膚白勝雪,一雙杏眼,媚氣自生。
而且她胸脯也不大。
但是,她身上有一股怡紅樓沒有的生氣。
我忽然篤定,芝娘一定能成為怡紅樓的頭牌。
3
芝娘被放出來了。
城外的士兵輪休,怡紅樓每天都人滿為患。
生意好到梅姨恨不得自己上,隻能給芝娘掛了牌。
梅姨揪著我的耳朵,惡聲惡氣:「你給我機靈點兒!」
我瑟瑟發抖:「知道了。」
恍惚間好像還聽到梅姨說什麼茶。
進了房,芝娘歡歡喜喜地哼著我沒聽過的歌,坐在梳妝臺前,搗鼓著胭脂。
一點看不出之前受了罪。
見我進來,芝娘抬頭問我:「小月兒,這能上色嗎?」
問了,不等我回答又低下頭去,像沒見過胭脂一樣。
我思索再三,終於開口:「芝娘,今天可不能再惹梅姨生氣了,會被罰的。」
她專心致志抹胭脂。
「芝娘!」
她這才回神,嗔笑看我:「知道了,小月兒。」
芝娘飛快伸手捏我的臉,一臉天真,露出兩個梨渦,嘴裡念念有詞:
「上次應該是意外,今天總該輪到男主上場啦……」
我又聽不懂了,什麼男豬?
「小月兒,替我倒杯茶水好嗎?」
「嗯,好。」
我端了茶遞給她,她一口喝下。
我放心不下,皺起眉頭,苦口婆心:「芝娘,你既然來了這怡紅樓,就得聽梅姨的話,不然要吃苦頭的,你不知道……」
「好了,你就別操心了,小月兒。」
芝娘打斷我,展顏一笑道:
「不就是和男主們睡覺嘛!我知道,我會好好配合的~」
芝娘尾音拖著撒嬌,我啞口無言。
其實伺候芝娘要比伺候別人輕松得多,她從來不對我頤指氣使,就連喝茶這樣的小事她也是客客氣氣的。
我默默祈禱,梅姨能替芝娘挑一個好一點的恩客。
至少別是老頭。
讓她熬過了第一關,自然就認了,樓裡的姑娘都是這麼過來的。
4
怡紅樓和其他青樓一樣,有錢就是大爺。
梅姨站在門口,領著一眾鶯鶯燕燕,嬉笑迎客:
「各位大爺,進來瞧瞧我們的新姑娘~」
進來的是個生客。
梅姨接過錢袋,臉上笑容更甚,領著男人朝這邊走來。
男人足足有兩個我這麼寬,長相實在和好看沾不上邊,眼睛一大一小,朝天鼻,臉上的毛發遮住了下半張臉。
走近了,男人的眼神掃過來,目光如狼。
我趕緊低下頭,大氣不敢出。
「大爺,春宵一刻值千金,您請進。」
梅姨細著嗓子送他進房,臨走又給我一記眼風。
我回給梅姨一個可靠的眼神,交給我您放心!
門關上,我心裡打鼓:【芝娘,你可得忍忍。】
姑娘們都說,這事,忍忍就過去了。
終於房裡傳來聲音,男人的粗喘,床板咯吱咯吱搖晃。
隱隱約約還有芝娘細碎得像小動物的嗚咽。
梅姨扭著腰來巡查,勾起嘴滿意笑了笑。
芝娘真是個能人。
男人提著褲腰帶出來,帶著一股子腥味,滿意喟嘆。
他看我一眼,笑得猥瑣:「今天這個,挺潤。
「賞你的。」
幾枚銅錢應聲落地。
「謝大爺。」
我蹲下身把銅錢一枚一枚拾起來,還沒撿完,眼前又一雙鞋子。
順著羅圈腿往上看,是給怡紅樓送肉的屠夫。
他見了我的臉,鄙夷地皺起眉頭,推門就入:
「诶!不能……」
我想攔,梅姨扯住我,掐得我手臂生疼:「你什麼貨色!還敢攔客人!滾一邊去!」
梅姨面色不耐道:「這兒不用你守了,滾到後院洗衣服!」
我沒動,梅姨狠狠踹了我一腳。
房裡又傳來吱吱呀呀的聲音,我有點擔心芝娘,梗著脖子問:「芝娘不是已經迎過一個了?」
梅姨給了我一巴掌:「她不聽話就得受罰。」
5
原來芝娘中了毒,茶水被下了春情散。
這種藥,發作起來很是厲害,要解藥,得折騰一整晚。
梅姨專門拿它對付不聽話的丫頭。
芝娘昨晚接了五個客人,五個客人都對她贊不絕口。
我去看她的時候,她坐在桌前,露出的脖頸上斑斑點點很瘆人。
一個合格的丫鬟,在這種時候一定要發揮自己獨特的作用,細心安撫姑娘,最好再替她好好按摩一番。
「滾!」
還沒走近,她惡狠狠回頭瞪我,一雙杏眼要燒起火。
芝娘聲音嘶啞,這一聲把我嚇得一震,定在原地:
「我……」
「誰下的藥?」
我哆哆嗦嗦開口:「梅姨。」
她聲音減弱:「我都沒哭,你哭什麼?」
我胡亂抹臉,竟然流了這麼多淚。
芝娘也哭起來,小嘴抿著,眼淚順著臉頰一滴滴落下,滴在白色裙子上,散開,蔓延:
「不是你?」
我聽出了她語氣裡的敵意,連忙搖頭:「不是我,我不知道茶有問題。」
芝娘猛地號啕大哭,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樣:
「老不S的……這是強奸!」
芝娘趴在桌子上,肩膀不停抖動:
「救命,我隻是愛看破文而已……」
我小聲道:「芝娘,你好好聽梅姨的話,她會對你好的。」
芝娘猛地抬頭,好像聽到什麼可笑的話:「聽她的話,做個J女?」
我點頭。
有什麼不對嗎?這可是青樓,不做J女就隻能做丫鬟。
芝娘長得好看,自然是做男人們花錢尋歡的姑娘。
她吸了吸鼻子:「算了,你是個傻的,我跟你說什麼呢……」
我:……
芝娘說話怪難聽的:
「小月兒,本來和男人睡覺不是什麼大事,我好歹也是個新時代女性,早就性解放了。
「但是……」
芝娘滿面梨花帶雨:「小月兒,為什麼這些男人都這麼醜……」
這句我聽懂了,卻又不是很懂。
「啊?天下還有不醜的男人嗎?」
芝娘仰頭冒出一個鼻涕泡,哭聲震耳欲聾:
「啊!啊!啊!我不要和醜男人睡覺!」
我摳著手心,再次提醒:
「芝娘,不聽話,梅姨要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