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能去就近的藥店,先買點止痛藥應急。
想著,我下單了跑腿送藥。
凌晨跑單的騎手不多,我等了十幾分鍾才堪堪有人接單。
等送過來時,已經是半小時後了。
胃部的絞痛還在愈演愈烈,很難想象此時我現在已被折磨成了什麼鬼樣子。
敲門聲響起,我拖著虛浮的腳步去開門。
然而,剛打開門把手的那一刻。
我眼前突然一黑,毫無預兆的就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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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再醒來時,映入眼簾的頭頂五花八門的吊瓶。
以及坐在病床旁,攤上我的倒霉外賣員。
見我醒,他忙喊來護士。
隨後將目光轉向我,有些磕磕巴巴地開口:
「你……我……你……」
「你、你一開門就自己暈了,而且你……」
他有些欲言又止,隻能向我擠眉弄眼兩下,眼裡滿是同情。
我心中了然,朝他微微笑了下道:
「謝謝你。」
「把我送來醫院應該耽誤了不少時間吧,連同墊付的醫藥費一起,我轉給你。」
說著,我掏出手機,調出掃碼的界面。
「至於我身體的情況,我自己也……」
忽然,有護士進來了。
她拿著根據我的身份信息從系統中調取的報告:
「2 床的病人,考慮的怎麼樣了?」
「還是選擇保守治療?」
「以你目前的狀況來看,癌細胞擴散得很快,如果不及時……」
「嗯。」我打斷她,
「還是保守治療吧,以現在的情況,就算化療也活不了多久了,不是嗎。」
護士啞口無言。
直到護士退出病房,那個外賣員才反應過來:
「你早就知道你病了?」
「那你……為什麼不治?」
問完後,他又才反應過來這是我的隱私,連聲對我說了抱歉。
我垂下眼,盯著手上的針頭看了很久。
為什麼不治了呢?
明明最開始,我是很害怕的。
或許是因為我發現,我原以為這世上我最後留戀的人,原來不值得我留戀。
14
藥物作用下,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外賣小哥已經離開了。
偌大的病房空蕩蕩的,隻有我一個人。
我簡單收拾了下東西,然後不顧醫生的阻攔,執意辦理了出院手續。
反正也活不久了,與其把時間都浪費在醫院,還不如趁著這段時間幹點有意義的事。
再說,住院的費用也不便宜。
我拿著發票起身前往繳費臺。
但很意外的,我遇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齊洝和季馨。
前者腳步微跛,後者攙扶著他。
姿態很是親昵。
我不想招惹上他們,索性避開他們取藥的窗口,準備等他們走了再去拿藥。
可季馨還是注意到了我。
她眼眸微眯,定定的看了我幾眼,然後松開齊洝快步朝我走來。
我閃躲不及,她一把抓住我的手:
「江餘聲,你跟蹤我?」
我不想理會她,便隻甩開她的手,沒有作聲。
可在季馨眼中卻成了默認。
她冷笑道:
「我還以為你多硬氣呢,才滾出去一天,就又要像狗似的來找我搖尾乞憐了?」
此時齊洝也跟了過來,附聲道:
「是呀,季馨姐。」
「他肯定是看到你要來醫院的消息,就上趕著來這裝偶遇你了。」
「嘖嘖,連病號服都穿上了,裝得還挺像。」
聞言,季馨也終於注意到我身上寬大的病號服。
她蹙了蹙眉,隨後拿過我手中的病例單。
在看清病例上的字後,瞳孔驟縮。
「你……」
她大概以為我的報告單上,隻會寫一些感冒之類無關緊要的小病吧。
「不,這不可能。」
「江餘聲,你怎麼會……」
她看向我,眼底滿是不可置信,連聲音都開始染上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這、這肯定是假的!」
「我帶你去看醫生,你肯定不會有事的!」
季馨一把將我的報告單撕碎,然後拉過我的手,就往腫瘤科的專家門診走。
可剛牽起我的手她就愣住了。
她大概沒料到,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的手竟已這麼瘦。
手腕細弱的仿佛她都能一手扣住。
再次重復完一系列的檢查,結果出來了,竟是比剛才病例單上描述的還要嚴重。
連我自己都沒想到,病情會惡化的這麼快。
我看見季馨拿著病例的手微微顫抖。
醫生遺憾地告知她:
「病人現在已是胃癌晚期,就算化療也隻能最多延長三個月的壽命……」
同樣的結果,我聽見內心已毫無波瀾。
倒是季馨,紅著眼眶不S心地攥著病例報告低喃:
「怎麼會呢?」
「怎麼會無法救治呢?」
「我認識全國最頂尖的腫瘤醫生,他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就算……就算國內治不好,國外醫療那麼發達,總會有辦法的……」
我看著她眼眶通紅的模樣,心底一陣嗤笑。
說起來,我還是鮮少見季馨有像今天這樣的失態模樣。
於是我決定惡趣味的報復她一下。
就在她再次詢問醫生無果,一臉頹敗時,我湊近她緩緩開口:
「季大小姐。」
她抬頭看向我,神情微怔。
似乎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會突然以這個稱呼喊她。
「想知道我的病是怎麼來的嗎?」
「還記得嗎,當初你曾強迫我吃下的那堆垃圾……」
「早在那時,我的胃就已經出問題了。」
15
果然,季馨聽完後,一副如遭雷擊的模樣。
她強制安排了我住院。
然後開始和醫生著手規劃起我的治療方案。
討論到要靠化療來延長我的壽命時,我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她。
化療太疼了。
胃疼已經夠我受得了,我不要S前再經受如此非人的折磨。
況且,就算能多活幾天,活在醫院裡也沒什麼意思。
每每這時,聽著我的自暴自棄,季馨都會紅著眼眶盯我看很久,然後一言不發的開始削蘋果。
不知道她從哪聽說的迷信,隻要蘋果皮不斷,病人就能健康平安。
為此,她削壞了十幾個蘋果。
可惜一次也沒成功過。
像是天意弄人,我的病情也惡化的越來越快,大部分時間我都在病床上昏昏欲睡。
隻是每每睜開眼,都能看見季馨坐在我床邊。
她握著我的手碎碎念叨著。
她說她後悔了。
她說,她真的愛上我了。
她可以什麼都不要,隻要我能平安回到她身邊。
我卻隻想笑。
如果不是困意再度襲來,我真想當著她的面譏笑出聲。
16
我還是走了。
趁著季馨臨時回公司開會的時候,坐著最近一班飛往臨海市的航班走了。
我想在我S前看一看海,以後回天上還能講給我媽聽。
我坐在海灘上,吹著腥鹹的海風。
面前是一望無垠的大海。
遍地都是海螺。
明明,隻要隨手彎腰就能撿到……
中途,手機鈴聲響了許多遍。
我嫌煩,幹脆丟進了垃圾桶。
然後坐在海灘邊上,背靠著礁石,聽海風呼嘯、浪花拍打……
緩緩閉上了雙眼。
這一次同樣走得匆匆,忘了帶藥。
但這一次, 有大海治愈我。
我隻覺得身上的疼痛都緩緩消失, 這是生病後從未有過的輕松自在。
我沿著沙灘走啊走,終於在盡頭見到了那個我日思夜想的人。
「媽, 我們回家。」
17
季馨番外
季馨趕到海灘邊時, 隻覺得心跳都停了一瞬。
晚風獵獵,海灘上隻有零星幾個身影。
其中就有江餘聲,那人靠在海灘邊, 背影孤獨又單薄。
季馨一眼認出了他。
她幾乎是瘋了一般的跑過去。
可懷中的人卻早已冰冷,毫無聲息。
「江餘聲——」
她緊緊抱住他,用自己的臉貼上那人的臉, 希望能以此傳遞一點溫暖。
她不聽叫著他的名字,可那人久久沒有回應她。
終於,她像是接受了現實般, 跪倒在沙灘上,泣不成聲。
她在臨海市呆了三天。
三天裡,她妥善操辦完了江餘聲的後事,然後帶著他的骨灰盒一起回了家。
剛下飛機,公司高層就給她打來電話。
說是內鬼事件的調查有結果了。
確定那個「內鬼」就是前段時間圍在她身邊的齊洝。
是了。
那天下午她臨時有事回公司開會,就是因為公司最新的項目被泄密到了對家公司。
董事會懷疑公司內部出了內鬼, 要求嚴肅處理。
也是那天下午,她一打開靜音的手機,就接到了醫院那邊打來的電話。
江餘聲跑了。
……
她幾乎是馬不停蹄的就回到了公司。
看著警察圍在齊洝身邊,後者卻還在和她裝可憐說是被汙蔑了。
她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一巴掌狠狠落在齊洝的臉上。
她早該想到,不論是名字亦或是樣貌,都和她高中時期大肆追過的一個男生那麼像。
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巧合?
可偏偏她就是上當了。
看著齊洝被警察押走的背影,她隻覺得心像是被刀割成了一片片。
如果她早點醒悟, 是不是就不會出現泄密事件,那那天下午江餘聲也就不會趁她不在離開。
亦或是……
她就不會因為被齊洝纏著,而忘記給江餘聲帶海螺禮物。
那會不會,她和江餘聲也能換個結局?
她在家中萎靡了很多天,夜夜隻有摟著那個硌人的骨灰盒才能睡得著。
屋外傳來敲門聲,她踢著叮叮哐哐一地酒瓶, 鬼使神差地打開了這麼多天來一直緊閉的房門。
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
老季總一臉暴怒的站在門外。
見到她滿臉頹廢的模樣, 老季總氣不打一出來,當場給了她一巴掌。
老季總罵了很多, 但罵到最後,也隻是嘆了口氣,讓她看近些天來的熱搜。
可偏偏一個月前,季馨向我坦露心跡。
「作他」一開機, 瀏覽器的大框上赫然寫著:
「季氏女總裁高中時期霸凌同校貧困生。」
她瞳孔猛顫。
像是被活生生揭露了罪行, 可子彈早已繞了個輪回, 正中她的眉心。
她當然知道這熱搜是誰幹的。
不肖想就能猜到是齊洝背後的人。
可她沒有心思去管,因為她的心疼的要炸開了。
熱搜發酵的飛快。
社交媒體上各處出現的, 都是要聲討她的聲音。
她沒有反駁, 也沒有找人將這些壓下去。
她隻是默默地看, 一條一條的看。
她看著這些網友提江餘聲鳴不平的詞句,心中似乎也生出一抹快感。
終於,她在不知道哪一天的深夜, 吃下了一盒的頭孢。
然後就著櫥櫃裡喝剩的酒,一並咽下。
恍惚中,她好像又看見江餘聲了。
隻是這次——
他轉身而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