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門口,怔怔地看向我。
應該是受傷了,血腥味很快彌漫整個屋子。
有人想為他包扎,被他勸退,我抬頭看過去,他快步走上前。
翻了翻我的針線:「你好像我阿娘。」
「嗯?」
有人把紗布遞給我,我接了紗布和藥。
解開他的衣服。
他略微仰頭,喉結上下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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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阿娘,是世界上最最好的人,她會繡花、會編好看的絡子,會裁制衣服。
「她那雙眼睛,比湖水還要清澈。」
我的手繞過他肩後,明顯察覺到他呼吸一滯。
他撤回了話題:「有什麼想要的嗎?」
「沒有。」
「那我做什麼,你會開心嗎?」
「你回來我就很開心。」
他無措地接過紗布,小聲嘟囔:「中原人,油嘴滑舌。」
崔牧寧晚間才回來,他看見坐在我身旁的人,快步跑過來。
「你這幾日沒陪我跑馬。」
戚安笑著摸摸他的腦袋:「改日阿爹再陪你。」
這裡的婚俗和中原也不同,我被拉著認了一圈人。
跟著戚安一個個改口。
渾渾噩噩地被推到床上,崔牧寧也被推過來陪我。
我耳邊是紅寶石耳墜,走動間,耳墜折射出漂亮的光。
他摸摸我身上奇怪的裝扮,喊我:「阿娘。」
我反手,把他送我的那朵海棠珠花戴上。
我問他:「你的小馬呢,喂了嗎?」
「喂了。」
「今日可有乖乖練劍。」
「有。」
……
「別折磨孩子了,元寶去睡吧。」戚安大跨步走進來。
他身上有很重的酒味。
他腰間已經系上我編的同心絡,我先一步起身,為他脫下外袍。
他喊我的名字,這是他第一次正經地喊我:
「崔瑜。」
我抬頭,他那雙湛藍色眼睛酒意全無。
「我們好好過日子,像族中的尋常夫妻一樣。」
他的唇挨上我的脖頸。
我又想起那日跪在大殿,知曉我不過是個棋子時的心情。
他們需要我時,我就是崔大小姐,上陣S敵、替崔绾擋災;不需要我時,我就是嫁到外邦,絲毫不用擔心我安危的奸細。
但是,憑什麼?
憑什麼我就是跪在殿下的棋子,我不能是御座之上的執棋者呢?
冰冷的唇沿著我的脖頸劃過,我抬手。
編同心結的那枚繡花針藏在我的指間,我狠狠刺向他太陽穴。
他一早有所防備,偏了。
他捂著流血的面孔,來不及說話,一柄寶石鑲嵌的木劍狠狠穿透他的胸膛。
「阿娘。」
崔牧寧小聲喊我,我拍他的腦袋:「很棒。」
我把戚安拖到床上,用被子蓋住。
我去拽那枚同心結,他緊緊攥在掌心。
算了,不重要。
崔牧寧在這裡跑馬跑了幾乎半月,早已將路線摸透。
趁著夜色,他騎著他的小馬,繞開巡邏的士兵,帶我回了邊關軍營。
一早準備的人出來迎接我們,急急問我:「朝廷那邊的旨意是,退。」
「我們應當如何?」
我利落地翻身下馬,天邊擦著一抹朝霞。
聖上的旨意是退。
也是,在那宮殿站著的都是雲端之人,在他們心裡,隻要邊關防線不破,上京就仍舊是上京。
千百萬將士們,無論是被俘還是被S害,在他們眼裡沒有什麼不同。
在千裡之外,他們看不到也聽不到的地方,這些守土將士和邊城百姓,是他們可以隨意拋棄的蝼蟻。
但是在我此時就站在這片被他們視作可以隨意拋棄的地上。
跪在大殿的那種不甘又一次湧出。
崔牧寧拎著那把木劍下馬,他的聲音重疊了我的聲音:
「迎戰。」
19
這場仗,打了兩年。
身後沒有朝廷的援助,當攻破首城時。
我看見許多熟悉的面孔。
他們不再是用調笑的眼神看我,不再說「異種娶了異種」,他們完全不敢抬頭看我。
我又坐到了那個熟悉的位置。
隻要一抬眼,仿佛能看見戚安走進屋內。
我翻了翻那個熟悉的針線筐,看到一堆歪歪扭扭的同心結。
當時,每做一個,屈辱就多一分。
我捻起一枚,有人來問我接下來應該做什麼。
我站起身,點了一把火,將那些同心結燒了個幹淨。
「攻上京。」
打外族,我用了兩年,攻到上京,我隻用了六個月。
到哪裡都是城門大開的程度。
我又站在殿上,隻不過這次我不會在殿下瑟瑟發抖,我也不用擔心,如果我不答應皇帝的請求,我會不會S在詔獄。
因為,現在我變成了御座之上的人。
20
崔牧寧依舊喜歡邊關的風光,他說適合跑馬。
出發前一日,崔大人和崔夫人來勸我:
「邊關嚴寒,請聖上再三考慮。」
我沒說話,隻讓他們退下。
到晚間收拾東西時,宮人捉摸不住我的心思,放了他們進來。
他們跪在門外,一聲聲擔憂我的身體。
我剛登基,正有許多流言蜚語。
他們跪在我宮門外企圖用孝壓我一頭。
我推開門:
「崔大人、崔夫人無宣召,夜闖皇宮。」
他們跪在腳下。
「拖出去,S了吧。
「今日,沒有遵守職責者,仗百,扔出宮門。」
我回去時,崔牧寧看著我不說話。
「覺得我太過殘忍?」
他摸了摸自己的小木劍。
「沒有,阿娘,你記性不好,但是元寶都記得。
「是他們咎由自取。」
離京時,發生了點小問題。
但是我還沒有處理,道路已經暢通。
路兩邊的私語聲我聽到真切:
「這就是聖上那個妹妹,父母想攀關系夜闖皇宮。
「她也來,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樣。」
……
崔牧寧扯扯我的手,小聲說:「阿娘,現在我懂您為什麼不和她們浪費口舌了。」
他說完又小聲吐槽:「長舌婦。」
和崔牧寧在邊關待了三個月,他依舊到處跑馬打賭。
直到被一位主將拎著前來告狀。
我敲他腦袋:「軍中不可賭博。」
他不知道從哪變出一隻發簪。
成色極好,他嬉笑著放進我掌心:「阿娘別罰我抄詩。」
後來,送的東西多了,慢慢堆了一整個倉庫。
又一次宴會,我入場時有老將在慶功宴上講起當年的事。
「多虧了聖上,一舉SS了……」
外邦人名字我記不住,反正無非是我SS戚安那件小事。
沈臨安乖乖坐在沈昭身旁, 仰頭看我。
我察覺到他的視線,腳步微頓, 他行了個標準的禮。
我點頭, 他才敢坐回自己的位置。
崔牧寧又差人送了東西過來,這次是一副琉璃耳環。
我看著熟悉的耳環才想起。
這是當初我出嫁前,戚安送來的一箱又一箱的東西。
崔牧寧說日後會給我,那日後就會給我。
我想起他腰間的梅花絡應該換了。
剛想張口,他又被人抓了過來。
「聖上, 為我做主, 元寶他從我這坑了十兩銀子。」
所有人大笑。
「我猜猜,這次是不是和你兒子打賭, 結果又輸了。」
「你跑不過元寶,你兒子也跑不過。」
……
一片笑聲中,我看向崔牧寧。
近年來他被養得愈加張狂。
他看見我看向他,大聲喊我:「阿娘,我不要抄詩書。」
崔牧寧番外
1
「阿瑜有親生兒子, 你還要在這裡多久?」
我握著小木劍, 抬頭看向沈昭。
「她是我阿娘, 是我阿娘。」
他似乎很頭疼,拽著我的手腕將我拽到屋內。
阿娘眉頭緊皺,但是依舊將身旁人好好地護在身邊。
「阿娘教過我,這是弟弟。」
我話還沒說完, 被人驟然拉出門。
膝蓋磕在地板上, 往常對我算得上友好的人指著我冷冷地說:
「你就知道哭,哭有什麼用?」
「別這麼對孩子。」
我被人扶起來。
我聽見沈昭對扶我起來的人說道:「臨安不能有一個來路不明的弟弟。
「阿瑜也是,什麼人都要往家裡帶。
「臨安的風寒說不定就是因為他得的。」
……
我扒拉著窗戶悄悄看了眼阿娘, 她剛醒。
弟弟不願意吃藥,她拿著飴糖, 一聲聲輕哄。
我衝了進去,她不嫌我因為練劍弄髒了衣裳。
她拉著我的手,又拽著躺在床上人的手。
2
「(他」「臨安, 乖乖喝藥才能和哥哥玩。」
小團子也緊緊抓住我,喃喃道:「哥哥。」
這是我弟弟和阿娘, 我不會走。
2
「你走,我才沒有你這種哥哥。
「我不要你。
「我也沒有那種阿娘,我阿娘是崔家小姐, 不是什麼丫鬟。」
沈臨安狠狠推了我一把, 他說話越加流利。
阿娘忙於軍事,我們再回來時,沈臨安說著不知從哪聽到的小道消息。
我上前,衝著他屁股打了一巴掌。
立刻有人將我攔下, 弱不禁風的模樣。
她護住沈臨安,問我:「你憑什麼打我們崔家的少爺。」
我憑什麼?
憑我是阿娘的兒子。
阿娘護住了我,但是晚上沈昭來找我:「你要她護你一輩子嗎?」
「你除了哭, 還有什麼用?」
當天晚上, 我走了。
走前, 我給阿娘摘了府中最漂亮的海棠花。
後來,他們想贖罪,有心緩解關系。
我推了一把沈臨安:「你們不要她, 你不許喊她阿娘。」
阿娘失憶了,但是還有我。
他們做的每一件事,我替阿娘記得。
(完)