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雋清個子高,料理臺矮,他微微弓著背,圍裙系帶掐的他腰好細。
我別開眼,看了眼沙發上他的黑色外套,隨口找了個話題:「你好像很喜歡買黑色的衣服?在西藏的時候就看你天天一身黑。」
沈雋清切菜的手一頓,回道:「不喜歡?」
「那倒沒有,我上學的時候可喜歡看漂亮男孩穿黑衣服,我記得有一年暑假,我爸接了幾個成績很好的資助生來家裡做客,我帶他們每人買了一套黑。」
沈雋清回頭看我,「那你覺得哪個穿的最好看?」
我回憶不起來了,當時以我大小姐的眼光看來,都有點灰頭土臉的。
而且那個暑假後來我爸又接過好幾批學生來玩,每批一周左右,折騰了一整個暑假,臉盲我也對不上號。
「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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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雋清抿了下唇,低頭開始處理魚。
過了半個多小時,沈雋清布完菜叫我吃飯。
他摘了圍裙給我盛了半碗飯。
「時間晚,來不及做松鼠桂魚了,將就吃。」
雪白鮮香的昂刺魚湯,紅燒雞翅,西紅柿炒雞蛋,還有個肉沫豆腐。
我拿起筷子感嘆:「沈雋清,你好賢惠,你到底還會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他看我一眼:「吃完飯你就知道了。」
「?」
吃人嘴短,飯後我主動去廚房洗碗。
剛擠完洗潔精,沈雋清就從背後伸手關了水龍頭,將我抱坐在了旁邊的大理石料理臺上。
他雙臂撐著邊沿,俯身壓過來,鼻尖幾乎與我相抵。
「我們現在是什麼關系?」
我人下意識往後讓,「不知道,反正不是正當關系。」
他笑,下一秒就扣住我的後背吻了上來。
「不正當也行。」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的力量越來越重的傾軋下來。
我雙手向後撐著不斷後仰,他呼吸漸漸急促,好看的眼尾淡淡泛紅。
寬大的手掌下意識捉住我的手,一下一下輕捏指節。
「可以麼?」
我看著他的眼睛不說話。
他垂眼將我提起來,樹袋熊一樣把我抱進了房間。
柔軟的床褥間,炙熱的氣息交纏。
失控邊緣時,門外突兀響起了葉遠的聲音。
「姐?你在家嗎?」
我臉一白,下意識去推沈雋清。
沈雋清額頭上全是汗,冷白的皮膚紅透,脖子上暴起的青筋異常明顯。
半晌,他閉了下眼,松開我坐了起來。
葉遠開始敲我房門,「姐,家裡是不是來人了?你在裡面幹嘛?」
「沒人,我睡覺呢,你不許進來。」
門外沉默了一下,然後語氣變了。
「葉遙,我是不是說過不許再見姓宋的……」
葉遠提高嗓門,撸起袖子猛地推門進來。
開門後場面一度尷尬,我坐在床上整理頭發,沈雋清站在床尾扣袖扣。
葉遠盯著我倆來來回回看了足足一分鍾,然後喊了句:「雋哥,姐,打擾了!」
就快速關上門出去了。
12
那天後,即便我自己都不願意承認。
在結束一段十年的感情後,在這麼短的時間內。
我和一個陌生人因為一夜情進入了一段曖昧關系。
13
臨近歲末的時候,我們公司中標遙星在江寧科技園的新園區項目。
遙星就是葉遠上班的那個遙星醫療。
我也才知道遙星還有個合伙人叫蘇韻,香港人,三十七歲,離異單身。
遙星的前身就是她和前夫一手做起來的睿科醫療,主要做經銷代理。
六年前經過資產重組開始產業轉型,開始做呼吸機,監測儀等醫療設備的研發生產。
聽說沈雋清在南醫大讀書時就和她認識了,到現在已經七年。
負責項目的姚工很八卦,從園區勘測完回來的路上,她忽然問我有沒有聽過遙星的大老板和二老板早年的花邊新聞?
我正回沈雋清消息,指尖兀自一頓。
「沒聽過。」
姚工嘖了一聲,開始給我科普。
「蘇韻離婚來到南城後,給女兒找家教,選來選去就選中了當時讀大三的沈雋清。後來睿科出了問題,沈雋清幫她出了不少主意,之後就開始在她身邊做事了,再後來書都不讀了,蘇韻更是力排眾議,聽從一個毛頭小子的建議,把全部身家押進去產業轉型,這得多信任才能做到啊?不過她運氣好,賭贏了。」
「不過你想想啊,蘇韻可不是什麼傻白甜,沈雋清當時二十出頭,能把一個大他將近十歲的女人哄得言聽計從,手段可見一斑啊!」
「現在他翅膀硬了,遙星的生產研發都是他在管,但也沒看出有公開或者結婚的意思,估計要麼就是嫌蘇韻老了,要麼就是還有野心攀更高的枝,畢竟他那張臉擱那兒,誰看不迷糊?不過蘇韻好像也看開了,能幫她掙錢就行,有錢什麼樣的男人找不到?他倆的事在圈子裡不是秘密,隻不過現在沈雋清畢竟是遙星的二老板,靠女人裙帶爬上來不光彩,大家給面子不提過去的事罷了。這幾年蘇韻小男朋友換的不停,沈雋清聽說最近也交往了一個,兩人各玩各的,但畢竟遙星是他倆一起創立的,利益捆綁,肯定分不開的,誰跟錢過不去不是?將來兩人都玩累了,重新在一起也說不定。」
手機又亮了一下,沈雋清給我發了張圖片,是我一直想吃的網紅火鍋店的排隊號碼牌。
他說:「還有十六桌,等你到國金應該就到了。」
姚工推了推我,「葉子,你沒事吧?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我摁滅手機,笑了下,「沒什麼,可能下午吹風了,忽然有點冷。」
姚工幫我開大了暖氣,「你要多吃點飯,年紀輕輕的吹點風就生病哪行……」
我側頭看著車窗外快速倒退的樹影,忽然對記憶裡的沈雋清感到陌生。
他明明看上去溫柔又幹淨,像是永遠沒什麼脾氣,很容易捕捉到別人的需求和情緒。
如果他真是這樣的人,那他真的很可怕。
當年蘇韻眼裡的沈雋清也是這樣完美到不真實嗎?
所以才會什麼都聽他的。
不知怎麼,我想到他情動時下意識喜歡輕捏我指節的小動作。
是不是跟蘇韻也有過?
除了蘇韻,還有沒有其他女人?
如果我問,他會怎麼回答?
這種事,任誰被問都不會承認吧?
不過說到頭,我和沈雋清也隻是荷爾蒙調動間的關系。
斷起來很容易。
我垂眼看著手機屏幕,半晌回了幾個字。
我說:「抱歉啊,加班去不了了。」
14
歲末我退出了遙星的項目,申請外派去了海城的一個項目常駐。
趕上跨年活動,陌生的城市,我擠在人群間等待新的一年。
一個小姑娘拿著一串氣球問我:要不要買?
我搖搖頭。
小姑娘執著,「小姐姐,最後幾分鍾了,就十塊錢一個。」
猶豫間,我聽見頭頂傳來掃碼付款聲,緊接著沈雋清的聲音響起。
「都要了,謝謝你。」
我僵硬的轉過身,仰頭看他。
他正從小姑娘手裡接過氣球,帶著寒意遞到我手中,「做人要循心,想要就不要猶豫。」
「誰說我想要了?」
我語氣不善,絲毫沒有接過氣球的意思,轉身就往旁處走。
沈雋清拿著一串氣球跟著我在人群裡擠,周圍人怨聲載道,「別擠啦,這麼多小孩呢!」
我氣鼓鼓的停下來,「你能不能別跟著我?」
「到底為什麼躲著我?」
我僵持沉默,沈雋清也沒再說話。
旁邊一個坐在爸爸肩膀上的小姑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沈雋清,軟糯開口:「叔叔你快認錯呀,認錯態度要好,哄老婆臉皮要厚,完事買包要大方,就像我爸爸一樣。」
她爸:「……」
此時,廣場大屏幕驟然亮起,巨大的數字如同踩著鼓點逐個跳出。
跨年的人群也都卯足了勁不約而同的數著倒計時。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樂——」
沈雋清在這一刻從後握住我的手,將氣球的絲帶放入我手裡。
「許個願吧。」
我沉默的松開絲帶,眼看著夜空中密密麻麻升起的氣球,從繽紛的彩色到成為一個個蟲卵般的黑點。
毫無美感,唯餘失望。
我抬頭看向沈雋清的眼睛,冷聲說:「沈雋清,別再纏著我,我嫌髒。」
人群漸散,沈雋清眼裡的光與大屏幕上的光一同熄滅。
15
開春的時候,海城的項目竣工。
慶功宴上,一個帶眼鏡的小伙子過來給我敬酒。
他盯著我看了好一會,腼腆的叫我,「葉大小姐!」
我拿著酒杯一愣,好多年沒聽過這個中二的稱呼了。
小時候電視劇看多了,去我爸公司很講究排場,非要他公司裡的人都喊我大小姐。
後來我爸資助的學生來南城,也都跟著喊我葉大小姐。
他笑了笑,「你不記得我啦?我是陳肖啊!你小時候叫我眼鏡蛇哥哥。」
「……」
S去的回憶攻擊我,我以前真是沒有素質也沒有教養。
因為記不住名字,所以我給他們編號起外號。
陳肖屬蛇,戴眼鏡,所以叫眼鏡蛇。
我也尷尬的笑了笑,「你現在在建峰上班啊?」
他點頭,「我在海城讀的大學,畢業後就一直留在這兒了。」
陳肖開始回憶,講了很多當時去我家做客的事。
我其實真的都不太記得了,隻在他講到我給他們買衣服,帶他們去理發店讓 tony 給他們剪南城男孩子當時最時髦的發型時才參與兩句。
陳肖很感慨,好幾次提到我爸,估計又怕我難過,硬是岔開了話題。
「對了,你們公司是不是現在也接了遙星的項目啊?」
「嗯是的。」
陳肖很激動,「那你見過他們二老板沒?」
我臉色微僵,「怎麼了?」
陳肖把手機拿出來,打開張舊照片,指著上面一個一身黑的小蘿卜頭跟我說:「就是他呀!他現在混的可是我們所有人裡最好的了。不過好多年沒聯系了,也不好意思找他。」
我看看他,又看看照片,然後一把搶過他的手機,把照片上蘿卜頭的臉放到最大。
這個胖乎乎的小矮子,沈雋清?
發型感人,把優越的眉眼都遮住了,光露出來下半張臉的青春痘了。
黑色很酷,但穿他身上好像小孩子穿了大人衣服一樣。
照片上沈雋清看起來有一米七?
他後來吃什麼竄那麼高的?
「我那時候……給他起過外號麼?」
「他話少,你喊他啞巴新郎。」
「……」
過了會,陳肖輕咳兩聲,問我:「你和姓宋的那個男生還在一起麼?」
我搖頭,「分手了。」
陳肖瞪大了眼睛,「真的嗎?那你要不要去找沈雋清試試?」
「啊?」
陳肖笑了笑:「他以前好喜歡你,那會每次去你家,我都發現他眼睛老是不由自主地看著你,但他S活不承認,還說你是葉叔叔的掌上明珠,葉叔叔資助我們,對我們有大恩,讓我們不要拿這件事開玩笑,他說隻是覺得你看上去好象個小太陽,出現在哪兒都陽光明媚的。」
「而且他那會就看出來你喜歡姓宋的那個男生了,高考後我們還來過幾次,你都不在,葉叔叔說你去找同學玩了,沈雋清吃飯的時候一直都沒怎麼說話,我覺得起碼到那時候他都喜歡你。他這個人特別內耗,什麼事情都顧及別人感受,還喜歡強逞能,表面看上去情緒特別穩定,是個全能好學生,但我不止一次見過他半夜出去抽煙,還會用煙頭燙自己。我倒希望他能把情緒都發出來,不然遲早把自己憋S。」
忽然間,我的腦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一閃即逝。
如果真如陳肖所說,那扎西的感覺就沒有錯。
沈雋清確實認識我。
他對我所有無來由的好也就有了緣由,甚至連葉遠的工作都像是一種他有能力後的反哺。
錢呢?
是他給的嗎?
按照我的推算,大學畢業至今應該三十一歲左右。
沈雋清二十九,大三休學。
第一年三五千三五千的給,應該是他做家教和其他兼職的收入。
後來他進了遙星……
我再次想到幾個月前那筆兩百萬的到賬。
前一晚沈雋清疑惑的表情被我重新解讀。
如果錢是他給的,那他當時的疑惑是為什麼還有欠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